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雾
2015-05-30旧海棠
旧海棠
近来总是雾天,昨天晌午出了一会儿太阳,都以为这天是要好起来了,要透亮了,怎知到了傍晚又从海上上来一层。又好不了了。
被谁说中了,第二天一早,雾浓得化不开,比之前的哪一天都稠。出门买菜,到处湿洇洇的,还没到菜场,头发尖都要滴水了。这么稠的雾,根本看不清去路,全凭着记忆里的尺寸往前。知道对面来了自行车也是听动静,听到了,闪在一边,等车子从身边过去了再接着走。见那车过去,也才知道那人没有骑,车是推着的,后座上的BB椅里坐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孩子安静着,看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到了菜场,能看到的几个摊位都没什么生意,不像平时门庭若市,吵吵嚷嚷。跟海鲜隔邻的两个摊主是同乡,平时多忙也不忘用潮州话聊天或是互相换零钞,这天没生意,反倒没话了,俩人形象愁苦地抽着烟。那烟火也是朦胧的,一闪一闪,看上去与吸食它的人一样内心犹豫。这样潮湿的天气,让人不想吃海鲜,她简单买了两棵青菜,加上一个圆南瓜,就折头回去了。她想中午做南瓜酥饼,这天气吃些香脆的食物能让人的心情好些。她心里也是知道的,买了菜回去开门上楼,动作得快,不然要是被稠雾跟上了,能跟着人爬去四五楼都不散。
雾到底有多大呢?平时站露台往外看,看到海就在眼前,感觉伸手能捞一把带着阳光那样清亮的海水上来。今天不行,到处是白茫茫的,让人根本想像不出海的样子,甚至都要怀疑它还在不在原来的那个方向。阳台前的黄皮树本来挂了果,有了花生仁那么大,这时也看不清了。黄皮幼果本来是绿的,脆脆弱弱的一小粒,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孩那样脸上没有舒展开,这时因为看不出色泽,好像更丑了,好像发了霉,好像马上就要夭折了。
因为看不清黄皮的幼果,她不自主地开了窗往外看。就是在这开窗往外看那么一眼的时间,稠雾轰地挤进来一屋子,架势一点也不客气,四处乱窜。窜不过去的地方,还扁着身子往柜子里钻,往墙上的油画里钻,往卧室里钻。卧室的门没有关严,露着一丝缝,里面开着除湿机,那里的空间好像很欢喜见它,迅速把它吸了进去,丝丝缕缕的,像撕烂的薄绸子。
她看到连忙关了卧室,想把雾关在外面。她身上也浸满了雾,进了卧室干燥的房间,能见到那些雾往外冒。一个人这时就很像是一个虚构的人了,等这些的雾都从她的身体里出来,好像她的身体就会空掉。
不开门不开窗,还是能听到隔壁响亮的声音,在这住了十几年都不曾听过这么响。是什么声音呢?就是电视剧的声音,上午是抗战片,下午是婆媳剧,声响之大,怕是在一楼的人都能听到。她最初为这声音恼得不行,可是她也犯愁要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物业管理处整天没人接电话,她不知道其他住户是不是都像她一样从来也没去过管理处,反正她不知道管理处在哪。听说在十九街那边的一个人工湖上,湖上有座桥,桥叫浸月桥,经过这个桥有个多层的半圆柱型建筑就是。她从来没去过管理处,但印象中始终有一个像客家围屋一样的圆柱形建筑在湖上。这印象不好说是因什么事经过那里看到,还是因听过别人的说法在梦里梦见过。
