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度脸盲症患者
2015-05-30花锹太太
花锹太太
花太接队长放学,母子俩为了件小事争论起来,队长辩不过妈妈,气急败坏地说了狠话,花揪说:“好伤心啊,你这句话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了 ”
沉默五秒,后座的队长声音严肃地问:“不久前有次,你也说过永远不会忘记的,现在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花太答不上来,并且笑场了,一路笑到家。
包括十岁的儿子在内,谁都知道花太记性不好,这已经在全世界范围认证过了。一天里总会有几次,她或多或少感到自己跟这个世界不熟;几天当中总会有次,她发现她跟自己也不是太熟。
她发的朋友圈常常引发一连串的回忆,内容都是关于花揪自己的,毫不夸张地说,她条也不记得——她曾经背着对羽毛翅膀主持过晚会,曾经在下雪天光着腿逛了天街,曾经给全宿舍的女生梳了不同的辫子,而不管男朋友直在楼下等她去看晚场电影……花揪非常怀疑,她的朋友们是不是在明目张胆、天马行空地杜撰关于她的历史。
顺便说一下,花揪现在连最最基本的马尾辫都梳不好。最近她甚至连怎么骑单车也忘了——据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上帝如此蛮横地清空我的内存,到底打算降什么大任于我呢?”花揪很好奇。
斯羽狠狠白她一眼:“不过是让你用有限的内存保存迫在眉睫必须要记住的事情,比如老公是谁,儿子长什么样。”斯羽很爱打牌,但就算三缺也不跟花揪打——她不但不记牌,而且打到半还会冷不丁地问大家 “我们是在打八十分吗?”
可是记性不好对花揪来说并不总是坏事,尤其是换季整理衣柜的时候—一三分之一的衣服半生不熟,三分之一的衣服好像根本没有见过。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满意的了。
有时候几乎会变成喜剧——某个雨天,路上有个骑车人见到花揪就停下来打招呼,然后闲聊了几句走了,花揪上天入地也想不出来她到底是谁,妈妈的朋友?朋友的妈妈?还是超市营业员?直到傍晚钟点工阿姨来按门铃,她才猛然发现,神秘路人原来就是这个在她家工作了三年、天天见面的钟点工阿姨,只不过是套上了雨披出现在了她没有想到的地方而已。
“你这是典型的脸盲症啊,”花揪的大学同学懵懂说。懵懂也是最近才确定自己是天生脸盲的。大军训时大家天天穿军装,而且很快都晒成了一个度数的黑色,这使懵懂晕头转向,天天认错人,尤其是一色平头的男生,好几个情窦初开的男生因此误以为懵懂对他们有意思,她现在的老公就是其中之一:在食堂排队时,懵懂连续三次问了他的名字。
“这是种本能的好感。”这个男人直到今天还在沾沾自喜。
女儿七岁那年懵懂单独带她坐了次高铁,先生出差,他几乎每小时就要打一个电话进来:“孩子没领错吧?拍张照发我看看。”
花揪想起在本美国杂志上看到的另一位脸盲症患者,从小到大,他都不能像同伴那样在大街上认出自己的妈妈,事实上,一直到48岁,他才第次在镜子里认出了自己的脸——而且主要还是根据新留的发型认出来的。
相比之下,花揪觉得,自己的情况还不算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