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陈等等同学勇敢一点
2015-05-30陈小艾
陈小艾
[不太漂亮的开局]
陈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人叫做陈等等的，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好像一夕之间，身边人都开始给她叫这个名字。后来室友唐美意告诉她，她的新浪微博小号被一些八卦的同学翻了出来，大家把那600多条微博看完之后非常确定，让陈娅用情至深的这个人，就是数学系的罗煜哲。
于是，陈娅就有了陈等等这样一个名字。罗煜哲是学校里公认的翩翩公子，智商高得吓人，更难能可贵的是，相貌身材也非常棒，属于走到人群里都会发光的那种人，加上风趣幽默，爱好广泛，身边狐朋狗友一堆，当然爱慕他的女生也可以排很长一队。
从一进大学校门开始，罗煜哲身边的女生就没断过，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时间久了，大家都习以为常，因为毕竟那么出众的罗煜哲身边，只有站了那些令人觉得惊艳的莺莺燕燕才登对。
罗煜哲认识陈娅纯属偶然。大一时在新生老乡会的QQ群里，作为群主的罗煜哲是当之无愧的活跃分子。那时课少，没事的时候大家就会在群里东扯西聊，陈娅作为标准的“潜水党”，总是细心地留意着大家的群里交谈的话题却很少发言。直到那天，陈娅不小心把发给高中闺蜜的消息发到了老乡群里，陈娅的存在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天群里正在吐槽某门公共课的老师，陈娅在查看群消息时不小心将罗煜哲的照片发到了群里，还有一句“我说的那个男生就是他”。群里原本的聊天节奏被打乱，安静了几秒钟之后，群里炸开了锅。
“罗煜哲，是你的照片哎。”
“罗煜哲，你又俘获小姑娘芳心了。”
“哎呀，看到了不该看的，捂眼！”
……
群里反响很强烈，一时间原本默默无闻的陈娅成了焦点，那天她的空间访问量激增，因为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这个手误，只能默默退出了QQ。
从那之后，罗煜哲就知道陈娅的存在了，在校园里偶然见到还会主动上前跟她打个招呼。终于，在罗煜哲第8次主动上前打招呼的时候，陈娅犹豫了一下，上前拉住了他。
“那次发错照片的事，你不要多想啊，我就是不小心发错了。”她解释得吞吞吐吐。
罗煜哲听完一笑，“我没有多想啊，下次再发记得挑张我更帅的照片。”
说完，罗煜哲便背着包走了。陈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懊悔不已：为什么搜肠刮肚想半天还是一个这么蹩脚的解释，真是一个不太漂亮的开局。
陈娅皮肤白皙，加之骨骼小巧，腰肢纤细，倒也算个耐看的小美女。只是陈娅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身高，人生的前18年一直生活在山清水秀的南方，一米五八的身高还不算太矮，但大学来到这座四季分明的北方城市，身边多是身材颀长的北方姑娘，陈娅的个头就有点不占优势了。
尤其是跟罗煜哲一米八四的身高比起来，更是不够登对，这是她在看到罗煜哲身边围绕的那些腰肢修长的细高个儿的时候便明白的。
大一要选修体育课，不擅长任何体育项目的陈娅纠结半天最后选择了排球，只因为室友告诉她罗煜哲也选修了这门课。
上课时老师按照个头高矮来把大家排成两队，陈娅站在队伍的这头，罗煜哲站在那头。起初罗煜哲没有发现远处的陈娅，但陈娅却一直在用眼睛的余光偷瞄他，直到被老师发现。
“这位同学，我看你一直往那边看，不如你去那边站着吧。”老师的话瞬间让陈娅成为焦点。她在大家的嬉笑声中慢吞吞地走到罗煜哲身边站好，一旁的罗煜哲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还多。
“原来是你啊，你居然也选了排球。”认出陈娅后，罗煜哲压低嗓音跟她打招呼。
“嗯，是我，因为啥也不擅长，就随便选了一门。”
老师在前面讲完动作要领后，让大家随机自由组合进行练习，陈娅就近与罗煜哲分到了一组。
“陈娅，你有多高啊？”在陈娅连续几次传球失误后，罗煜哲从远处抱着球走过来问。
“喂，身高这种东西大家都一米多，有什么好问的啊。”陈娅一句话将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下课时，大家都已经被排球弄得浑身脏兮兮了。陈娅开始后悔为什么选择穿一条白裤子来上课，此时白裤子已经脏到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而她此刻还要赶去记者团参加第一次见面会。
罗煜哲把身上的棒球服脱下扔给她，“系腰上吧。”
陈娅感激地接过，然后便飞奔着往记者团办公室跑去，宽大的棒球服在她腰间晃荡，罗煜哲微笑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那是陈娅在记者团的第一次亮相，腰间的棒球服和脏兮兮的白裤子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气喘吁吁推开门一屁股坐在一个女生旁边。
