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的“速度与激情”

廖保平

按中国现行交通法规，在高速公路上，最高车速不得超过每小时120公里，最低车速不得低于每小时60公里。市区最高车速根据不同地区不同路状有不同要求，有每小时60公里的，有每小时70公里的，有每小时80公里的。至于开豪车飙车的速度那另当别论了，常常每小时200公里以上，超过飞机起飞速度也是常有的事，那是让人心惊肉跳的速度。可是在民国时期，飙车的速度只相当于现今市区最高车速的一半，他们就觉得“车速过高”，“像一阵狂风”了，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事实上就是这样。

时速48公里就感觉像在飞

民国时期的汽车（当然主要是指载人汽车）的速度到底有多快？或者说平均车速是多少？这没有一个公认的数据测算，不过，我们仍然可以从民国时期“有车一族”的开车记载，或是当时的小说描写中估计出一二。

薛绍铭在《黔滇川旅行记》中记载，1934年，他到云贵川桂去旅游，搭乘汽车从三台去绵阳，车速是每小时15公里。1935年6月，他到广西旅游，早上6：00乘坐长途汽车从庆元赶往六寨，次日晚上6：00才到达，走了整整两天零一夜，共计300公里，平均每小时只走了5公里。当然实际速度不该如此之低，这里面将住宿、停留时间算进去了。然后他又从六寨到独山，行程80公里，“车很旧，行走迟缓，走一段歇一段，路上花了4个小时。”车速每小时20公里。

由此可见，虽然薛绍铭走的是车少人少的路，但我们知道，云贵川桂一带地处偏僻，崇山峻岭，公路少，甚至没有公路。所谓的公路可能是泥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难行，这样的路状根本开不快。再加上“车很旧，行走迟缓，走一段歇一段”，平均时速就降下来了。

云贵川桂公路路状之差，车速之低，还有一个佐证，那就是四川大地主刘文彩。1943年，刘文彩每隔几天就往返于安仁古镇和成都市区之间，他乘坐的是福特牌小轿车，单程60公里，竟然要开5个小时，平均每小时才走了12公里，现在的普通自行车车速都能超过它。这么一个大牛人，开一辆豪车，一无交警，二无红绿灯，三无拥堵，完全可以飙车前行，却缓慢如斯，开出如此奇葩的速度，可见路状之差，真应了“蜀道难”的老话。

其实不要说这些穷乡僻壤，据《苏皖豫鲁四省公路桥梁检查报告》记载，就算号称富庶的江浙一带，当时公路也很少，质量也好不到哪去。1936年，出于军事考虑政府在苏北大修公路，但经费奇缺，无法修筑高等级的公路，大多是煤渣路，这种路特别颠簸，不敢开得太快。比如1933年，郁达夫从朋友那儿借了一辆汽车，到浙江自驾游，从杭州开到富阳，42公里花了两个小时，平均时速只有21公里。此后，他又从桐庐开到杭州，90公里耗时三个半小时，平均时速26公里，倒是快了一点，大约是这一段路要好一些。

印象中，开出“最高纪录”的仿佛只在小说里，茅盾在他的小说《子夜》里写到，资本家吴荪甫派人去接他的老爸来上海，那是相当霸气，“汽车越走越快，沿着北苏州路向东走，过了外白渡桥转弯向南，那三辆车便像一阵狂风，每分钟半英里，1930式的新纪录。”1930式指的是1930年出厂的雪铁龙轿车，每分钟半英里换算过来，相当于时速48公里。

这个速度在今人看来只能用慢来形容，但在茅盾看来“像一阵狂风”，创造了“新纪录”，跟现在开着法拉利或兰博基尼飙车一样了。因为当时汽车制造水平还比较低，设计最高时速都不高，1927年福特A型车下线，最高时速只有65公里。1930式雪铁龙轿车设计时速估计与这个最高时速差不了多少，能开到每小时48公里，不是飙车是什么？

飙车飙出一场横祸

其实那时候，在市区是不允许开到时速48公里的，就算你买了豪车，完全可以开得很快，开到这个时速也肯定违规，要受到处罚。因为当时对城市道路也有汽车限速规定，比如上海法租界曾有规定，最高车速不能超过每小时20英里。杭州规定：“汽车速度在城市内每小时不得超过15英里。”武汉也有同样的规定：“本市汽车在市区行驶时每小时不得超过15英里。”可见，当时全国的大城市，基本上都限速在15到20英里每小时这个样子，想飙车是不允许的。

不过，权贵有的是钱，也有的是关系，不怕你罚款，所以他们敢玩飙车。陈伯熙在《上海轶事大观》里讲到，上海大富商哈同的老婆有一次飙车被巡捕抓到，巡捕一看是赫赫有名的哈同太太，便私下留情给面子，说是这回不罚您，您要是下次再超速，我们就要罚你五两银子了。五两银子对哈夫人来说算得了什么，于是她就“恒怀钞票数十金疾行于南京路，巡捕干涉，则如所罚之数予之”。你们不是罚款就可以飙车么？老娘身上多带点钱上路飙去，等着你们来罚，继续上演她的“速度与激情”。

富人飙车不怕罚钱，但既然是飙车，出车祸的可能性大增。当时，上海一个白富美就因为飙车出了车祸，轰动一时，连媒体都进行了报道。这个白富美说起来吓死人，她叫张怡和，是时任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总长宋子文的小姨子，其时正在上海沪江大学念书。

1929年夏天的某个周末，张怡和坐上一辆福特牌轿车，估计是专门接送张怡和的私家车，从学校往家里赶。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催促，反正司机开得挺快，没开出两公里，duang的一声，撞到路边一块石头上。当时的《卷筒纸画报》报道此次车祸说，“车中张小姐立时脱门而出，扑地而晕，臂骨碎裂，构成重伤。”意思是说，张大小姐是从车里直接飞了出去，扑倒在地，胳膊粉碎性骨折，当场就昏了过去。

最后上海交通部门介入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因车速过高，撞到路边界石。”并没有用现在的时髦话说是“因疯狂飙车，撞到路边界石。”但不管怎么样，张怡和坐的这辆车的车速已经远远超出了上海市的限速规定，交管部门应该给予司机处罚才对。

至于有没有处罚似乎没有下文了，而且似乎也不需要交待下文，要知道，宋子文的亲戚是时任国家主席的蒋介石，而张怡和又是宋子文的亲戚，官二代、富二代们飙车，轮不到斗升小民知道那么多。

（曾印天荐自《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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