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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熊希龄的抗日救亡思想

2015-05-30陈任远

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5年2期
关键词:熊希龄

陈任远

[摘 要]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熊希龄提出了抗日救亡的一系列思想主张,包括要求政府当局放弃不抵抗政策、实行民主政治、促成全国团结、争取国际支援、注重慈善求助等方面。这些主张的提出,是熊希龄长期以来所具有的救世抱负、雪耻情结作用的结果,也与他的独特政治经历有关。

[关键词] 熊希龄;抗日救亡;思想主张

[中图分类号] K26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1763(2015)02—0110—05

Abstract:After the outbreak of the Sept 18th Incident, Xiong Xiling put forward a series of thoughts and national salvation movement,which required that the Administration give up nonresistance policy,and promote democratic politics and national unity to rally international support,especially charitable assistance,so on. These arguments have long been the result of the complex of salvation, revenge, and his unique political experience.

Key words:Xiong Xiling;antiJapanese and national salvation;thoughts and maintains

熊希龄是中国近代史一位重要政治人物,其社会活动及思想主要体现在“维新”、“济世”、“救亡”三个方面。以往学界对熊的研究,于“维新”、“济世”二者关注较多,于“救亡”则重视不够。本文旨在弥补此一缺陷,对熊的抗日救亡思想做一专题探讨。

一 论日本何以侵华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熊希龄根据自己多年对国内外形势的观察,就日军的侵华原因做了深刻的分析。他认为,日军之所以置《九国公约》与国联盟约于不顾,公然挑起侵华中日战争,固然是因为欧美列强无暇东顾给其提供了可乘之机,但更关键的原因是在于中国内部“自侮自伐”的现实。他在与人共同发表的《中华民国国难救济会宣言》中指出:“以国内一部分人之集团,标榜党治,掌握政权,自居于统治阶级,而无视大多数国民之国家主人地位,此其自侮一也。此一部分之集团,未尝不揭橥鲜明之主义,及政纲政策,而当其行使治权时,每相背驰,军政则不务国防大计而惟务内讧;财政则不务生产建设而惟务挥霍;外交则不务健实有效的方略与坚毅不懈的准备,而惟务虚声搪塞。凡百设施,无非粉饰太平,以相炫耀,而欺国人,此其自侮二。既成一党矣,而党内派别纷歧,门户鼎峙,忘却自身所负建国之重大使命,惟知凭藉其特殊地位,以竞夺公私之权,此其自侮三。党外人民,则回复民国以前专制时代不谈政治之状态,对于国家大政,或箝口结舌,或动为腹诽,而从未以光明正大的负责态度起而匡济,此其自侮四。物腐虫生,民族自侮自伐如此,欲求强敌之不我侮不我伐,胡可得也!”

周秋光编:《熊希龄集》,下册,长沙:湖南出版社,1996年,第2053-2054页。这就是说,国民党及其政府的专制、内争以及政策的失误,导致了日寇的乘机入侵,此即所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不仅在《宣言》中,在其他一些函电与信件中,熊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如当1932年1月日军大肆进犯锦州时,熊致电国府主席林森说:“最近暴日犯锦,长驱直入,……而我守土大军,不战先撤,全国将领,猜贰自私,所谓中央,更若有若无。诸公均称党国首领,仍乃散处雍容,视同秦越。亡国现象,一时齐现,夫复何言!”

熊希龄等:《为抗日救国请决定大计与马良等致林森等电》,上海《时事新报》,1932年1月15日。

当然,熊希龄也承认中国军队武备不振与政府的不抵抗政策,也是诱发日军侵华的重要原因。关于前者,熊氏指出:“虽曰日寇狂横,罔顾公理,而我武备不修,国防虚弱,实力启侮诲祸之由。淞沪之役,我十九路奋力抗战,屡挫凶顽,卒以空中乏抵抗之力,遂令战士失歼敌之机,此我苦守吴淞之翁旅长尝痛切言之,可为浩叹。今马占山将军苦战海伦,亦到处受敌机之压迫,抵抗乏术,士卒流离,使人闻之,悲愤欲绝。前后参证,具知非空军无以制胜,无空军必致败亡。”