“你好，我是工商管理系的陈娅，不好意思，刚下完排球课，浑身有点脏。”陈娅偏头看着一旁的长发美女，边简单地做着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外语系的苏沁。”
第一次见面会主要是为了相互认识，自由交流环节屋子里讨论得热火朝天，陈娅和苏沁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热闹的人群，相视而笑。
“你为什么要加入记者团？”陈娅问。
“因为喜欢，毕业后想当记者。”苏沁回答得简单干脆。
寻到一个跟自己心底不谋而合的答案让陈娅有些欣喜，对眼前这个漂亮女生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陈娅与苏沁很快变得熟络起来，每次记者团的例会上两人总是坐在一起，私下里苏沁也经常跑去陈娅的宿舍里玩，跟她宿舍的每个人都很快玩成一片。
陈娅与苏沁以好搭档的形式活跃在学校里大大小小的活动现场，苏沁是典型的细高个儿美女，加之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走到哪里都很夺目，陈娅虽然身材娇小，却也算得上个小美女，两人走在一起煞是惹眼。
陈娅觉得很幸福，刚进大学不久，便收获到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苏沁一脸羞涩地来告诉陈娅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的时候，陈娅正在宿舍里按照新买的食谱书做冰糖雪梨，为此她特意去超市挑了几个大个儿的梨，用水果刀认真地将果核剖干净。
陈娅在老乡会的QQ群里得知罗煜哲最近感冒严重，咳嗽了快一周了还没恢复，她便想做冰糖雪梨拿给他润润嗓子。
仅听脚步声陈娅就知道来的是苏沁，“你先找地方随便坐”，陈娅招呼她。
“小娅，我有事要跟你说。”
“嗯？”陈娅捏着梨转过头来瞄了一眼苏沁。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生，我注意他有一段时间了，以前在篮球场上见过，最近在图书馆里又见到过几次。”苏沁有些羞涩地说。
苏沁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气质，身边一直围绕了很多爱慕者，陈娅还是第一次见苏沁在提起一个男生时这么羞涩，这么没有底气。她凑到苏沁的手机屏幕上去看她嘴里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生照片。
虽然那张照片只拍了男生低头看书的侧脸，但陈娅还是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人就是罗煜哲。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将剖了一半的梨放到桌上。
苏沁还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一脸幸福地说：“那次在篮球场上见过后我就对他有印象了，后来在图书馆又遇上了，他坐在我斜对面，那次我趁他不在，偷偷翻看了他的课本，才知道他叫罗煜哲，数学系的。”
“噢，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陈娅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我这里只有他看书的照片，你不知道，他在篮球场上的样子更帅，高大挺拔，是我喜欢的那种男生。”苏沁说。
陈娅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告诉苏沁自己跟罗煜哲认识这回事。
她又算他的谁呢？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听苏沁说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对罗煜哲的了解，也不过这些。
苏沁扬了扬手里的小挎包，神秘兮兮地说：“小娅，下午陪我一起去图书馆吧，我准备了‘秘密武器。”
“好啊。”面对苏沁，陈娅总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去图书馆的路上，苏沁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陈娅这才注意到苏沁今天特意穿了一条白色长裙，头发自然地披在背上，耳朵上戴了精致小巧的耳钉，太阳下一闪一闪的。高挑纤细、面容姣好的她走在人群里特别闪耀，站在一旁的陈娅甚至都能想到，她站在罗煜哲身边无比登对的样子。
