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脑瘫拳王 父亲血肉之躯打造

天明

怀孕7个月的刘惠琴，于1985年5月24日在天津河西区一家医院早产生下汪强，他体重仅4斤3两，出生后又出现婴儿脑出血、肺炎，送到天津市儿童医院抢救，医生数次下达病危通知书。35天后，汪强终于侥幸活下来，却留下了脑瘫的后遗症。

汪宝柱和刘惠琴同为天津手表轴承厂工人。刘惠琴歇班在家照顾儿子，汪宝柱工资不足50元，他每天到厂里上夜班，白天到河西糕点厂扛大包。身高1？郾81米的他，180斤一袋的大米一次扛两包，50斤的面粉一次扛5包。他们横下一条心：不再生二胎！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把儿子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汪强6岁时，连站都站不稳，也不会说话。汪宝柱开始自学中医按摩，买书研究解剖学、脑细胞，家里挂满了人体解剖图。每天上午，他坚持给汪强按摩4个小时，连冬天也累得满头大汗。后来，夫妻俩又做了调整：刘惠琴回厂里上班，汪宝柱白天在家照顾儿子，持续做按摩治疗，一边教儿子发音。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多，汪强从不会发音到会发音，从说一个字到几个字，从会喊“爸爸”、“妈妈”，到会1—5内的加减法，从站不稳到迈步走……这期间不知摔了多少跤，流了多少泪。

为让儿子能上学，刘惠琴买了小黑板、粉笔在家搞“模拟课堂”，汪强进步更加明显。1994年9月，经夫妻俩一再恳求，虎丘路小学同意接受已9岁的汪强试读（不计分数）。夫妻俩不甘心，每天汪强放学回家，他们又挂上小黑板，在家里一遍遍重教。第二年，汪强成绩竟排到全年级第二名，成了正式生。

但是，汪强常被高年级男生欺负，每次哭着回家，刘惠琴都心痛不已。汪宝柱曾在天津武警当过业余拳击教练。汪强12岁时，他决定教儿子学拳击，一来可护身锻炼体质；二来，可使儿子的脑部得到开发。

他在家门口树上挂上沙袋，教汪强练习。拳击是最艰苦的体育项目，对身体协调性要求极高，普通人想练好也非易事。最开始，汪宝柱必须抓着儿子的手臂，提着他的腿去完成每个动作，汪强慢慢兴致大增。因沙袋没有手脚，不会还手，所以往往他一上来就拼命狠打，不到30秒，就累得气喘吁吁，拳面也红了。别人学十天的东西，汪强得学一年，小小的双手血肿后结满厚茧。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了，还获得了自信。

1999年，汪强升入初中，成绩中等。家门口的水芽河边、公园里、大桥下，都成为父子俩的拳击场。汪宝柱甘做儿子的“人肉沙袋”和“活靶子”，儿子的拳打过来时，起初他不能太躲闪，不然儿子会打不着他，失去兴趣，他常被儿子的拳打得鼻青脸肿……他每天仍坚持帮他按摩，一直到汪强初中毕业。2002年，汪强考上天津立达职业技术学院电子商务专业。

这时，汪强身高已达1？郾75米。每次和父亲对抗，他都下决心要打败父亲，提高实力。但毕竟父亲比他水平高，真打起来他只能占下风，但他不服输！明明知道父亲是当他的陪练，而且有意不闪躲，他不该下重手，可打起来什么都忘了，对抗也不可能调整轻重，他很多次重重打到父亲的头，父亲疼得咬牙还在微笑。一次，汪强拳脚如雨般地打在他头上，导致他眼睛里的玻璃体受伤，什么都看不见了，当即被送去天津眼科医院。

每次看到父亲受伤，汪强的心其实都如刀割一般，他真不想再练了！可父亲出院没几天，又让汪强打，并且要一步一步压着打，向他重击！等汪强的拳击真正有力量了，汪宝柱才慢慢开始躲闪，一旦汪强击空了，立即让他变化应对方式，声东击西，引上击下，晃左击右、防御反击、闪躲还击。汪强大大提高了实战能力。

2005年夏，汪强中专毕业，受聘担任天津艺龙拳击队教练。当他自己带学员的时候，才真正明白父亲当初为什么要那么让着他，因为你不让学员，学员就练不出实力，技术能力就不会得到提高。每次学员打他，他都不还手，对方的重拳过来也很重，他像父亲当初一样忍受着，一次队员一拳打在他眼睛上，结果眼睛里马上有了血丝，他像父亲一样挺直着身子！

