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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的幽默

2015-05-30晏建怀

小品文选刊 2015年23期
关键词:和尚苏东坡

晏建怀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自序》中说:“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家,是新派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

毋庸讳言,苏东坡的确是一位多才多艺、多姿多彩、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千古风流,如果把议时论事、臧否人物算上,他还是一位幽默的评论家,常常妙语连珠,酷评叠出,散发出一代文豪的聪明智慧。

历朝历代,名人品评都是文人士子们的梦想,“一经品题,便作佳士”的机遇吸引着他们趋之若鹜。苏东坡作为文坛巨擘,这种点石成金的奇效更是灵验无比,“苏门四学士”的成名便是明证。

当时,很多青年才俊以在苏东坡面前吟诗为荣,倘若得其一二点评,则有登堂入室、无上荣耀之感。

一位叫王祈的官员,颇以才华自诩,常在苏东坡面前卖弄。一次,他作了一首《竹诗》,对其中两句尤为得意,便在苏东坡面前吟诵道:“叶垂千口剑,干耸万条枪。”

苏东坡一听,不禁哈哈大笑道:“这两句好是好,不过,万竹千叶,无异于说十根竹子方生一片叶,天下何处有此竹?”苏东坡遂下一评语说:“世间事忍笑为易,惟读王祈大夫诗,不笑为难!”苏东坡一评天下知,王祈因此落下了愚钝之名。

1080-1084年,苏东坡贬官黄州(今湖北黄冈)五年余。期间,他与隐居于黄州岐亭的名士陈慥成了至交,两人畅谈用兵之策,兴亡之道,过从甚密。陈慥好谈养生,经常吹嘘白己的养生功效,洋洋自得。

一次,陈慥生了场大病,整整一月都不见好转,于是,苏东坡“幸灾乐祸”地写了一封信戏弄陈慥说:“公养生之效,岁有成绩,今又示病弥月,虽使皋陶听之,未易平反。公之养生,正如小子之网觉,可谓‘害脚法师鹦鹉禅,五通气球黄门妾也。”

意思是你平日吹嘘养生效果如何如何,如今一病不起,整月未愈,即使狱官皋陶听了,也没法给你平反了。你的所谓养生经验,好比小子圆觉、蹩脚法师、鹦鹉谈禅、五孔的气球、太监的小妾,不过是无用的摆设罢了!

苏东坡用一连串俏皮的比喻,把陈慥有名无实的养生经大大讥笑了一番。

陈慥本是眉州(四川眉山)人,字季常,北宋名宦陈希亮膝下四公子,青年时嗜酒好剑,视钱财如粪土。中年折节读书,但终未考取功名。晚年,他放弃家财,自号龙邱居士,隐居岐亭,好蓄养声妓(歌姬舞女),爱交朋结友,平日里弦歌曼舞,宾客盈门,不亦乐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有一悍妻柳氏,每每苏东坡等好友前来聚饮,倘有声妓在侧,柳氏总是妒恨交加,以杖猛击照壁(屏风墙),大吵大闹,让宾客们不欢而散。

1085年,苏东坡移居常州后,常常怀念陈慥,便写了一首长诗《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一给蕲春名士吴瑛(字德仁),一给好友陈慥。

诗巾有句云:“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苏东坡又把陈慥惧内之态大大戏弄了一番。此诗一度在士大夫间疯传,“河东狮吼”也从此成为了悍妇的专属。

1089-1091年,苏东坡在杭州任知州期间,曾写过一篇绝妙的判决书。事情是这样的,灵隐寺和尚了然,虽入空门,心里不空,迷恋上了勾栏院妓女李秀奴。和尚养小三,花钱自然如流水,来往日久,终弄得家光业尽,身无分文。

和尚的钱袋子空了,李秀奴就和他断绝了关系。然而,了然一往情深,不能自拔,依然纠缠不休。某日,了然喝多了,去找李秀奴,谁知又吃了闭门羹。了然勃然大怒,乘着酒性,一顿拳打脚踢,将李秀奴当场打死,于是,了然以谋杀罪受审。

在审案的过程巾,苏东坡看到了然胳膊上刺了一副对联:“但愿生同极乐国,免教今世苦相思。”和尚恋爱不成反将人打死,罪不容诛,苏东坡愤然写下判词说:“这个秃奴,修行忒煞,灵山顶上空持戒,一从迷恋玉楼人,鹑衣百结浑无奈。毒手伤人,花容粉碎,空空色色今何在?臂间刺道苦相思,这回还了相思债。”随即判决了然死罪。

苏东坡评事品人,雅俗兼具,谑而不虐,于机智诙谐的调侃巾给人启迪,句句堪称酷评。不过,尽管苏东坡说话率直,但他却是极为通透、通达之人。他只是对那些白鸣得意的庸人、唯利是图的小人看不惯,好嘲讽讥刺而已,正如他自己所说:“如食内有蝇,吐之乃已。”

对于义朋诗侣,性情之交,他则爱开开玩笑,挖苦挖苦,也只是打趣搞笑,不至于失欢。而对那些真正有才学、有识见的人,哪怕是自己的敌人,例如排挤过自己的王安石、迫害过自己的章惇,他都采取宽容的态度,不记仇,不记恨,往往一笑而过,这是他敦厚达观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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