熊希龄等:《望努力航空救国与朱庆澜等致全国各界电》,《救国通讯》,1932年9月12日。关于后者,他的看法是:“今暴日复袭其故步,突藩深入,占辽沈,略吉黑,近且猛攻锦州,危及华北,任所欲为,视同无物。我则仓皇失据,惟以不抵抗闻。祸发四阅月,除民众抵抗日货,偏将马占山守土迎战,学生结团请愿,他无闻也。当局所恃以诿卸责任,敷衍国民者,乞怜国联而已。夫周旋国际,折冲樽俎,固已无策之策,然恃此以图苟存,大开门户,迎盗入室,延颈待戮,一无抵御,是则所不解也。”

上海《申报》,1931年12月29日。显然,在熊看来,武器的落后固然已让自己处于挨打的地位,而不抵抗政策更无异于让自己束手就擒。所以熊对当局的不抵抗政策特别地感到愤慨。他曾填《念奴娇·辛末冬西湖吊古》一首,其中写道:“双峰残照,看梅台,争耸万门千户。太息东南民力尽,依旧湖山歌舞。远听江潮,胥涛怒吼,总为私仇诉。独余孤柏,巍巍忠节千古。曾记勾践君臣,卧薪尝胆,忍力全疆土。绝代佳人能助国,愧杀男儿无数。敌势方张,廷争未息,又见金兵渡。国魂安在,域中今竟谁主?”

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449-450页。词中,熊氏暗喻国民党及其政府是只知歌舞升平而不思收复北地的南宋朝廷,以及不知团结御侮而只顾忙于内斗的南明政权。他厉声责问南京国民政府究竟是不是代表中国人民的政府?如果是,就应该像古代的越王勾践那样,卧薪尝胆,承担起领导人民抗击外敌收复失地的责任。

应该说,熊希龄对日军侵华原因的认知是有见地的。20年代末30年代初,世界性的经济危机使得欧美列强忙于应对;而德意法西斯势力的崛起和社会主义苏联的壮大,则在很大程度上牵制了英美等国东顾的力量,这在客观上为日本侵略中国提供了良机。另外,日本早已确定了通过控制满蒙而独占中国,进而称霸亚洲的野心,世界经济危机的爆发,也使它认为获得了良机。这正如时人所指出的:“日本人为要吞并我们的东北,众心积虑,乃乘世界列强自顾不暇的机会,悍然不顾,公开占领,日本是老早准备战争了,而世界列强都还在没有充分的准备。国际!国际!其奈日本何!”

刘健群:《中华民族的前途》,《中央周报》,第234期,民国21年11月28日,第12页。而在国内,蒋介石集团经过北伐与中原大战,形式上完成了国家的统一,建立了南京国民政府,但并没有改变中国积弱积贫与一盘散沙的局面;而其实施的不抵抗政策,又更为侵略者所利用。以上这些国内外因素,构成了日军侵华的重要背景,而熊希龄对日军侵华原因的分析,也与此大致吻合。

二 论中国如何抗日

基于对日军侵华原因的分析,熊希龄提出了中国开展抗日救亡的办法和途径。

首先,国民政府应该放弃不抵抗政策,投入抗日。熊氏认为,不抵抗政策不仅助长了日寇的侵略气焰,而且动摇了自己的抗敌决心,只有放弃这一政策,中国才有生机。为此他在九一八事变之后曾代表国难救济会致电国民政府主席林森,请求明白决定抗日大计:“我国民为急公救国,仍不能不进最诚恳之忠告于诸公者,国为四万万人民之公器,国民党标榜党治,决非自甘亡国。事至今日,诸公倘犹认救国全责,可由一党负之,则请诸公捐除一切,立集首都,负起国防责任,联合全民总动员,收复失地,以延国命。如其尚有难言之隐,形格势禁,竟无如何,则党已显然破产,亦应归政全民,召集国民会议,产生救国政府,俾全民共同奋斗。大难临头,万无犹豫余地,究竟如何决大计以谢天下,请立即以事实表明。”

熊希龄等:《国难救济会电林森等请明白决定大计》,上海《时事新报》,1932年1月15日。放弃不抵抗政策是顺利开展全国性抗日救亡的重要前提。虽然国民党政府在此后几年里继续顽固地坚持不抵抗政策,但熊希龄的呼吁则代表了当时要求抗日的广大阶层的呼声。

其次,以民主推动抗日救亡。因为只有民主,才能将各党各派的政治意见融为一炉,动员全国的人力物力共赴国难;而且现实情况也昭示人们,“非开诚布公,不足以动人心;非释猜去蔽,不足以资众力”。

