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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怎么了,怎么办

2015-05-30杨庆祥蒋亦鸿

大学生 2015年23期
关键词:代人阎连科一代人

杨庆祥 蒋亦鸿

杨庆祥

80后,文学博士,现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新书《80后,怎么办》,思考一代人的困境与出路。在新书出版活动上,作家阎连科、张悦然,与杨庆祥一起探讨了80后一代人出了什么问题,探求出路。

怎么了

杨庆祥:我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80后,怎么办》,其实我并没有想到写成一本书,最开始它只是一篇文章。大概是在2011年2月,我租住在中国人民大学旁边,房东突然说不给我住了,要赶我走。当时我很焦虑,因为要放寒假了,我在火车上不停打电话给很多中介公司,我回来得要有房子住,不然就没有地方住宿和工作了。我一边找房子,一边在想我们这一代人的状况。

我自诩是很努力奋斗的,我读了博士,留在人大任教,居然落得如此下场。我想,肯定有很多人比我的处境更困难,我就对此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这是我从那个寒假开始构思的写作的最基本的动机,我希望通过我个人的生活上的困境来观照我们这一代人,甚至不光是我们这一代人。

虽然我是搞文学批评的,但是我没有想过把它写成纯粹的文学上的研究,我希望在更普遍的问题上和我们的父辈和后来人进行对话交流。文章写了一年,写得很慢,因为其中涉及到很多我不熟悉的问题,写完后也没有拿出来发表,因为觉得有些矫情。不就是买不起房子吗?但是,我觉得这并不是问题的根本,这只是我切入问题的一个出发点。

后来,我写的这篇《80后,怎么办》刊发在北岛创办的《今天》杂志上,文章发出来后有一些反响,尤其是阎连科老师,他很快就看完了。当时我们都在香港开会,我还蹭阎老师的房间睡觉。阎老师跟我说,应该把它写得更充分,很多问题还没有发掘出来。他说我在文章中只是在谈论自己作为一个接受过完整高等教育的人的想法,要结合底层的经验,应该关注像农民工这样的群体的生活,他们比我更困难。

当时我很受启发,也勾起了自己的生活经验。2006年,我曾在广东的东莞有一段近乎农民工的生活,两三个月里和农民工朝夕相处。当时是为了做一个社会调查,我想了解农民工的真实生活现状。在阎老师的建议下,过去的这个经验被激活了,我在书里面扩大了80后的范围。我们知道80后的农民工有一亿人,在书里面我补充了这个庞大的沉默的群体,他们怎么生活,他们对世界有什么想法。同时我也觉得,仅仅是从我的角度对他们进行书写或者观察可能是不够的,所以我又补充了一些访谈。

2014年4月,我在广东东莞呆了一段时间,采访了一些农民工、私企的老板,还有一些国企员工。我想从不同层面,找一些代表性的普通80后,与他们交流,了解他们的思想状况。我在采访的时候尽量不设问,只是面对面的聊天,我不想有太多先入为主的东西来影响我的思考,我想客观地呈现他们的精神状态。

访谈里很多人的生活和观点和我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我还是尽量多元地把它们呈现出来。这是我从2011年到2014年的写书的经历,跨越将近三四年的时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书的出版并不顺利,有很多出版社都拒绝出版,后来十月文艺出版社的老师们决定出版。我以前也出过几本书,说实话那些书出来我都是自己偷偷把它藏起来,从来不敢送人,因为那些书只是为了评职称,但是这本书不一样,它是我的一个心愿,通过这本书我是真的想要和我们这一代沟通,发现一些真正的东西,比如说思想上的问题。当然这里有我的一些偏见,但我觉得这些都没有问题,这本书可以说是一本提问的书,不同的人会对它有不同的观点,但是我们可以在共同的前提之下一起讨论。

张悦然:我们现在和最初的理想还有关系吗?

在80后刚刚出来的时候,是一种横空出世的姿态,大家都觉得这代人可能会特别不同。阎连科老师之前跟我说过,他对这代人寄予了特别大的期望,这代人无论是写的东西、讲的事情,还有他们的表达方式,都会和之前的人很不一样。但是十几年过去了,阎老师再看所谓的80后,可能他会坦白说,很失望的,因为他没有看到这代人表达出不同于之前几代人的新思想,在文学领域也没有呈现出真正的有别于之前几代人的优秀作品。阎老师作为一个外部观察者提问:怎么会是这样?这代人至少对他来说是这么值得期待的一代人,出了什么问题?

