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

左文萍

林兰是一家企业的人力资源经理，优雅干练，大小面试也经历过无数次了，从不怯场。可即将进行的一次面试，却让林兰感觉空前紧张。

林兰牵着3岁儿子豆豆的小手，站在育英幼儿园门口。后面还排着一串长队，都是家长和小朋友。

育英幼儿园是本市最好的幼儿园，硬件设施一流，老师都是硕士以上学历。园内绿树成阴，游乐设施齐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动物园。不过，育英幼儿园招生名额非常有限，说是为了保证教学质量。说白了，里面的孩子都有些背景，非富即贵。

林兰这样的“平民”阶层，为了让豆豆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托了无数关系，差点跑断了腿，才为豆豆争取到一张“入场券”。这次面试还会进行筛选，如果豆豆能通过这次面试，就能成为育英幼儿园的小朋友了。

林兰拉着豆豆的小手，两个人手心都出汗了。林兰低头鼓励豆豆：“一定要好好表现，明白吗？”豆豆听话地点了点头。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豆豆面试了。林兰拉着豆豆，一起走进了办公室。面试官是个40岁左右的女老师，介绍自己姓李，亲切而不失威严。

李老师请他们落座，问豆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豆豆说：“豆豆。”

李老师笑了笑：“你的大名叫什么？”

“豆豆。”

林兰有点着急，插话说：“老师，他叫张子晨。”

李老师看了一眼林兰，没说话。林兰意识到自己不该插嘴，赶紧噤声。

豆豆低头玩起了手指。李老师面带微笑，继续问：“豆豆，你在家里最喜欢跟爸爸玩，还是跟妈妈玩啊？”

豆豆想了想，回答说：“我跟张婶玩，爸爸妈妈平时都不在家。”

见李老师微微一怔，林兰心里“咯噔”一下。张婶是她家的保姆，比林兰大几岁，对豆豆挺好的。

还好，李老师没有继续追问，又问：“豆豆，如果你有几块巧克力，你的好朋友也想吃，你愿意送给他一块吗？”豆豆认真地说：“不愿意，我最喜欢吃巧克力了。”

林兰都冒汗了，真想揪住豆豆的耳朵好好问问，“孔融让梨”的故事都白讲了吗？

李老师拿过一个小筐子，里面放着一些五颜六色的小球。李老师说：“豆豆，你把绿色的小球拿起来好吗？”豆豆看了看，伸手拿起了绿色的小球。林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豆豆又放下了，拿起了一个蓝色的小球，递给李老师。

林兰心里干着急，在家里都教了无数遍了，各种颜色都能分清，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老师微微一皱眉头，放下小筐，又拿来一张图画，上面有好多动物。李老师问豆豆：“里面有好多动物，豆豆找一下小鸭子在哪里？”

豆豆盯着图画仔细看了看，伸出小手：“这里！”

林兰差点晕倒，那明明是一只大公鸡，小鸭子好好地在水上漂着呢！

李老师若有所思：“豆豆，我要跟妈妈说几句话，你先去外面玩一会儿好吗？”这时，一个年轻老师进来领着豆豆出去了。

林兰赶紧辩白：“李老师，能再给豆豆一次机会吗？他在家认动物、认颜色都没问题，今天估计是太紧张了。”李老师说：“我觉得主要问题还不在于此，您和他父亲很少陪孩子吧？豆豆的性格有些敏感、自我、内向，您以后教育中要格外注意。很遗憾……”

林兰赶紧央求道：“老师，再给一次机会吧。”

李老师爱莫能助，只是说：“外面还有很多家长等着呢。”

林兰只好作罢，走出办公室，看到豆豆正跟几个小朋友玩得开心。林兰没好气地走过去，拉着豆豆走到一边：“你怎么回事？在家里练习得不都很好吗，怎么到了这里什么都说不对？”

豆豆委屈地扁着嘴，眼里汪起了泪花。

林兰心里软了一下，语气缓和不少：“是不是因为太紧张？”

豆豆没说话，往林兰怀里靠了靠。走出育英幼儿园，林兰看了看气派的园门，心里长叹一口气，算了，白折腾了，就当没缘分吧。

回到家后，张婶做了豆豆爱吃的菜。豆豆吃饱喝足，高兴了起来，玩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兰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倒上一杯干红，喝起了“闷酒”。

张婶走了过来，坐在她对面，问：“怎么了？”林兰叹口气，把今天的事讲了一遍，又说：“张姐，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精力才得到这个机会，结果让这小家伙给弄砸了。”

张婶劝道：“要我说，进不去就进不去吧，你看看，为了上这什么幼儿园，你和他爸爸都吵成什么样了？”

林兰哑然。她一心想给豆豆最好的教育，打算等豆豆进入育英幼儿园后，把这套房子卖掉，再贷款在幼儿园附近买个房子陪读，以后也可以上最好的小学。为了豆豆，她觉得很值。豆豆爸却不这么认为，觉得上小区里的普通幼儿园就行，买学区房经济压力太大，没必要大费周章。为此，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林兰执意如此，豆豆爸只能妥协，但窝着火，每天回家更晚了。

张婶继续说：“你俩吵架，孩子都吓坏了。昨天他还问我，是不是他不上这个幼儿园，爸爸妈妈就不会吵架了？”

听到这里，林兰突然想到了什么。张婶也意识到了什么，两人面面相觑。

豆豆幼小的心里，大概把育英幼儿园和爸爸妈妈吵架画上了等号。在这样简单的逻辑驱使下，表演了这场全面失败的面试。

林兰有些心疼，走进卧室，豆豆睡得很香。

这时候，豆豆爸也回家了，简单收拾后进了卧室，淡淡道：“房子我已经挂名出售了，学区房那边，你有时间多关注一下。”

林兰说：“就让豆豆上小区的幼儿园吧，口碑也挺好的。”

豆豆爸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兰，发现她不是开玩笑，长出了一口气，像孩子一样倒在床上：“老婆，你终于想开了。”

林兰心里百感交集，有失落，却也有如释重负的轻松。豆豆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丝微笑，林兰看着他天真无邪的小脸，不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