熊希龄:《就应付国难方针致蒋主席函》,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435页。为此熊希龄向当局提出诚恳建议:“诚欲解决目前一切纠纷,莫要于:一、即日废除依据党制限制人民自由之一切法令,严禁党部干涉人民自由,明令允许人民自由组织团体或政党。二、即日组织人民代表机关,议决宪法会议组织法,组织宪法会议,制定宪法,实行宪政。二事实行,庶几全国一心,对外发生力量。”

熊希龄等:《进陈解决纠纷二点意见致南京一中全会电》,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439-440页。他又根据国民政府的党治现状,指出:“政治改进经纬万端,移转人心此其枢纽,盖必置党制于民治范围之内,纳党员于法治约束之中,而后对内方为统一,对外方堪御侮,民国存亡胥在乎此”。

熊希龄等:《宣布救国三项主张应请一致要求致全国公民电》,周秋光编:《熊希龄集》下册,长沙:湖南出版社,1996年,第2056页。他还不客气地对当时不民主的政治现实进行了批评。在一封致政府的函电中如是写道:“当兹外侮严重压迫之日,正举国共同奋斗之时,上下相维,今竟于此最低限度之人民权利如集会、结社、言论、出版之自由,犹靳而不予,甚至动以反动相加,故入其罪,不惜违法背信。匪惟无以昭示大公于天下,抑且无以激励爱国民众共赴国难。”

熊希龄等:《请严禁苛捐杂税保障人民自由与褚辅成等致国民政府电》,《救国通讯》,1932年10月16日。据此他力劝国民党要顺应民主抗日潮流,对于学生的抗日要求与游行示威行为要采取疏导的方法,要承认与肯定他们的爱国热情;对于民间抵制日货与武力抗日等行为应设法鼓励和支持,做到顺其流而扬起波,因为保家卫国抵抗侵略既是公民的义务更是公民的权利。他更告诫国民党,必须明白“党存国存,国亡党亡。救党必先救国,救国即所以救党”的道理

《熊希龄等建议移党费以助义军》,上海《申报》,1932年10月17日。 ,如果不顾民族危亡的现实,而自陷于“党在国上”的窠臼之中,只会落得“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的结局。“大难临头,万无犹豫余地,究竟如何决大计以谢天下,请立即以事实表明。”

熊希龄等:《国难救济会电林森等请明白决定大计》,上海《时事新报》,1932年1月15日。在当时形格势禁、一盘散沙的局面下,熊希龄提出的以实施民主来开展抗日救亡的主张是正确的,“只有民主政治的进一步充分实现,才能解决纠缠不清的党派问题,并且完成全国的国民总动员。”

周天度,孙彩霞编:《救国会史料集》, 北京: 中央编译出版社, 2006年,第552页。遗憾的是,国民党当局对这样的主张并没有做出积极的回应。

再次,以团结促抗日。熊希龄认为日军敢于侵华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看到了中国人的不团结,“敌人敢于侵犯,皆因我不一致。”

熊希龄等:《为请冯、吴等君入都共商国事致南京林主席蒋委员长宋院长电》,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635页。为此他建议国民党当局要采取开诚布公与豁达大度的态度,准许全国人民指陈政府之得失,同时延聘明通正直之人,待之以宾师;而且可以起用段祺瑞、吴佩孚、唐绍仪等北洋旧人,对一些非嫡系而拥有实力的北方将领如张学良、冯玉祥、阎锡山等予以信任与重用,以发挥他们的抗日作用。为此他曾电请蒋介石等党国要人,希望其邀请段祺瑞等人进京共商国是。当然那些一向对国民党蒋介石集团抱有成见甚至与之对立的人,熊希龄也认为他们应该要顾全大局。他曾致电段祺瑞、吴佩孚、冯玉祥、唐绍仪、胡汉民等,请其联袂入都,支持中央抗日。

熊希龄等:《请联袂入都御侮以振抗敌军队士气致北平吴子玉察哈尔冯焕章广州唐少川香港胡汉民电》,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634页。冯玉祥一度对熊提出的建议态度消极,为此熊对其给予了含蓄批评,并援引历史上的故事进行劝导:“昔岳武穆奉诏班师,功败垂成,今世论者指摘武穆之失,谓当时不应听命,直捣黄龙,方为豪杰。弟则以为,岳武穆非不知此,特以外患方深,内忧复剧,拥重兵者数十人,若一人有抗命之举,必致变成军阀群起效尤,即难免蹈晋代王敦、桓温之覆辙,故宁含冤就浅而不辞,此其所以为精忠也。”