庆祥是这本书的内部经历者,他在研究80后的群体出了什么问题,使他们变成现在的样子,使他们失去了最初的锋利或者说尖锐的东西,使他们变成了现在温和、妥协、极其适应体制的这样一代人。

所以,我觉得我们这代人是特别需要这本书的。因为走到现在,是时候停下来去审视一下自己:我们现在走到哪儿了,我们现在和最初的理想还有关系吗?我们到底遇到了一些什么样的问题使我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庆祥的书里,我的一个小说很荣幸地作为庆祥的一个研究案例出现。我的小说讲了一对80后的夫妻,在丈夫升职后的一天,这对夫妻不约而同地离家出走了。小说取材于我个人的一些真实经历。当时是2008年,小说中的夫妻是去了四川,做志愿者。小说表现了80后对一种精神力量的极端需求,这在2008年或者说那几年里表现得特别明显。他们急需一种精神力量来帮助他们摆脱这种平庸的、日常的、他们觉得不适应的生活。庆祥在书里有更详细的分析。

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是,庆祥在书里从不同阶层、不同角度来分析问题,然后发现很多问题。有些问题是沉重的生活问题,比如说房子的问题、工作的问题。更重要的问题可能是精神上的追求问题。庆祥在这书里把这两点都表达得比较完整,我觉得这是非常不容易的。我也觉得这本书为我们这代人找出路提供了途径。

阎连科:对80后的误判

我的儿子和你们一样也是80后,我们老一辈的人对80后是充满着希望的,15年前或者10年前,大家对80后的认识和今天完全不一样。我们那一代人都觉得80后非常反叛,感觉反叛是他们的标志,但是现在看来他们这一代人好像没有任何反叛的地方。

其实,我们现在会发现,真正反叛的是我们的爷爷、我们的父辈,他们没有任何犹豫,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反叛。这么来看,我们觉得80后反叛完全是误判,找不到他们任何一个反叛的地方。我觉得任何一个时代的进步,靠的是下一代对上一代的反叛,但是我并没有发现80后对我们的时代有什么积极的反叛的东西。我们不知道他们给我们的现实、给我们的时代贡献了什么。

我们都知道80后的住房问题非常紧张,张悦然的小说里有谈到,庆祥也有讲到他的经历。但是我们听到房子紧张的消息,多半都是父辈、爷爷在呐喊,我们很少听到80后的孩子站出来说:“我们为什么处在这样的社会?我们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问题?”生活中存在很多问题,但是这一代是靠上一代来告诉他们这个现实。

另一个误判是,我们在谈论这代人的时候,觉得他们是以自我为中心,因为觉得他们是独生子女,觉得他们还是孩子。但是,今天以自我为中心更多是停留在物质上的,比如说房子,比如说车子,比如说名包。很难找到他们谁在精神上以自我为中心。我看了韩寒的电影《后会无期》,以前我觉得韩寒无论如何还是有一点点思想上以自我为中心的反叛的精神,看完那部电影我觉得他连这一点点精神上的独立,这一点反叛都丧失掉了。这个社会把连这样的人的以自我为中心都完全融化掉了,就像一滴水融入沙漠一样,不知道那滴水哪里去了,如果这滴水滴在大海里你还知道它是存在的,但是滴在沙漠里你就知道这滴水并不存在了。

相对爷爷奶奶来说,我们会发现80后这一代人是相当没落的一代人,没落到今天面对问题的时候我们找不到80后的声音。此前,很少有人能完整地读完大学,完成学业,但是80后完成了。完整地完成学业之后,恰恰出现这么懦弱的一代人。在这个社会上完全找不到80后在干什么,他们的声音就像我刚刚说过的一样,像一滴水滴在沙漠里,完全消失掉了。

