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我们眼中的新农村
2015-05-30谢彦
谢彦
在过去的一年,本刊在关注农村人居环境的同时,也用了大量的篇幅寻找那些村那些人的故事。接下来,就让我们盘点一下过去一年我们所见过的新农村。
这里的农村不一样
面朝黄土背朝天,传统意义中的农民过着看天吃饭,并且总是为了作物的买卖而操心的生活,都市和农村呈现着截然不同的景象。而在现代的新农村,这样的场景已不复存在,市民和农民的生活也在时空和网络之间交错。
足不出户,百里之外的农田就有收成;鼠标点点,农产品就可以配送到家;种什么也是自己说了算……这就是现在流行的“私人农场”。
浙江杭州的陈小姐,在网上点点鼠标,就成了安徽绩溪县半亩农田的主人。为此,她需要支付2400 元,而她所得到的收获是,从4 月份开始每个月(持续一年)收到这块地上的作物,快递每月分两次送到,每次收到当月一半的作物。
安徽绩溪县就是这样一个新兴的“私人农场”落地试点。“私人农场”由电子商务平台和绩溪县庙山果蔬专业合作社将土地流转与电子商务结合起来。农民将土地流转至电子商务公司名下,电子商务公司将土地交予当地合作社生产管理,淘宝用户通过网上预约,对土地使用权进行认购,并获得实际农作物产出。
据介绍,目前绩溪已有超过400亩土地被认购,下一步将推广试点,在安徽黄山,浙江衢州、新昌、诸暨等地进行分类操作,计划今年中秋节实施,预计将流转土地5000亩。
这种“私人订制农场”有3种1年期套餐,分别是价值580元的1分地套餐、2400元的半亩地套餐和4800元的1亩地套餐。经过预约、筛选,截至目前,全国共有3560名用户认购了土地,认购面积430余亩。而用户70%集中在江苏、浙江、上海、安徽等地,其余则分布在内蒙古、北京、深圳等地。
安徽绩溪正是通过探索新科技和休闲农业相结合建立了一个新兴的创业模式,也从此让新农村有了不一样的新面貌。
而网络让新农村火起来的另一大词就是电子商务。
河北白沟和浙江义乌,在人们的印象中都是卖一些很次、很便宜的东西。白沟也并非是有着特别渊源的地带,从历史或地理的版图看,这个地方一直都很低调,唯一可以说的是它的地理位置,历史上白沟曾是水陆码头,有“燕南大都会”的说法。
而箱包行业,为白沟提供了一个简单而又直截了当的介入契机。40多年前,这里只是一个泥泞的手提兜市场,现在,白沟被称为“中国箱包之都”。据相关资料,白沟的箱包业发展迅猛,周边6 个县市、50多个乡镇,约100 多万人从事箱包加工业及相关服务行业。
白沟新城,这个被誉为“中国箱包之都”的小镇,在2014年12月23日“第二届中国淘宝村高峰论坛”上,辖区内许庄、小营、王庄、白五、来远等5个村入选中国淘宝村,白沟也成为全国首批19个淘宝镇之一。
白沟的箱包电子商务,也是在近两三年才兴起。白沟的电商业务起步于2009年,但当时的电商仅仅作为一些大学生的创业项目,和一些箱包生产商的“兼职”。第一批开设网店的商户只有十几家,然而,网络销售带来的巨大效益,刺激着白沟人敏感的“箱包神经”,2011年年末,白沟新城已经有四分之一的商户开设了自己的网店。打开淘宝网,输入关键词“女包”,再锁定河北地区,页面显示有12000 多个卖家。这几乎就是白沟网店的数量。在白沟,传统箱包市场的格局已非常稳定,而电子商务,则是有太多的机遇。
有人称2014年是“轮子上的一年”,对白沟太多来自乡村的青年而言,电子商务这一行当,几乎是一次人生重新洗牌的机会,没有太高的门槛、太多的交易成本、太复杂的行业限制,只要发货的车轮转起来——“只要在线,在线上活着就行了”。
活起来的古村落
古村落是中国文化的耀眼标志,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也让古村落和城镇化产生了太多的碰撞。
几年前,一部《还珠格格》把满族宫廷里的事展现得淋漓尽致;在北京怀柔、大兴等郊区的村落,至今仍有满族人聚居——随龙入关360多年来,大兴西红门的满族人从最初3户人家发展到数百人的群体。只是当高速公路从村庄穿过,高楼增多,他们的生活早已汉化,无人会说满语成为普遍现象。