熊希龄:《告知可将察哈尔政权领土还归中央复冯焕章函》,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673-674页。在给张学良的一封信中,他也明确表达了希望其以大局为重,以抗日为重的见解:“国之兴亡,匹夫有责。无论在朝在野,均应具此奋斗之心,然后可以收复失地也。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望公于委曲求全之中,力谋北方巩固之策,此则全民所祈祷者也。”

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13页。总之在熊看来,国难当头,无论是政府当局还是各地方势力,都应抛弃成见,团结一致,共图抗日救亡。

第四,争取国际社会支持中国抗日。由于中日实力对比悬殊以及当时的国际关系等因素,决定了中国不仅应该而且可以利用国际上有利于中国的力量,以为中国抗日所用。熊希龄认识到了这一点。早在九一八事变后不久,熊就向蒋介石提出过如下建议:“各国交涉最重条约,日本所持为口实之东北悬案二百余条,须由外部派员精心编译说明,以备国联代表之来东调查。”

熊希龄:《就应付国难方针致蒋主席函》,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435页。全面抗战发生后,他更是建议国民政府既要跟英、美等国增进感情,也要跟德、意等国处理好关系,对苏联则要建立起良好关系,以此达到孤立日本、实现以夷制夷的外交目的。他还说:“我为四万万人地大物博之世界销场,德、意之商业竞争,亦未尝不愿与英、日、美均分一脔,其与我订立之重工业机器厂及飞机制造厂,均有意义可寻。我以不偏不倚之三民主义解释疏通,当不致有误会,此我对于意、德外交不可不注意也。英之狡狯外交,无非欲以远东形势,激起美国之合作,而后可以固其地位。法本与日无大嫌怨,自日、德防共协定后,改变方针,是英、法、美对于远东之合作,终可形成一致。……为救急之计,应与英、法联合协定,巩合海南岛之防御,此亦联络与我共同利害之外交一策也。日本屡次发言,诋我以夷制夷,此在未决裂以前,我或有所顾忌,今既决裂矣,我之联合与国,以抗世界恶魔,固为理所当然也。”

熊希龄:《主张长期抗战之建议》,周秋光编:《熊希龄集》下册,长沙:湖南出版社,1996年,第2248-2249页。在对外宣传上,熊希龄主张把中国抗日事业跟维护世界和平稳定联系起来,藉此赢得世界的同情与支持。他曾在《欢迎国联水利专家会上致词》中表示:“虽然,吾人在此严重时期,一方面固为维持世界盟约之精神,全国人民抵抗自卫,不惜牺牲,以拥护国联之尊严;一方面仍于敌人破坏之中,力图建设,以保我被灾人民之安全。”

天津《大公报》,1932年2月24日。他向世界反法西斯国家呼吁:“吾人深信世界尚有公理与正义,尤深信各友邦能拥护公理与正义,今日本公然恃其野蛮之武力,以图灭绝公理与正义,绝不为各友邦所赞许。吾人为维护此公理与正义,始终信赖《国联盟约》、《九国公约》及《非战公约》,以与日本奋斗。甚望各友邦立于公理正义之立场,予以公正之裁判及同情之援助,使世界和平不致因日本而破坏,国际信义不致因日本而消灭,又岂独我国之幸?”

熊希龄:《中华民国救国团体联合会为九一八国难周年纪念告世界各友邦书》,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20页。熊的意思很明白:日本侵华固然是对中国的挑战,也是对世界爱好和平、公理与正义的国家的挑战,如果放任日本对中国的侵略,其他爱好和平和正义的国家也会受害。所以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和正义,这些国家应该站在中国一边,支持中国人民的抗日救亡事业。

第五,发挥慈善救助在抗日救亡中的作用。抗日救亡是全国人民的共同责任,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只要有利于抗日,各种形式都可以利用。熊希龄很早即介入慈善事业,在这方面有不少成功的经验,在新的形势下,他自然将其纳入到对抗日救亡之策的思考当中。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他就提出建议:“凡殉难将士之父母兄弟姊妹妻子无力赡养者,均为设法照料。其无父母之子女,则尽收入各慈幼院及其他孤儿院为之教养,以慰忠魂而励将士。”