她们到图书馆的时候，罗煜哲还没到。陈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去挑了一堆花花绿绿的杂志打发时间。苏沁边做习题边焦急地等待着罗煜哲的出现，当罗煜哲背着书包在她斜对面坐下的时候，她觉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咳咳，咳咳……”果真，罗煜哲的感冒还没好，刚坐下便止不住地咳嗽。
苏沁看到他咳得涨红了脸，怕影响到别人，放下书包往门外走去，她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喂，同学，这个给你。”苏沁说完便递给她一瓶止咳糖浆，俏皮地眨了下眼。
罗煜哲有些懵，“同学，咱们认识？”
“看你咳嗽了好几天了，今晚路过药店顺便买的，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没想到你果真又来了，喝了它，保重身体。”苏沁笑着说。
“谢谢。”罗煜哲说着便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不客气，早日康复。”苏沁说完便进了图书馆。
重新回到座位上时，苏沁长舒了一口气。她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可在与罗煜哲四目交接的一刻，她还是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陈娅看在眼里。
在看到苏沁一脸幸福地冲进来的那刻，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也许有些潜滋暗长的情绪，该尽早摁下去。
如果苏沁喜欢的那个男生，不是你该多好。陈娅望着窗外的罗煜哲默默地想。
自那之后，苏沁与罗煜哲之间就变得熟络了。很快，罗煜哲便把座位换到了苏沁身边，像图书馆里很多小情侣那样。
陈娅在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占了个位置，那里照不到阳光，但她还是觉得坐在那最踏实。
罗煜哲和苏沁在一起的消息并没引起太大轰动，因为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就是彼此恰好契合的另一半，他们就应该在一起。身边有了苏沁后，罗煜哲好像收了心，也自觉地与那些花花草草之间划了界限。
苏沁沉浸在恋爱带来的喜悦里，目光丝毫不愿从罗煜哲身上移开，与陈娅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便少了不少。陈娅有时经常会望着他们两人一起的背影发呆，觉得孤单的时候便跟室友唐美意待在一起。
“在苏沁跟罗煜哲在一起之前，为什么不努力一把？”唐美意早就看穿了陈娅的心思。
“因为我觉得自己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生。”陈娅淡淡地说。
唐美意反驳，“不尝试一下你怎么知道？”
陈娅不再争辩，只是用吸管将眼前的饮料吸得“嘶嘶”作响，饮料盒很快变得干瘪，空空荡荡的，就像她的心。
陈娅喜欢玩新浪微博，很早便注册了，经常在上面发一些原创的心灵鸡汤，时间长了也积累了不少粉丝。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除了这个有1000多个粉丝的微博账号，她还有一个粉丝个位数的小号，那上面写满了更多她埋于心底的隐秘心事。
这些微博全都写给一个人——罗煜哲，密密麻麻的字句，一如她一颗热气腾腾的真心。
每天到这个没人知晓的微博账号上来更新，已经是夜深人静时专属于她一个人的小秘密。
手机屏幕上的光明明灭灭，她仔细斟酌每一个字句，就像对待一封即将投递出去的情书。可是，她知道，自己只是需要这样一种方式来为心底蜿蜒曲折的情绪找到一个出口，等有一天，时机到了，她自然会心甘情愿掐灭心底对于他的向往。
苏沁的出现好像让一向顽劣的罗煜哲收了心，打破了他之前的恋爱记录。两人甚至认真规划起未来，决意参与彼此的人生。
因为忙于恋爱，苏沁很少有时间做记者团的工作，在不久后退出了记者团。大二下学期，苏沁开始在外面公司里做实习生，提早为将来走向社会积累经验。
陈娅在大学里成绩一直遥遥领先，是大家眼里的学霸，记者团的工作也做得风生水起，并且在大三一开始顺利竞选为记者团团长。她从默默无闻到渐渐被越来越多人看到、喜欢，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踏实，小小的身体里似乎有用不完的巨大能量。
因为要忙各自的生活，陈娅与苏沁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在学校里见一面也是匆匆说几句话便又各自扎进自己的生活里去。在为新闻稿件忙得焦头烂额甚至熬夜到凌晨的时候，陈娅有时会有些想念那个当时斩钉截铁告诉她加入记者团是因为将来想当记者的苏沁。
后来，身边也有不少男生向她示过好，但她都没有理会，因为她在内心深处总是觉得错过了心里那个人，宁肯让身边空着也不要随便找个人并肩前行。每晚临睡前她还是习惯将心底的情绪掏空，搁置到那个不被人知晓的微博小号上。