她有时也会设想,忍忍吧,说不定是人家孝顺的儿女给添了新电视,等过了新鲜劲就好了。她知道隔壁家大多时间只有一个老人,儿女早就搬了出去,常回来看望老人的只有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男人。他总到阳台上抽烟,她若是闻到烟味便知道他回来了。就这样过了许多年,突然的一次,她听到阳台上的男人大声地重复一句话,应该是问那老人,“你把那东西放哪了?”声音没有耐心,带着三四分的恼怒,隔会儿就把话重复说一遍。她本想听个究竟,在自家阳台找个位置站住了,不想那边说过四五声后再没有动静了。从那时她便揣测,若不是这个儿子想着老人的什么贵重东西,怕就是老人耳背了。
她知道时针指向11点,这响声便会结束,要说老人的生活还是很有规律的。上午9点至11点,下午3点至5点开电视(只是偶尔的晚上七八点时也会响起)。她要逃避这声音,要么是离开家去公园走走,要么自家也放出这么大的声音出来,这样两家的声音就会相互抵消,好像对方不存在。但她不喜欢家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她还是喜欢安静的,平时也不怎么开电视,今天更是不想。这么稠的雾让她心事重重,她在几个房间里走了走,最后在客厅正中坐下来。她看着玻璃窗外白蒙蒙一片,感觉自己完全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好像是一座孤岛,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她自己。当然她也知道这些都是错觉,不免强行把自己拉回现实中来,让自己知道身在何处。当想到眼下时,自然又是把往事和未来想了很多,很远,甚至想到了自己的晚年。想到孩子若是三年高中毕业了,要读大学了,离她远去,她的生活会不会还是这个样子。
因为孩子要在就近的小学读书,母子俩便搬了过来。那时她的孩子弱弱小小的,左右邻居都怀疑是她在哪里捡来的孩子。问她孩子怎么这么营养不良,她也只是笑。她记得清楚,孩子穿最小的校服仍不合身,直到二年级,都是她替孩子背着书包,牵着孩子的手一直把他送到学校门口。孩子那时委实瘦小,怕是全校最体弱的孩子了,好在头发正常,理着西瓜头,蓬蓬松松的看上去也有点朝气。现在的孩子大都营养过剩,早早换了门牙,可这个孩子临开学前才换第一颗,然后上下四颗次第掉落,偏又长得很慢,这让孩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愿跟其他人开口讲话,即便是美丽的班主任鼓励他。后来班主任也不耐烦了,就放弃了他,爱说不说吧,百分之九十九的新生都调教好了,就只是你一个,且你那么的固执,那么,也就只好由着你自个儿的性子去吧。
班主任放弃调教这个孩子时,正式跟她打过电话,说她的爱是平等的,其他孩子都适应小学生活了,都变得热情得像一只只马猴了,只有他还不行,那么,就请他的妈妈多用些心早点让孩子变得主动热情起来吧。
她呢,她是知道这个孩子的,他腼腆,就是怕张嘴说话漏风,怕人听不清他说什么,当然,也不好看。自从掉第一颗门牙后他照相就不张嘴笑了,要是笑也是抿着嘴或用手捂着笑。是啊,你看,她们搬来的那年母子俩要一起过全新的生活了,那张他七岁生日时跟她的合影就是捂着嘴的。水晶框照片现在就摆在钢琴上。
转眼孩子高二了,住校去了,两周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她都惊讶半个月时光的神奇,在她这好像不过是过去了一天,她大扫除屋子一次,屋里那些能动的小物件、鞋子、花瓶还都在清洁时摆放的位置,她单调的生活里还来不及接触它们。一次去聚会用的背包用完后也还是摆在临时放的柜子上。它本来有专用的位置的。可是它被临时放在那里,还没有让她有动力去收拾。而这些时光,在孩子身上就是千变万化的了。孩子回来,她禁不住会说:小宁,你又高了吗?妈妈怎么觉得你又高了呀!小宁,又多了一个耳钉吗,妈妈怎么瞧着又多了一个钉呢?还不止这些,有时是黑了,有时是白了,有时是瘦了,有时是胖了。