尽管如此,京郊各个满族村仍在守护那些久远的记忆,西红门满族人寻源溯祖,编纂汇集西红门镇3个满族村中各式家谱的《宫门旗人》。基于旅游与寻根的双重需求,他们正开展一场民族文化自救行动。
在怀柔,一个以发展满族特色民俗旅游为主导产业的新农村群落正日渐浮现,长哨营最先转变的是七道梁村和项栅子村。2006年,七道梁利用泥石流搬迁的资金补助,将旧砖瓦房改建成50多套青砖青瓦的三合院,并以7米宽的水泥路为中轴线,呈鹰型布局。村中临街的每户人家墙上都涂有白底蓝龙的正白旗图案,每户门牌采用满汉双语标注。
那些销声匿迹已久的满族传统礼仪、歌舞、体育运动项目,重回人们视野。尤其是满族传统体育项目“撞拐王争霸赛”,在一年一度的长哨营满族风情节上,遥岭村村民彭兴跃成为多届“撞拐王”。从乡政府提供的照片看,那是一种双人对抗项目,参赛村民身披满族小褂,扳起一腿单脚跳起,用扳起的膝盖撞击对方,直至对方松手或倒下。
近几年,一个更大范围内的满族民俗经济文化圈正在汤河川地区形成。或许,在城镇化大潮流中,乡村特色最终可以棱角之姿,杀出重围。
非遗则在很多社区绽放了自己的光彩。湖北省武汉市江欣苑社区是个曾经的“城中村”,这里的居民过去是汉阳区渔业村的村民,世代靠种田、捕鱼为生。2007 年,因为城中村改造,他们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搬进了江欣苑这个现代化的住宅小区,成为城市居民。
旧时的汉阳区农村盛行一种传统的民间舞蹈祭祀活动——龙舞,也被称之为“高龙”,已有1400 多年的历史。这一寄托着美好愿望的活动已深深熔铸于当地农民的血脉之中。入住新社区后,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高龙”也失去了原有的文化生存空间,出现了传承人流失、活动经费紧张、表演场地匮乏等一系列问题。
江欣苑社区居委会经过多方努力,最终依托社区现有的1 万多平方米的门面房,建成了“武汉高龙城·湖北省暨武汉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传承园”,分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区、传承区、展销区,216 个门面,可吸纳200余个国家和省市级非遗项目。
“高龙”的成功传承和保护,带给社区管理者最重要的启发就是:看到了社区居民对文化的渴望和需求,借助非遗的力量,改变他们在新城市的生活方式。更多非遗项目在社区从2012年开始,以“高龙”保护为基础,继续探索着非遗生产性保护传承的方式。社区通过“四免”(免装修、免房租、免一切日常生活必需品、免费带徒弟)为汉绣、木雕船模、雕花剪纸、黄梅挑花、楚式漆器、铅锡刻镂技艺等代表性传承人提供了1万多平方米的非遗精品展示厅和传承工作室,并帮助他们寻找产品销路、建立传习所,与武汉高校共建产学研中心,在社区居民和大学生中培养学徒。
经过两年建设,非遗传承园已完成了前期的概念规划和设计,建成后真正地实现了非遗与科技融合、文化与旅游融合的新景观。传承园按照国家5A 级旅游景区标准设计,依托丰厚的历史典故,以非遗文化展示为主线,休闲旅游为主体,把园区规划建设与吃、住、游、娱、购、育的服务外化功能融为一体,建立数字化非遗博物馆、智能化非遗工艺保护系统、多元化非遗传播、教育化非遗学校、印象化非遗旅游等,还有一个重要作用是能就地安置失地和下岗人员就业。
浓浓乡愁
城镇化给农民们带来了网络,带来了高收入,但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得不放弃宅基地、不得不离开家乡的乡愁。
在北京密云司马台长城脚下,有一个人造的江南水乡——古北水镇。历经3年多的建设,这个旅游度假区项目终于在去年元旦开始试营业。“长城+水镇”的卖点,42亿元的投资规模,以及乌镇理念的融入,迅速为古北水镇聚集了较高人气。