她很珍惜这份独属于自己的宁静。
直到这种宁静被苏沁打破。
苏沁怒气冲冲地来找陈娅的时候，她正在图书馆里安静地做一张英语试卷，见苏沁进来，她摘掉耳机跟她走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亏我还把你当好朋友！”苏沁上来就劈头盖脸一顿。
目光在扫到苏沁扬起的手机屏幕时，她就明白了她是为什么生气。苏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陈娅微博小号的内容。
“你是怎么找到我这个微博账号的？我开始写这个微博的时候还是零粉儿，现在粉丝里也没有认识的人，我只是写给我自己，并没想让谁看到。”陈娅出奇地冷静。
“零粉儿就可以这样毫不遮掩地表达对我男朋友的爱慕了吗？你在这样公开的地方写这个，难道不是为了有一天让他看到而感动吗？”苏沁依旧不依不饶。
陈娅默默看了一下眼前怒不可遏的苏沁，她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原本便身材高挑的她衬得陈娅更矮小，脸上化了浓妆，手里抓着小挎包，跟两年前她认识的那个如邻家女孩一样的苏沁判若两人。
“我认识罗煜哲要早过你，我承认自己当时对他有过好感，但你们在一起后我便将心底的那份向往掐灭了。这个微博账号，起初注册时便是想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写一些心情，所以后来我一直在用，之前的也没有删除。”陈娅一脸坦诚。
苏沁愤然离开，“陈娅，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踩着高跟鞋离开，“噔噔噔”的声音响彻在大厅里。光洁的地板上映出细碎阳光的剪影，支离破碎的，就像她跟苏沁最终走散的人生。
苏沁清脆的笑声仿佛还在耳畔，曾有很多时刻，陈娅以为自己见过永远。
罗煜哲跟苏沁最终没有走到最后，当然不是因为陈娅，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微博小号的存在。苏沁怒气冲冲去找陈娅也许只是想把心底的情绪宣泄一下，想为罗煜哲的全身而退找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苏沁太想要一个结果，在人生这条跑道上，她一直在拽着罗煜哲加速冲刺。可罗煜哲不一样，他是那种起跑后不满意就重新回到起点的人。
大四上学期，苏沁匆匆跟实习单位签了约，决意在这座城市留下来。罗煜哲被保送本校研究生，陈娅则成功申请到了国外的学校。
其实陈娅一直想找苏沁好好谈谈，但一直又没法鼓起勇气，也或许在心底她一直觉得苏沁会主动来找她。在这样的等待里，大四这一年倏地过去，兵荒马乱的毕业季很快来临。整个校园都被伤感弥漫，操场上、宿舍楼下、小花园里到处都是醉得东倒西歪、哭哭啼啼道别的毕业生，不胜酒力的陈娅散伙饭也吃了一场又一场，但她还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苏沁一直没来找她。
倒是罗煜哲来找过她一次，是老乡会的毕业聚餐，他作为组织者打来电话问陈娅能不能参加，她迟疑了一下，最终答应前往。
那晚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罗煜哲不停地与桌上每个人碰杯，谈笑风生的样子，忽然心里像被扎了一样生疼。她忽然很怀念那个当初跟她形影不离的苏沁，她在心底默默地想，自己跟苏沁是同类，可能因为从小喜欢什么东西都很少失手，所以才会那么患得患失。她们如果喜欢上一个人，就想安安静静一个人将其占有，也许只有紧握在手里的踏实感才能弥补心底缺失的安全感。
想到此刻苏沁也许正一个人在这座并不属于自己的城市里挤地铁，她忽然瘪瘪嘴，眼泪“吧嗒吧嗒”地砸落在眼前的高脚杯里。
罗煜哲举着酒杯朝她走来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失神，继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的酒劲上来她一阵晕眩，眼前罗煜哲的笑脸有些模糊，她心底那句压抑了很久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终于又一次被她摁了下去。
虽然有些醉了，但残存的意识告诉她，有些东西，就如这杯酒，喝完了，就应该没了。
第二天她在宿舍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登录许久没上的微博小号，将那600多条微博一一删除，点到最后，她手腕都酸疼了。望着空荡荡的屏幕，她忽然明白，这世上总有些深情，注定无人认领。
而今后，她决定在这里书写新的人生。她会将心底的怯懦与纠结，都写给一个人看，那个人不在她个位数的粉丝里，但她知道，她一定会来看。
到那天，她一定会鼓足勇气说一句：苏沁，欢迎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