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安全区

张子清

她流干了泪而通红的眼睛

瞟来瞟去，充满了疯狂的希望

她的声音如此哽咽，已不是

哭泣，已不是衰竭和绝望

她仅能低低地嗫嚅

她的声音嘶哑又坚决

她把刚学会走路

未断奶

紧紧裹着棉袄

围着长围巾

戴着棉帽的幼儿

从她推开的豪华大门的

铁栅栏狭窄口子

挤进惊讶的陌生人手臂中

那些人已经拥挤在里面帐篷周围

幸运地早来到了避难所的墙里

这些墙

为他们挡住抢劫和强奸

挡住墙外的屠杀

甚至婴儿

当着父母的面

被刺刀刺

他们的头颅被抛到地上

可想而知，这么恐怖的想象

使这位母亲要拼命完成最后的行动

然后急急地远离这堵墙

发誓决不回头

仿佛回头看会倒大霉

她的意志如此坚决

甚至违背了母性的本能

不惜任何代价

想永远地照顾他

但她现在明白这永远不可能，所以

她趁这最后机会来掌握儿子的生命

放弃他

让他比她自己

有更高的生存几率

街上一个孤独的女人

此刻无牵无挂，听任处置

在快要天黑之前，偷偷地穿过

她那受创城市的瓦砾。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