最早看到悦然的文字时,我真的是被惊呆了,文字的严谨和细腻是我们难以达到的。这一代其实不乏才华横溢的作家,但还是需要更多反叛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我在香港科技大学非常偶然地看到庆祥的文章,那种激动就像是毛泽东那个年代在看《中国农民调查报告》一样。我觉得,终于有一个人,对这一代的问题进行梳理和思考,你可以赞同他也可以反对他,但是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去总结他这一代人的问题,来认识自己,这是可喜的。书里面有些内容我也并不是很赞同,但是这些都是庆祥的亲身经历,看完以后就像看马尔克斯的小说、卡夫卡的小说一样,当时就觉得非常激动和感动。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都说杨庆祥写得好,或者都说他写得不好,这本书最重要的一点是给了我们一个讨论80后的契机,认识到他们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就像人生无论多么漫长,其实就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长个的阶段;第二个阶段是不长个的阶段,80后恰恰是不长个的阶段;第三个阶段就是最糟糕的阶段,就是我这样越长越矮的阶段。

这本书远远超出了文学的本身,它完全是这一代人的思想的撞击。杨庆祥为我们打开了大门,让我们看到了无限种可能。

怎么办

杨庆祥:80后“中而不坚”

我觉得不管是作家还是批评家,最重要的还是做一个提问者。我看过龙应台的一篇小文章,感到非常认同,她说这个社会就像一辆公共汽车,大部分人只是坐在里面,随波逐流,但是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探出脑袋去看车开往何处,如果车的方向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就会提出问题。这些人就是社会里的思考者,这样的人越多,我们的社会就能发展得越好。我在书的扉页里也有提到,献给我的同时代人,现在我觉得应该把这范围缩小,应该是献给我的同时代的而且敢于思考的人。

这些年来,我对80后的看法是越来越偏激的。我非常赞同阎老师的看法,我觉得站在2015年的节点上,80后是失败的一代,这种失败不是说买不起车、买不起房的失败,而是我们没有实现在1980年代初,我们的父辈、我们对自己的期望,以为我们可以构建一个新的生活方式。

抵抗有很多的途径,比如写书或者生产出一个特别有力量的文化产品。我想谈一下电影的问题,从《小时代1》到《小时代4》,再到韩寒的《后会无期》、何炅的《栀子花开》,我们的文化恶化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有一点思考能力和鉴赏力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一点,但是我们并没有做出什么改变。所以我在书中对80后有一个描述,叫“中而不坚”,你是在中间的,但是你不坚挺,也没有抵抗的力量。

张悦然:能看到问题已经非常好了

阎老师提到庆祥在书里没有提出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我很认同,因为很多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就像80后刚刚走上这个舞台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叛逆,就好像你一张口就是在用一种不同的语言来说话,但现在,我们的问题是我们说什么都是固有的东西,是用固有的话语模式来说话。所以这十几年,变化是一点一点发生的。如果能看到自己这样的问题,我觉得已经非常好了。

文学创作上,一开始我们特别讨厌被叫做青春文学,特别讨厌被当做一个不成熟的群体来看待,但是现在我们给人留下印象最深的反倒是作为一个不成熟的群体的时候所做的事情。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先认清自己所处的环境,然后再向自己所选择的方向努力,庆祥这本书就很好地引导我们认清现在的环境。

阎连科:不要忽视文化的问题

前几天我看了《煎饼侠》,喜欢它的人很多,我也喜欢。为什么呢?可能就像杨庆祥说的那样,也许我们都是失败的一代人,它触动了我们内心最深处的神经,这和庆祥这本书其实是一样的。这本书从文学、历史、个人三个架构来讨论这个问题,在谈到个人的时候可能更多人会赞同,因为觉得杨庆祥很成功,但是这本书的意义不在于杨庆祥成功不成功,而是要谈论这代人为什么是这个样子。我们无法评论一个人成功不成功,恰恰只能这么评价一代人。

我们现在讨论社会上的问题,会讨论各种社会制度、经济制度的问题,但是我们恰恰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从80后、90后开始,文化就垮下来了。你看《捉妖记》之类的电影,大家坐在下面一片笑声一片掌声,票房也很高,但是有些稍微对人、对社会有一些思考的电影,大家反倒不去看,谁把我们这一代人引导到这个地方来了?所以对“80后怎么办”这样的问题,我们确实应该好好思考一下。

责任编辑:张蕾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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