然而,这份美丽的背后,氤氲着司马台村502户、1153个原住民的乡愁:古北水镇所在地,为司马台部分村民的原住址;2010年夏,司马台村村民整体搬迁,经过两年半的“漂泊”,才回迁至今天的新村。面对新的环境,村民很难说清是喜是忧。
1995年,游客吴三在司马台长城游玩时,偶遇村民王丙才,看到王家墙上的年画,吴三乐了:画面上招财进宝的小男孩,手里举着的竟是美元。淙淙的清泉顺山势而下,小溪里成群的鸭鹅在嬉戏,老奶奶背着小孙子在哼唱古老的歌谣……在村口石碾旁,一个农妇笑着说,躺在她家的土炕上,睁眼就是长城。
但这一切最终随着古北水镇项目的启动,戛然而止。司马台新村距离景区有两三公里,这意味着他们只能等待散客上门。由于无地可种,他们也得买菜。
在追寻村庄记忆的途中,古北镇的村民吕伟忠搜录了诸多往事。其中,据司马台村民王振如讲述,过去司马台连个小商店都没有,村民赶集都得上古北口,有的人有牲口,就驮点小米,“拿粮食,买点对子纸”。村志中记录了他这样一段回忆:“小时候打酒还没有洋瓶子呢,都是条子编的纸糊酒篓,不漏。买不起酒篓的,就种大葫芦,葫芦口掏开,把葫芦籽弄出来,就可以拿它打酱油、打酒了。”
除了出资编书,吕伟忠还通过写歌词来表达情绪。在《司马台传奇》一歌中,他写道:“司马台那是传说中的地方,那里有我的祖先我的爹娘;司马台那是古老的地方,那里是生我养我的家乡;那里曾经筑长城,中原在此设屏障;那里曾经是战场,狼烟频起号角声响……”
“我想通过歌词来宣泄一种情感。”吕伟忠说,“那种鸡鸣狗叫、炊烟袅袅的日子,以后再有钱都买不回来了。”
有搬迁留下的乡愁就有坚持留守的执著。怀安大山深处,有一个被世人遗忘的村庄。这里群山起伏,野雉遍地,通往村庄的道路崎岖不平,道旁稀疏的庄稼看天活,村民喝水下山挑。这个最热闹时300多人的村庄,最终经受不住贫困的拷打,村民纷纷下山谋生,直到最后剩下7个人——6条光棍和一名老妇。
这个位于怀安县第六屯乡南部山区的村庄,叫冀家窑。如今,村中除了7个村民,还有10条狗、8头驴,当地人打趣这个村庄说:“狗比驴多,驴比人多。”事实上,因为人口越来越少,冀家窑已经以自然村的名义,归属于邻近的阎家岭村。
可以说,“冀家窑”已经沦为一个不复存在的村庄。
现在,冀家窑共有972亩地,按户籍在村的40多人算,人均20多亩,多半已经荒废。一并荒废的,还有窑洞。因年久失修,本该被年度刷上一层泥土的窑洞日渐坍圮。
在一片黄土坡中,那些没有任何标志的泥土路,很容易让初访者迷失方向。去年开始,因为“村村通”工程,冀家窑多了一条窄窄的水泥路,约有六七百米长。据郑文俊转述:“村里有老人说,临死前还能走上水泥路,真是好福气。”
多年来,很多人踩着泥路,离开这个村庄。这种纯粹的“面向土地背朝天”的生活无法留住年轻村民,2003年,村庄早已空乏。一片黄土地,让上了年纪的村民郑春军困顿其中,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折腾了。郑春军说,年轻时,曾在村外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比如养鸡养鸭,也想干点儿事业,但一到村里,就啥都干不成啦。”在很长一段时间,冀家窑的饮水都是难题。前年下大雪时,雪都埋到了腿肚处,大家到村外背了七八斤水;最不济时,大家只好喝雪水。
这么多年,世界在变,人在变,但在郑春军来说,亘古不变的,大约就是那些山头和土地了。在山村活了70年,郑春军说:“我活得不踏实。”城市生活成本太高,郑春军没有文化,年纪也大了,都市生活对他而言多少有点“有心无力”,他最终折返冀家窑种地。
新农村将“人的新农村”作为美好的设想,而让村庄“记得住乡愁”,更是“人的新农村”的意义所在。以往照搬城市模式发展,大拆大建,逼农民上楼等过于简单粗放。而注重村庄人文景观的保护和修复,留住美丽村落的历史与现在,才能让传统村落的历史建筑与原有格局印在眼里,更美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