熊希龄等:《拟集社会资力共商抚恤遗族办法致上海十九路军民抗日将领电》,上海《申报》,1932年2月27日。稍后他又主张设立残废院、遗族学校、遗族家族工厂和建立忠烈纪念碑墓,以使生者有所养、有所依、有所靠,死者有所归、有所安、有所荣。针对东北、热河一带抗日义勇军衣食无着、弹药缺乏的实情,他曾主张向社会进行大规模的募捐,以解其燃眉之急。为救济战区难民,他又主张在战区设立农民贷款所,低利息贷款给那些无力耕种或生活难以为继的农民,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并建议政府相应减免他们承担的苛捐杂税;他还主张设立难民收容所,把因战争而流落他乡的人们集中起来,帮助他们返回家乡或重新工作;实行难民垦殖政策,把那些不能或不愿返回家乡的难民集中到政府指定的区域,重建家园,进行生产与生活。为落实所提出的上述主张,他除了多次函电党国军政要人请求予以支持和帮助外,还联合同道先后组建起中华民国国难救济会、中华民国救国义捐委员会、北平女红十字会等组织,直接从事或参与救护伤兵、援助战区难民以及烈士家属的行动。熊希龄的上述的主张与行为,对于支持抗日救亡事业具有积极意义,而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如九一八事变发生后,熊所领导的红卍字会在沈阳设立粥厂,每日就食者达15000余人,并在京津一带设所收容入关难民。上海一二八事变发生后,红卍字会救治难民177000人,收容妇孺23000余口,掩埋尸体7000余具。淞沪战争期间,红卍字会在前后两个多月的时间内,共医治伤兵6000余人,收容难民20000余人,安置从战区救入到安全地带的难民200000余人。

周秋光著:《熊希龄传》,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551、667页。

熊氏上述有关抗日救亡的具体主张,尽管不显新奇,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却是颇为中肯的意见,基本上代表了大多数要求抗日的人们的共同愿望。这些主张没有及时受到政府的全面采纳,但后来的事实表明,这些都体现和贯彻于八年的抗日战争之中。这虽然不能归结于熊希龄,但至少说明了熊氏的抗日主张具有相当的预见性。

三 熊氏抗日救亡思想产生的原因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作为既具有遗老色彩又打上北洋烙印的熊希龄,之所以能够力主抗日救亡,除了客观情势的逼迫外,主观因素起了很大作用。后者主要包括以下几点。

其一,救世抱负。自民国初年所谓第一流“人才内阁”垮台后,熊希龄逐渐淡出了政治舞台,但其心中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并没有因此而消解,对国事民瘼的关注和关怀仍是其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人们也可以经常听到他就国事发出的民声。1917年,他曾就黎(元洪)段(祺瑞)府院之争积极调停,对张勋复辟给予猛烈抨击。又就同年发生的第二次南北战争接连致电双方军政要人,力劝其“本爱国之诚”,而不应“掷大局于固注”。

熊希龄:《致陈光远电》(1917年10月28日),藏南京第二档案馆。并联合张謇、蔡元培、王宠惠、孙宝琦等社会名流组建和平期成会,调停双方冲突。20年代初,他和一些学者名流一道提出“省自治”的主张,并参与草拟《湖南省自治大纲》和《湖南省自治根本法》。之后又先后提出《废督裁兵案》、《修正整理财政案》、《国宪起草程序案》、《全国禁烟案》等涉及国家军政、财政、立法、司法的议案。此外,他还常在诗文中感慨民间疾苦:“问天天道何凭。忧民尽是欺人语,看纷纷,悍将骄兵。最难听,啼饥号冻,一片悲声。”

熊希龄:《词一首》,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七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85页。可见退出政坛的熊希龄,一直没有置身于国事之外,一直情抱着“兼济天下”的入世情怀。故此,当九一八事变发生,国家民族处于危难之时,他之挺身而出,为抗日救亡而奔走呐喊,便是再自然不过了。

