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流变
2015-05-30嘉诚
嘉诚
There was an old statement that regular script was evolved from official script by Wang Cizhong in Han Dynasty(BC202-AD220). More specifically, it was formed in the late of Western Han Dynasty, or at the beginning of Eastern Han Dynasty. Since then, regular script has been handed down for more than two thousand years, with a trait of contradiction and confusion.
简单又复杂、低调又深奥,楷书在矛盾与困惑中走过了两千余年。经历了无法逾越的巅峰,也感受过乏人问津的萧条。
宋代《宣和书谱》中说:“汉初有王次仲者,始以隶字作楷书”,认为楷书是由古隶演变而成的。确切地说,楷书诞生于西汉末东汉初。从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战国纵横家书》帛书残片中就可看出,早在西汉,有些字如“文”、“信”等即已见楷书笔法端倪。在近年来出土的大量东汉简牍中,这种笔法呈扩散形势更是屡见不鲜,其为楷书权舆殆可无疑。正、草之变一直是书体演变的诱因,而隶书的简化则是楷书胚胎的母体。两汉的社会进步,推动着文化艺术的昌盛。日益繁忙的信息交流已使得书写较篆书简便的隶书不敷日常应用,虽然有应运而生的章草可以趋急,但是在庄严的场合还需要有—种更为简洁规范的字体来为王政和经济服务。于是,专职书法家与民间书手在不同的领域进行着同样的汉字进化实践与艺术创造实践,一种新的汉字书体——楷书,便在汉末诞生了。
以楷书著称并有书迹传世的书法史上第一位大书家是生活在东汉桓帝元嘉元年至三国魏明帝太和四年(151年至230年)的钟繇,唐张怀瓘《书断》称其“真书绝妙”。宋《宣和书谱》也称“西汉之末隶宇石刻间杂为正体,降及三国钟繇者,乃有《贺捷表》备尽法度,为正书之祖。”见于著录的钟繇楷书有建安二十四年(219年)的《贺捷表》、黄初元年(220年)的《调元表》、黄初二年(221年)的《荐季直表》、《力命表》等。虽然隶意犹存,但已是纯然小楷。
东晋时期,书法艺术已进入高度自觉的时代,尤其是草、行、楷三种书体突破了旧模式的羁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令人耳目一新。尤其是王羲之和王献之二人增损古法、大胆革新、裁成今体,为后人创立了典范和法则。王羲之的《乐毅论》、《黄庭经》,王献之的《洛神赋十三行贴》可谓其中代表。
东晋以后,南北分裂,书法亦分为南北两派。北派书体,带着汉隶的遗形,笔法古拙劲正,而风格质朴方严,长于榜书,这就是所说的魏碑。南派书法,多疏放妍妙,长于尺牍。南北朝因为地域差别,个人习性、书风迥然不同。北书刚强,南书蕴藉,各臻其妙,无分上下,后世包世臣与康有为均极力推崇两朝书,尤重北魏碑体。北魏是楷书发展的重要时期,墓志、造像等石刻楷书为当时书法发展的主流,与王羲之一派疏宕秀劲的书风相比,则更多方严古厚之气。其结体谨严,笔致沉着,变化多样,蔚为大观。
及至隋朝,隋文帝杨坚统一中国后,楷书经过魏晋南北朝300余年的演变渐趋成熟起来,出现了南北综合的趋势,可谓“熔南北于一炉,开唐书之先声”。隋代著名的碑刻有《龙藏寺碑》、《启法寺碑》、《董美人碑》、《苏孝慈墓志》、《张通妻陶贵墓志》等,这些楷书笔意精到细腻,体势端庄匀称,已十分接近唐人楷书。
唐代可以说是我国楷书发展至鼎盛、成熟、完美的时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以后的历代书家虽有善楷法者,但都未能跳出晋唐人的藩篱。唐代楷书大致可分三个时期,初唐楷书基本上沿袭了二王的书风,崇尚瘦硬之美,著名的书家有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中兴时期,当以颜真卿为代表,当时的书家崇尚创新,以肥劲为美,时代风气使然,包括当时佛像的雕刻和人体的审美,都以丰腴为标准,颜真卿可以说是唐代最富有创新精神的书家;第三时期是唐代宗至文宗的中唐时期,当以柳公权为代表,其楷书融颜、欧之长,自创新意,遒媚清劲,而以骨力见胜。古人学书法有这一种说法:“学书须先楷法,作字必先大字。大字以颜为法,中楷以欧为法,中楷既熟,然后敛为小楷,以钟王为法。”
唐代的楷书在技巧上达到了令后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所以宋代开始,书家写楷书很难摆脱唐人的笼罩。如五代时的杨凝式,北宋前期的欧阳修、蔡襄等人均以善书著称,他们的楷书就都受唐代颜真卿的影响。宋代书法家大都擅长行草书,即使写楷书也常常点画跳动、笔势连带,流露出明显的行书味道。少数能写楷书的书家因技巧难以达到唐人的水准,便纷纷转而寻求个性面目,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就是这种追求的结果。此外,北宋的苏轼、黄庭坚和南宋的张即之也都是宋代书家中善写楷书者,他们的作品风格各异,从中可以看出宋人对楷书的理解与实践特征。
宋代以后以行代楷成为普遍现象,元代的赵孟頫在这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赵孟頫在书法上提倡学习晋唐经典风格,他的楷书主要继承唐人传统,特别是将李邕的行楷兼容的面目加以强化。在他的作品中,既有楷书点画分明、结字稳定的法度规范,同时又体现出行书笔势连贯、起伏流畅的生动神采,再加上他对技巧的掌握和运用十分娴熟,作品流传数量繁多,因而成为唐代以后能在楷书上别开生面的佼佼者。他的风格历经明清以来数百年,至今仍在起着广泛的影响作用。
从明代到清代中期,书坛基本上是行草书一统局面,虽然楷书作为一种实用性很强的书体而绵延不绝,但在技法和风格上都笼罩在赵孟頫的影响之下,很难找出能够独树一帜的人物。其间明代后期的董其昌,为了摆脱赵孟頫的束缚,一生广泛学习晋唐名家,楷书专学颜真卿,尽管在技巧上也形成了一定的个人特色,但对于楷书的风气格局并没有明显的冲击与改变。这个时期的士人由于过多地倾心于科举,使楷书走向千人—面、千手雷同的“台阁”、“馆阁”而无力自拔。缺少艺术个性和生命活力的这类楷书几乎窒息了有才能的书法家的艺术生命。
从清代中期开始,在金石学的影响下,书法界研究取法古代碑刻的风气,从篆隶书体拓展到楷书,湮没已久的魏晋南北朝石刻大受重视,尤其是北魏的碑版、墓志、造像记一类风格被重新挖掘出来,成为书法家振兴楷书挣脱唐人束缚的主要借鉴来源。邓石如、何绍基、赵之谦等一批杰出书家,在取法北朝石刻的探索实践中取得了开拓性的成功。他们的作品完全抛开唐人楷书的笔法原则和结体规律,追求厚重坚实的碑刻效果,点画沉浸凝重、结体峭拔开张,树立了一种全新的创作样式和审美标准。到清末民国时期,“魏碑体”已经成为学习书法最常见的入门途径之一,并且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魏碑体”书风的盛行,彻底扭转了一千多年来唐代楷书一统天下的局面,并为楷书的创新提供了极好的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