时间过了11点,隔壁的电视声音还没有关。她盯着时钟看,又过了五分钟,还是没关。什么事在预计的时间内她觉得可以忍耐,但凡超过预计的部分,她知道自己就要烦躁了,坐立不是。那声音更像是知道她烦躁,偏偏通过她的耳朵往脑子里去。且去过脑子后还去心里,骨骼里,脾肺里。总之所到之处,无一不是叫她烦躁的。
她站起来走走,手碰到什么,就摸索一会儿,拍拍。这样不由得就到了声音来的那面墙上,她把手放上去,觉得手上是有震动的。她便更确信她听到的声音超越了一个人的生理承受范畴。她拍了拍墙,试探着回应着那样的节奏。等心里有底了,又用拳头捶了几下。她想让这边的动静传到那边去,让那边知道她此刻的烦躁不安。
楼房是三四十年前的旧楼了,那种一大排一大排南北通透的筒子楼。她的阳台连着隔壁的阳台,客厅连着隔壁的客厅,卧室连着隔壁的卧室,厨房连着隔壁的厨房,走到哪里,无一不是把她和那声音连在了一起。
筒子楼还是单元门的设计,一个单元门一梯两户。有声响的这家跟她不是一个单元的,她要过去看看,要从这边的楼梯下去,绕过一个单元门再经另一个单元的楼梯上去才成。
她还是换了之前下楼买菜的那件外套,灰色的线织仿呢料外套。这样穿并不是怕冷,是想那浓稠的白雾不要浸进她的身体。她知道这个地域的人到老了多数都会惹上风湿。
敲了三分钟门,仍只是听见电视广告的声响,不见人来开门。她伸腕看着时间,隔个十来秒就敲三声,这样过去五分钟,还是没人来应。她也试了旁边的门铃按钮,她看那按钮陈旧的样子估计也是坏的了,按了几次也是无用。连续这么折腾了一通,她身上的烦躁似乎也少了,她意识到这里,轻喘了一口气,然后把整个身子倚在楼梯的扶手上,想等待一会看看。广告很长,女主持人说话又惊奇又快,光听着这声音都能知道她脸上配有一副夸张的表情。好像那声音是神奇的魔术棒,所经过和到达的地方都能在空中显现着说话人的样子,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广告不骗到人可能是不会罢休的,说一段就报一次要你马上就拨打的电话。真不知道这广告什么时候能放完,她就那么一直倚依着楼梯扶手。
过了多少时间呢?后来她好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从倚依的姿势站直身子想想,喔,想起来了,她是来跟邻居说电视声音不要开得太大。可能因为中午了,是平时孩子放学回家的时间,电视开始放儿童节目,应该是一个亲子节目,有妈妈坚持喊加油的声音,那声音又着急,又心疼,恨不得自己去把那件事做了。这么想她就独自笑了,她能想像一个小小的孩子在参加一个什么竞赛,妈妈声嘶力竭地喊加油的场面。
她想走了。
下了楼,扭门锁钮开门,两米宽的走廊外就是植物园子。除了建小区时统一种的紫荆、高山榕、大椰王和假槟榔树,园子里还被这里的老居民种着这个地域的各种果树。在两个单元门之间是两棵黄皮和一棵桂圆。不成排,错落栽的,其他还有几棵木瓜树、芒果树、菠萝蜜和荔枝树。因为稠雾,看不远,但她心里是知道那些树的位置的。
两个人在黄皮树下烧纸,烟不旺,一个把纸钱一张张揭开添着,一个用手里的什么扇着风。扇风的有些着急,可能风不够用又把头偏下去用嘴吹。即便火这样难着,他们也已经烧了一个锅盖那么大一堆灰了。烟雾比稠雾颜色灰,并不往上面升,混混沌沌的在火堆旁洇不开。这个说法若不好理解,可以想像一下在北方冬天的洗澡堂子里烧纸是什么样子。但这雾是要比那澡堂子的水雾浓稠多了。要不是走到走廊边缘,都很难看见两个人。
她弄清状况后有些生气,说你们怎么可以在这烧纸,这是小区,怎么能是你们烧这些纸的地方呢?看你们也都不小了,应该懂得些事,谁让你们在这里烧这种纸的?
