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尹红
2015-05-30刘剑桦
刘剑桦
南方的春天,阳光和雨交错而行。这样的季节,很容易让人想起红尘中某些琐粹的细节,以及被寄寓或隐匿在某些物质对象后面的生命中的某个时刻。于是有人用纤细的线条将它们画成画。于是在一页页白纸上,诞生了流彩缤纷的真实与幻象。而那些还未入画的,则在心里捂着,等待下一回灵感的指尖触到记忆按钮的时候,倏然滑落毫楮。
我想象尹红就是这样一张一张画出了她的画。当然,不一定都在春天。
巧的是,我是先读她的文章,再读她的画的。世间的事真是奇怪,有些画家书家,要么不写文章,一写,竟比好些专弄文字的还出彩。这样的阅读,曾给我带来不知多少次一反常态的惊喜,这真是一个值得作家们思考的现象。我读尹红的文章时,就欣然觉着,这女子的文字——婉妙灵俊。后来读她的画,这个感觉还不时要冒出来。
这些年来,艺术界好像被谁给服了兴奋剂,玩新花样特别来劲,也许是故意颠覆,形式上解数使尽,刻意要哲理和象征。只是,一些作品初看可人,久看肤浅,如同新式家具,越来越精巧漂亮,易得浸淫于浪漫之中的少男少女的青睐。类似的画作,也可以赚几个钱。问题是,虽然艺术家离了钱万万不能,但是钱偏偏不能抵达艺术的堂奥。而同时,一批以严肃自居的艺术家,偏执于守旧的心态,一味作刻板的描摹,貌似有前贤之风,却是有风无骨。尹红的作品透露出这样一种信息:艺术是艺术家的生命意识,一个艺术家倘拿出一个灵魂给艺术,他的艺术至少便有了一份真诚。作品的境界源于心灵与精神,黑夜中的一盏灯笼,照见的是万物中的一处,我们或许知道万物是那一处的背景和内涵,但一盏灯笼,仍能看到所照的一处,那也是光。
尹红的画,很多是描绘现代女性的生活情趣,这自然增加了其作品异样的气息和美感,别出一些清风与明月、幽梦与疏影、温润与芬芳。在我看来,她的画,妙在逼真得到了抽象,抽象得又归于逼真,囫囵囵地使人感受到大千世界其实充盈着饱和着的人情的东西、美的东西。我一直信奉一句话:诗人并不仅是做诗的人,诗应该充溢着整个世界。诗要流露出来,可以用分行的文字符号,当然也可以用不分行的线条的符号、色彩的符号,这就是画。尹红的画,让我看到了现代人的趣味与情致、内心的跃动与想望,尽管格局不大,但全然在不经意中,也就不致滑入小家的窠臼中去。在我的眼中也就是诗,花草也罢,帘栊也罢,水云也罢,人物也罢,水嫩嫩清凉凉旺生生地涌动着诗的东西,令我意会而无以用言语道出。
我喜欢尹红的画里弥漫的气息与营造的氛围,尤喜欢她的作品心追神逐着一种沉静的境界。沉静,应该是艺术的最高境界。无论画着什么,能让人感受到博大仁爱宽容的心灵,知会其中的真意却又欲辩无言,明白着自己是在看画,但嗒然净忘身在何处,真好。许多弄艺术的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也追求这一境界,但太看重自己的聪明,或一上路就崴了腿脚而要强为,愈发弄得脸目可笑。守财奴即花三百两银子请客也是吝啬相,鸡站在谷仓里亦是一粒一粒从容而食。金冬心“客窗偶见绯梅半树,用玉楼人口脂画之”,那是真性与情怀,人傚之,便是假冬心了。气度是修为所显,也是情性所现。尹红将自己的生命体验与人生态度自然融化于作品,显然她有悟于斯,对此也就并不刻意。相信有日她能达到无迹。
从尹红的画里得知,尹红爱花,且爱得褊狭,只风信子一二种。查《现代汉语字典》:风信子,多年生草本植物,鳞茎球形,叶片厚,总状花序,花有蓝、紫、红、黄、白等颜色。也许尹红是要用画笔把它们一点一点小心拾掇起来,让人们记住身边的那些美丽吧?
声从风生,远草不言。尹红还在路上。恰在路上,满眉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