其二,雪耻情结。自中国甲午年败给日本以后,报仇雪耻,一直是熊希龄心中挥之不去的情结。他当时就曾为自己未能随军杀敌而写下“欲脱儒冠随李广,短衣匹马射匈奴”的诗句,

熊希龄:《书感》,转引秦燕春:《戴仁而行,抱义而处——熊希龄教育思想的展开与转变》,《书屋》,2011年第8期。并表达“愿与爱国同仁,鞠躬尽瘁,临危效义,以拯吾国”的心声。

转引周秋光著:《熊希龄传》,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45页。针对清军中的种种积弊,他又撰成《军制篇》这一长文,为改革军制、强军御敌谋划。此后他在这方面的思考和活动一直没有停止。到30年代,随着日本的入侵,他的雪耻心情更加强烈。他在诗文中写道:“忆昔甲午蒙丑,卅年苟活,又恨适骄虏。拼此余生求杀贼,垂老敢辞艰苦。算不由人,尽其在我,成败非能睹。夕阳西去,鲁戈权且挥住。”

熊希龄:《念奴娇》,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12页。 “四十三年割地羞,谁知国难复临头。遗民血泪流成海,海有枯时泪未休。”

熊希龄:《感愤》,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829页。在一封致朋友的信函中他又说:“目前国势虽已至山穷水尽之时,然一息尚存,亦必为最后之挣扎,幸勿稍有灰心馁气,此犹吾人所最希望者也。回忆甲午为日本战败以后,弟等同人创议变法,原以求雪割地丧权之耻,不图三十余年,仍复受压迫于日本而不能抵御,今之视昔亦犹昔之视今。万一再无可为,弟已钟漏待尽,苟遭亡国痛苦,不过数年,而公等壮年,及我国一万数千万之青年男女子弟,将必有数十年地狱之痛苦,恐更倍于老朽者矣。……呜呼!六十老翁,复何所求?所求者不为亡国奴耳。”

熊希龄:《为动员抗日并设法解决热河之事致顾少川罗钧任先生函》,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61-562页。熊希龄的这些表白,清楚反映出他从未忘却甲午战败的国耻,反映出他由雪耻升华而来的抗日救亡信念。从一定意义上讲,后者乃是前者的自然延伸。

其三,正名自我。北洋军阀垮台和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后,有过前清任职经历的熊希龄难免受到新政权和新派人物的怀疑和非议,有人甚至分开指责其依附旧势力破坏革命。为此他不得不发表声明为自己正名:“余虽为前清官吏,但于光、宣时代,黄公兴之在日本、上海阴谋革命,余曾筹资相助,现同乡周公震鳞知之甚悉。曾经于演说中宣示汝等。继则胡瑛之于武汉,这张学济之于烟台,终则谭公延闿第三次由广东北伐,出兵湖南郴、桂,余更为之力筹巨款,谭公现在,可以证明。其在民二时代,余在任国务总理任内,袁世凯将不利于国民党人谭公延闿及赵恒惕、陈坤载,余则保其安全……迨之民十六、七年时代,凡因革命案件拘系于军警之教职员及青年学生,余无不尽心竭力,为之保释者数十余人。故今日加余以罪名,谓为勾结革命或者有之,若谓勾结军阀,则余自民五以后,余即谢绝政治,未与军阀往来,虽著名之吴子玉,三次在平,余始终未有一面之交,其他更可知矣。”

熊希龄:《反对因汽车案与彼方发生争执留谕各院学生书》,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28页。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因为一些老旧人物在民族危亡面前变节,熊希龄也被某些当政者怀疑为不可靠之人。这又促使熊氏不得不站出来证明自己。他曾致唐绍仪的信中写道:“弟与公虽均老迈之年,且久不谈政治之事。然以全国人民将无孑遗,覆巢之下宁有完卵?似不能不设法婉劝各方,聊尽其心。我公德望,全国共仰,尚乞一言九鼎,以慰群生。”

熊希龄:《就目前局势请婉劝各方共赴国难致唐少川函》,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16-517页。又在一首诗中说:“虽然政策失人心,毅力能当大节临。爱国不为群所惑,岁寒松柏更森森。”

熊希龄:《题段芝泉赠相》,周秋光编:《熊希龄集》第八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843页。这些都表明了熊希龄的在民族大义面前当以国家利益为重的鲜明态度。熊希龄力主抗日救亡的政治主张,当然并非仅仅是为了将自己和某些人划清界限,而主要是出于其民族大义和爱国情怀,但我们在考察他的救亡思想产生的原因时,也需要注意到这一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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