两个人听有人说话,立直身子站起来。她这才看出是两个男孩子。现在的孩子个子都高,他们一下子站起,个头迅速超过她比她高出两头。但看他们的动作情形还是孩子一样的,知道做错事情心怯的样子。他们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小宁,这么一想,再看着他们,心里就有些不忍了,她轻了些语息问他们为什么在这里烧纸。
两个孩子很诚实,说话时抹着眼泪,那眼泪倒不像是悲伤哭的,倒像是烧纸的烟子给眯着了。
一个孩子说这是在为他们死去的爷爷烧纸。说话的这个孩子说完这句停下指着另一个比他更高大的男孩说,是我爷爷,是他姥爷。今天是爷爷的忌日,所以在这里给爷爷烧纸。我们是本地人,重这些习俗,所以,想请阿姨您能原谅。
她听着,也思考着,看着两个孩子模糊的轮廓,觉得他们做的正如他们所说的一样。可她还是认为不该在住宅的楼下烧,这是共同空间,你得考虑别人的习俗和感受。
更高个的男孩说,他们每年都是在这里烧的,只是前些年都是晚上烧,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今年这天气他们怕回程没有车坐得步行,所以一早就从家里出发来这里了。他们乘地铁来,准备跟奶奶一起吃个午饭,然后再乘地铁回去。他们除去乘地铁的时间,还要步行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是的,她听到广播了,这雾天公交都停了。
纸堆还在燃着,看不见火星,灰白色的烟雾努力地往外扩散着,以便有新的空气进去,让艰难的星火继续。
她听到这里,觉得没什么话好说了,从两个孩子身边走了过去。然后她想起什么,回头看着两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又问,你们为什么不走远些烧,不管怎样,在门口烧纸就是不对的。
矮些的男孩说,阿姨,这些树都是我爷爷种的,他是建这个小区的工程兵,对这些树有很深的感情。还有这两棵黄皮树是我爷爷专门为我们两个种的,那年我们两个同一个月出生,爷爷一高兴就在这里种了两棵树。
喔,她想起来了,她刚搬过来那时,总见楼下有个老人照料几棵果树。之后的几年荔枝、桂圆、黄皮熟的时候,也是那个老人在收果实,并招呼大家下楼去分,她才知道这些果树是私人种的。她与这些原住民不熟,从没有下楼领过,但是她家小宁不服气这公共的空间怎能让私人栽种果树,曾设法摘回一个木瓜给她。那个老人便是隔壁家的,无论多么热的天气,他总是穿戴得很整齐,短袖衬衫里配着白背心,下身一条卡其布短裤,脚上总是一双白袜和镂空的黄色皮鞋。这么说,这两个孩子是隔壁家的了?她刚搬过来时,这两个孩子已经是初中生的打扮,有时在阳台上玩,她能看见。她家的小宁喜欢观察两个大男孩,模仿他们的行为。有一年,他们那边伸过来的植物开花结籽后,小宁偷偷地收了种子,说要在自家的阳台上也种一盆。第二年,她家阳台上种的朱红色的小花就跟隔壁家开得一样灿烂了。枝叶也很茂盛,连成了一片,简直分不出彼此。
她回想着这些,回想着时间的流逝,却怎么也想不起老人是哪年去世的。照理说,他们本地人这么重视习俗,丧事即使在殡仪馆办,家里必定也会有些仪式的。但她的记忆真的搜索不到相关的内容。是怎么缺失的?本来想借机会让两个孩子提醒老人以后把声音开小声的,不想却给心里突然冒出的这个疑惑给弄忘了。忘了也就忘了吧,她自己是不知道自己忘了的。走两步她又想,黄皮树是一种生长得很慢的树种,这两棵树这么大,两个孩子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怎能是他们出生时种下的呢?