2007年，汪宝柱协助儿子在天津成立了“汪强拳击俱乐部”，学员中不乏大学生、老板、白领，也有家长把性格懦弱的孩子送来，汪强一个个认真地教，名声渐响。可他更渴望与真正的拳击手平等较量！2009年2月，他向北京奥运会拳击冠军邹市明发出挑战：“我用奇迹创造了生命，仍然要用奇迹来赢得比赛，用我的自强自立向世界冠军挑战。我要把自己的信心和希望传递给中国大地600多万的脑瘫患者，教他们勇敢地面对生命，告诉他们‘我行，你们也行！”邹市明虽没接受挑战，却给他写了一段鼓励和祝福的话：“汪强弟弟，你的坚强和勇敢感动了我，也激励了我。我相信，我们拳击健儿一定会不屈不挠，挥洒出漂亮的拳头和人生！”

2010年4月，前拳王泰森来到天津，鼓励他：“我也是一个穷苦出身的孩子，你不要自卑，要坚强，要有信心！”汪强得到极大鼓励。2011年10月，福建三明市举办职业拳击赛，汪强报名参加，并不惜立下一纸“生死状”：“此次比赛过程中若出现任何意外、包括死亡，都是我个人责任，我的对手不必为此承担任何责任！希望我的对手能够尊重我，以竞技者应有的职业精神参赛！”主办方却认为脑瘫选手不能参加，也没有职业选手愿意与他比赛，他的梦仍无法实现。不久，央视12套《社会与法》栏目播出了汪强与命运搏击的故事，感动了许多观众，竟意想不到地为他带来一场爱情……

2011年底，一个名叫陈娟的女孩从上海飞到天津，找到“汪强拳击俱乐部”。她向汪强和其父母自我介绍：她23岁，老家在河南南阳，中专毕业后在上海一家西餐厅当领班。她从电视上看到汪强的事迹后，为他顽强拼搏的精神所感动，特意请假来看望他。

刘惠琴将家里房改房收拾出一间，让陈娟独住。汪强陪陈娟在天津游玩了一个星期，还教她练习拳击。陈娟长得娇小，苗条清秀，那双明媚、热情的大眼睛让汪强每每不敢对视。他已26岁，这么近距离地与一个女孩亲密相处，他既害羞又暗暗充满向往。

一天晚上，陈娟向汪强诉说：她家在小镇上，哥哥、姐姐都在上海工作。她本来谈了个上海男友，半年多前，男友爱上一个上海女孩，与她分手，她伤心了很久。当她从电视上看到汪强的事迹后，她才忽然醒悟。“当我知道世界上还有你这样一个独特的人时，我被震惊、也被感动了，心想我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汪强咧嘴笑道：“谢谢你！”陈娟问：“你谈过恋爱吗？”他赶紧摇头。“想谈吗？”他低头道：“没人会喜欢我……”陈娟红着脸笑：“你长得很帅，尤其是你拳击的时候最帅了！要是不喜欢你，我怎么会一下子飞过来呢？”

一星期后，陈娟离开天津，也带走了汪强的心。汪强只能在网上向她倾诉思恋之情：“以后我会好好呵护你。要是谁敢欺负你，我的拳头可不答应！”

2012年5月，陈娟第二次到天津住了三天，和汪强形影不离。这下，汪宝柱夫妇像待女儿一般给她买衣服，她却推辞，说她并不是一个重物质的女孩。刘惠琴觉得她善良、懂事，更喜欢她，却又因此更加担心有一天汪强会留不住她。果不其然，陈娟走后，她哥姐在网上与汪强交流，反对他们的爱情，说那只是陈娟失恋后的一时冲动。汪强在网上痛苦地问陈娟。陈娟说家庭的压力她早就想到了，让他不要自卑……

2013年春节前，陈娟第三次来到天津，住了一个月，汪强每天都像生活在天堂里。可陈娟离开天津回上海不久，便在网上告诉汪强他们必须分手，因为她家人坚决不同意，亲友也都嘲笑她，现实给她的压力太大了！汪强痛苦得几乎要崩溃！

汪宝柱夫妇的担心终于应验。看到儿子每天看《山楂树》，一次次黯然落泪；看到他对着沙袋发泄般地咬牙狂打，规劝、哀求都没用，心像刀剜了似的。辛辛苦苦、泣血培养出的儿子，难道就这样毁了吗？

汪强早想拿拳击教练证。2013年9月，经著名拳击教练韩鸿翔介绍，他本要到上海参加拳击教练培训，却因失恋要付之东流。汪宝柱夫妇小心引导：如他去参加教练培训，就能见到陈娟。他浑身充满动力。

可到了上海后，陈娟一再拒绝与他见面。一天晚上，痛苦至极的汪强给陈娟打电话说要跳黄浦江，她这才匆匆赶来，狠狠打了他两巴掌，哭着说：“你要跳江，对得起你父母吗？对得起你这么多年的付出和努力吗？我求你，就忘掉我吧……”汪强似乎被这两巴掌猛然打醒。陈娟送他下桥后，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永远记得世界上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你教会了我要怎么活着，我感谢你！”汪强抱着手机嚎啕大哭。

