心中之山
2015-05-30石劲松
石劲松
1973年出生于湖南长沙
1996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200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第七工作室硕士研究生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湖南省中国画学会副主席
湖南省美术家协会理事
湖南省美术家协会中国画(水墨)艺委会主任
湖南省青年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湖南省画院特聘画家
时光恍惚,先前研习水墨,反复探索,虽偶有感悟,却不觉已有二十年。今天反省个人这段时间的所思所学,观看手头完成的这些作品,自然熟悉、亲切,亦觉得有些养眼,毕竟付出了许多劳动。只是片刻过后,神情便会有些错乱,陡然间会出奇喜悦,满心认为自己的作品如何的好;陡然间又会出奇沮丧,满心认为自己的作品一无是处。这也许是因为,艺术家知道如何评判他人作品的优劣,却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作品。这造成艺术家在一个漫长的工作过程中,常常可能会犯错、会停顿、会倒退,亦可能有顿悟、有精进、有跨越。艺事艰难!幸亏,有苦亦有甜。倒也是一种不错的活着的方式。
直到我求学的那个年代,中国的美术青年能考上艺术院校都是侥幸的事。考上了仿佛都会成为大师,牛得很。恰好又赶上现代艺术新潮的尾巴,思维一下子打得很开。上课固然要讲石涛、八大、宋、元、明、清,然而课后的时间没有羁绊,尽看西方或国内的现当代作品画册。身体年轻,哪管得住自己,铺开纸笔,玩的都是当代。其实,彼时的当代,无非就是大胆、变形。一路玩下来,倒养成了眼高手低的脾性。那时节,又正好迎来国内所谓新文人画的流行。笔墨的玩味加形式的创新,原来中国画也可以这样画,也可以有这样的图式,这样的色彩,陡然符合了口味。于是,西方的现代主义图像,中国水墨的新格局,一下子挡不住地全都进入大脑的内存,等着自己去消化。
学院给了要消化的东西,却没有给去消化的方法,这方法只有靠自己去找,因为没有人知道消化的结果是什么。时至今日,我的消化系统都在不停地工作。我只能倔强地相信,它的工作方法应该是没有出错的。
记得毕业后我游荡了一年,美术青年哪里适应得了大学教师的工作。直到第二年的除夕夜,冥冥之中突然狂想画画。也许是时间到了,艺术家的身份从那晚开始。那年除夕勾了《桥头镇》的线稿,之后渲染、上色,以工笔重彩的方法完成。之后以相同的方法又完成了一系列的类似作品。这批作品新鲜有趣味,也有缺点;但自然,没有经过修饰。画得也很开心,每天慢慢地画。一张两平尺的工笔小画,翻来覆去要弄两三个星期。现在想来,技巧语言的磨炼,应该是在那个阶段不自觉或自觉地完成了。当在制作一张小画的过程中呈现出喜悦愉快的心境时,某种有用的力气便已在内心建构起来。
外界的肯定似乎来得太快。在那个展览机会还很稀缺的时代,我的这批小画入选了湖南省中青年美术家十杰展,又入选中国美协新人新作展,第二年又入选第九届全国美展。这时的作品,已基本呈现出个人的样貌。青绿山水,笔工手法,云、气、山、水,虚实相映。尤其迷恋对云气的描绘,于无形中制造有形,又将有形化为意境。画面湿润、敏感。青绿的颜色和墨的浓与淡纠结在一起,体现出江南山水的精致与飘渺。这种山水意境的描绘,一方面在营造画面,一方面也在洗涤内心。早先摄入大脑的关于现代艺术的各种观念与意识,在一步步变得安静,安静之后再过滤,留下一部分,舍弃一部分,今天看来是一种能力的体现。绘画的创新,东西文化的碰撞,是当代很多艺术家在思考的问题。每个艺术家都会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的办法,重要的是,你是怎么玩的。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或是一个永远的过程。
有几年的时间,我做了一系列的水墨人物的探索。中国当代水墨亦在这一时节开始呈现出较为完整的态势。一方面对水墨语言的本体展开研究;另一方面在题材、手法、材料上进一步进行拓展,发掘水墨在当代语境下的各种可能性。我的水墨创作以对人物的表现切入到对当代现实社会的关注。进一步思考人与自然、与社会的种种关联。在绘画上,我慢慢将社会的命题以山水的方法来呈现,让山水成为世界、现实、社会的符号。将山水的内涵从文人的意境表达扩展到人文关怀的精神境界。又在山水中塑造具象的人物,而具象的人物又以一种游离的姿态穿梭在山水云气之间。在真实与不真实之间,寻求人、山水、自然的一种对话。是语言的对话,让画面具有观赏性;是精神的对话,让画面具有思想性。而画中运用的颜色,取法于古代敦煌壁画的色彩风格,明亮的石青石绿,与墨色直接晕染对比,以增强画面的视觉效果。沿着这一思路与方法,我先后完成了《风景系列》和《池中物·绿》系列。此时的作品里,已很明显地看到了消化的结果。西方和东方的审美趣味已比较和谐完整地融合在一起。画中迷漫的传统文人山水情节被画中颜色鲜艳的现代人物隐隐打破,而人物的鲜亮与真实又被山水的缥缈稍稍消解。东方和西方,当代和传统,在一种潜移默化的秩序中归于一体。展现出当代水墨的一种新的图式和风格。这期间的两个系列的作品,在语言运用上已基本倾向于兼工带写,工的地方也是以工的方式表现水墨的效果。随着时间的推移,或是对中国文化的感悟。水墨越来越成为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之后的作品,水墨成为了最为重要的环节。
而水墨的技法是极难把握的,水的流淌,宣纸的敏感,线条的张弛韵律,墨色的千变万化。每一处都包含着既玄又巧的学问。水墨技法的高妙在于它能表达人的心灵,能去展现审美的诗性,能转化偶然的视觉效果,可温柔可激烈,可温润可干枯,可多可少,可有可无……
在我近期的水墨作品中,山水成了唯一的主题。其实,纵观中国绘画史,隋以后的历代画家,都将山水作为最重要的表现对象。这契合了中国传统文化哲学的理念。山水从来不是具象的景观物象,山水从来都是人文情怀的符号载体。所以,山水画从一开始就被赋予了浪漫主义的色彩。人们习惯于从山水中去解读寻找人对社会、世界、自然的真实感受。我在水墨山水的创作中,解构了真实山水式传统山水的描绘方式。以简练的线条勾勒出几何块面为山的形状,又尽量淡化树的外形,以粗线、细线构成重重叠叠的草木树林的效果。其间有不尽的水气、云雾。作品为纸本、不设色;偶有人物点缀,画面意境孤寂,山色空灵。而且在隐约之间,总是浸淫迷漫着濛濛细雨,是对江南山水的温情感受,亦充满着薄薄的忧思……
艺术家总是辛苦的,因为常在偶然间又会陷入到对某一种事、某一处景的思考,所以辛苦、不自拔。但艺术家又怎能不思考,对事物的感知、对自然的感悟,常常在一瞬间发生、消逝。画你看到的,还是画你感知感悟到的;画眼中之山,还是画心中之山,其实前人古人早有作品早有论述供我们去学习。然而,学过之后该怎么办,该怎么画,我们将要永远思考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