她想再回头去问问两个孩子的,脚却不自觉地迈开了步子回去了——她被这种身体的惯性牵引,虽意识到了,还是往前走。她知道自己已经活到了一个生命的奇妙状态,错也无需抵抗,对也无需欢喜。只需安心接受就是了。你接受了也就发现了,它们没有什么,“对”并不知自己是对,“错”也并不知自己是错,它们来过了也就来过了,像人一样自然而来,自然而去,并不是要作恶扬善留下什么。非要说它们有对错的,也不过是人的意愿强加罢了。
等走得更远时,她又把刚才的那些对与错的问题给忘了,反又拾起关于黄皮树多少年的问题。她开解自己,或者是她看错了也说不定。雾这么稠,他们之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彼此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又怎知刚才她看到的两个人不是三十岁、不是四十岁了?
要真是那样,他们叫她阿姨,也还是可能的。这么浓稠的白雾多么像压缩的时光,其间一定藏着被时光偷走的人生的许多秘密,也说不定她的模样已经像是古稀老人的样子了!
她这么想,上楼的脚步倒是轻松了,仿佛天晴后身上的湿气退去,心里也欢快了许多。
平时小宁不回来,她的日子还是如常地过着——这么说,也不对的,小宁中间好像也回来的,好像有一次她在躺椅里睡着了,小宁帮她盖过一条纱巾。纱巾很大,是小宁年轻时去游泳来回的路上裹身子用的,能从她的脚一直盖到头上。当然,小宁没有盖住她的头,只是盖到了她的锁骨位置。她记得这天,阳光透过阳台上的玻璃窗子经过客厅的玻璃门被她的脚和躺椅挡住了,再没有往屋里去。她发现这个,第二天,便把躺椅往屋里挪了挪,放深了些,都快抵到沙发位了。而空出的地方,她想让阳光进来。不想,这天的阳光时有时无,她并不确定昨天阳光能到达的地方今天还能不能到达。屋子里就只是她一人,像往常一样空落落、静悄悄。
不知从什么时候,小宁回来就不按门铃了,也不再敲门,他自己用钥匙开了门。再后来,小宁开门后把钥匙啪的一声放在五斗柜上的动静她也听不到了。
一个人的时候,她有时也会打开电视,因为日常生活的节奏,她开电视的时间是很有规律的,上午9点到11点,下午3点到5点。她也不一定看,就是忙完琐碎事了,觉得这空荡荡的老房子里得有点动静才好。她的感觉系统越来越迟钝,不知道声音要开多大才能把这屋子填满。她想像气体充满气球那样,让声音充满屋子。满了,也或者能像气球那样,这边轻轻一弹,那边就能感受得到。这么说来她要的也不是声音,而是动静,她在屋子里坐着或走动,能感受到屋子里都是满的那样;像曾经从外面抱回来的一只小猫,时常在她不经意的时候扯动她的裤角。
就这样,她想起了那只小猫,她四处翻动屋子里的物什,想找到那只猫留下的痕迹,以证实它确实来过这里。那时光可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好几年呢,虽然这会想起来好像一眨眼的工夫。
她没有找到小猫留下的痕迹。翻动东西累了,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歇歇。电视声音充满了她的屋子,她能感觉到动静无处不在。她现在与其说看电视,不如说是为了听动静——这么说也不对,她也不是听,她只是喜欢手触摸声音碰撞到物体时的动静。那些轻微的震动把屋子装得满满的。她摸到书柜旁边墙壁的时候,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有几下的震动特别大,像墙那边有人在捶墙。她关小了电视,但不知道关小后的声响又有多大。她想重新去触摸那个地方,不想之前那样的震动又没有了。她折腾了一会儿累了,坐在沙发上,钢琴上方的墙上挂的时钟指向十一点一刻。她想起什么,去了厨房,当她再回来客厅的时候,电视在播放儿童节目,她才想起电视还没关,她过去动手关了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