陈娟更换了手机号码，也不再上网，彻底消失。汪强为此哭过多次，汪宝柱夫妇赶到上海陪着他，看着被痛苦折磨得失去人形的儿子，他们忧心忡忡，焦虑不已。一天晚上，汪宝柱把儿子拉到拳击台上，什么防护装备也没戴，让汪强狠狠地对着他打。汪强要发泄心中所有的失败和痛苦，对着父亲一阵狂打，汪宝柱丝毫不加闪躲，终于被儿子打趴在地，鼻腔、嘴巴流血，几分钟都没能爬起来。汪强呆呆地看着父亲，看着他涌出的血，看着他头上的根根白发，突然意识到父亲老了，以后再也做不了他的“人肉沙袋”了，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紧紧地抱着父亲的头，痛苦地喊道：“爸爸，我要坚强，要坚强！”汪宝柱艰难地爬起来，搂住儿子失声痛哭。当晚，汪宝柱擦干血迹，耐心开导汪强：爱情其实也是人生的另一个角斗场，它同生命和拳击角斗场不同，后者要永不言弃，爱情则要学会适时放手，才不会输掉整个人生！

大彻大悟的汪强，总算度过了这段最痛苦的日子，更明白了世间亲情、父母之爱的珍贵与可靠。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他拼命抢夺浪费掉的训练时间，苦练不休！最终拿到了拳击教练证，成为世界上首位拿到拳击教练证的脑瘫患者。此时，汪强梦想和职业拳击手打一场真正的对抗赛！机会来了，2014年8月，在韩鸿翔教练的帮助下，汪强获得参加国际拳击组织WBO组织的上海第四届中外拳击对抗赛的资格。为梦想，他即刻投入训练，汪宝柱又当起了儿子的“人肉沙袋”……

9月13日，上海“角斗士之夜”，云集了包括中国、美国、韩国、澳大利亚等国许多职业拳击好手。当晚7点多，汪宝柱夫妇陪同汪强来到上海瑞丰酒店先养精神，汪强紧张得难以休息。过了一会，对手出现，汪强看到对方非常强壮，个头也比他高，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待韩鸿翔教练给他绑护好手绷带，他挥了几下拳后，心里终于不那么紧张了。进入比赛现场，父母和很多外国拳击手都在向他挥手加油！

比赛正式打响，汪强倒数第二个出场。因为紧张，他浑身肌肉都疼痛。汪宝柱上台给他按摩一番后，汪强感觉舒服多了。终于轮到他出场，他的心彻底静下来。对手露出一股霸气。汪强什么也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勇气：练了17年的拳击不能白费，现在终于要到展现自己的时候，只能拼了！比赛铃声响起，汪强和对手握手，这个时候他眼睛里只有对手。

刚开始时，对手给了汪强很多重拳，都被他防守住了，两人互相试探实力。接着，汪强开始反击，并与对方展开对攻，他越打越兴奋，一个连续组合连击打了不到40秒，对手毫无招架之力，抱住头防守。汪强也在考虑自己的体力，他也不在乎了，决定先下手为强，结果第一个回合结束，他累得大口喘气，大家都在欢呼，连老外都在大声叫喊他的名字：“汪强，汪强！”汪宝柱夫妇也在台下喊。第二个回合，对手和他玩游击战术，汪强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力量，眼睛睁得很大，就像老虎扑食一样扑上去，对手只有跑了，他追上去，打了一串连击组合拳，大家都在高喊！到了第三回合，汪强和对手体力都下降，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汪强开始移动灵活的步伐，让对手打不到他，就这样勇猛前进，终于获得最后的胜利！比赛结束，他才发现自己眼角出血了，却十分自豪：这才是真正的拳击，是男人真正的搏击，他从这里迈出了第一步，以后他还会一场一场地去打，直到成为最优秀的职业拳击手！

汪强获得这次职业拳击对抗赛亚军。当他走下台时，汪宝柱夫妇激动地抱着他，含泪喊道：“汪强，你胜利了！”汪强替父母揩去泪水，笑得非常开心。9月16日，一家三口回到天津，亲友和学员们在饭店里为汪强庆祝。眼下，汪宝柱和妻子正陪同汪强参加浙江卫视的“超级梦想秀”，开始新一轮的竞逐。

从一个脑瘫孩子到拳击场上奋力挥拳的强者，汪强用青春书写了属于自己的奇迹；而在“中国阿甘”这一奇迹的背后，则是做“人肉沙袋”的苦心父母的殷殷血泪。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汪宝柱说：“有爱，什么奇迹都能创造出来！”

（陈娟为化名）

（摘自《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