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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称号问题再探

2015-05-30李军

敦煌研究 2015年4期
关键词:称号

内容摘要:张淮深在归义军内部并未自称过常侍,而是曾使用与常侍相搭配的宪衔之简称大夫作为自己的称号。自乾符四年至中和元年的五年间,张淮深先后获得过散骑常侍、户部尚书及兵部尚书等三次检校官的晋升,此即P.3720《张淮深造窟功德记》中所谓的“五稔三迁”。光启三年五月至九月间,张淮深开始在归义军内部使用仆射称号。张淮深卒后所获得的“司徒”赠官,当与索勋有关。虽然归义军在张承奉时期一度不再使用司徒指代张淮深,但到了曹议金统治时期,张淮深的司徒称号又得以恢复并沿用。

关键词:张淮深;称号;检校官;五稔三迁

中图分类号:G2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5)04-0043-07

Further Research of Zhang Huaishens

Titles as the Gui-yi-jun Governor

LI Jun

(School of History, 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710069)

Abstract: Zhang Huishen did not address himself as“Chang-shi” in the Gui-yi-jun(Return-to-Allegiance Army) regime, but did once call himself“Dai-fu,”an abbreviated title which was usually used together with“Chang-shi.”During the five years from the fourth year of the Qianfu era to the first year of the Zhonghe era, Zhang Huishen was promoted three times and was each time respectively granted the extra official titles,“Sanqi-changshi,”“Minister of Wars,”and“Minister of Revenue.”This was recorded as“three promotions in five years”in P.3720. Between March and September in the third year of the Guangqi era, Zhang Huaishen began to address himself “Pu-yi”and was later posthumously rewarded the title of“Si-tu.”Though Zhang Huaishen was no longer addressed“Si-tu”in the Gui-yi-jun period governed by Zhang Chengfeng, his title of “Si-tu”was reinstated when Cao Yijin came to power.

Keywords: Zhang Huishen; title; extra official title; three promotions in five years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大中五年(851),唐政府以张议潮所献河陇图籍为依据,设置归义军并以张议潮为首任节度使。由于此后归义军在经营河陇层面与中央存在矛盾,故张议潮被迫于咸通八年(867)归阙,其侄张淮深开始掌管归义军。大顺元年(890)二月,张淮深死于归义军内部的政治动乱。其间,张淮深实际控制归义军长达23年,是张氏归义军时期在位时间最长的统治者。更为重要的是,张淮深统治时期正是回鹘、嗢末等少数民族势力与归义军角逐于河西,从而导致河西政治形态发生急剧变化的时代。所以学术界对于张淮深的生平事迹向来比较关注①。而荣新江先生所开创的以检校官号为主要依据、并借此勾勒出包括张淮深在内的归义军节度使称号变化轨迹的研究模式,极大地深化了归义军史的研究②。本文希望在学者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张淮深掌控归义军期间称号使用的具体情况进行探讨③。不当之处,敬请学者批评指正。

一  大夫称号的使用

学者根据《敕河西节度兵部尚书张公德政之碑》(以下简称《张淮深碑》)等敦煌文献的记载,指出张淮深自大中七年(853)出任沙州刺史至大顺元年(890)二月殒毙于沙州,共使用过将军、常侍、尚书、仆射等称号,而归义军节度使中唯有索勋曾在景福二年(893)使用过大夫称号[1]。但通过爬梳敦煌文献,我们发现张淮深在归义军内部很少使用常侍称号,而曾以与该检校官基本同时获得的宪衔御史大夫之简称大夫作为自己的称号。现结合相关文献,对张淮深使用大夫称号的情况进行简要的探讨。

《张淮深碑》载:“河西创复,犹杂蕃浑,言音不同,羌龙嗢末,雷威慑伏,训以华风,咸会驯良,轨俗一变。加授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1]403由此可知张淮深曾获得过检校散骑常侍的加官,但在敦煌文献中尚未发现张淮深在归义军内部自称常侍的实例。与此同时,笔者在敦煌文献中却发现了6处以大夫指代张淮深的记载,即:P.3715V《致大夫状》、S.4622V(3)《百姓富(高)盈信请取兄沙州任事状》、P.3281V《押衙马通达状稿》(3件)、S.329V《儿郎伟》、S.4622V(4)《先情愿镇守瓜州人户冯讷仑略、王康七等十人状》及S.4622V(2)《尼僧菩提心等请亡僧舍地状》。所以,笔者主要利用上述文书来探讨张淮深自称大夫的问题。

P.3715V《致大夫状》载:

春景喧甚,伏惟大夫尊理嘉裕。球自到西州(?),□□□□五卷,般若外日长□(前缺)都计欠(下缺)。?譼?訛

对于状上大夫的“球”,颜廷亮、冯培红等学者均认为应即曾长期任职于归义军的张球?譽?訛,对此当无异议。但对于张球前往“西州(?)”的时间,颜廷亮先生认为很可能是张球已80多岁的10世纪初;冯培红先生则指出“大夫”当指张淮深,张球前往西州(?)的时间应在其自称大夫的咸通二年(861)至咸通八年(867)间。正如冯氏所论,考虑到路途的艰险及敦煌当地人平均寿命的情况,张球以老迈之躯奔赴西州(?)的可能性并不大。此外,虽然笔者赞同冯氏对大夫人选的比定,但对其张淮深自咸通二年至八年期间称大夫的推论却不能认同。因为根据P.2222B(1)《咸通六年(865)正月沙州敦煌乡百姓张祗三等状》等敦煌文献的记载,荣新江先生已经明确指出张淮深在咸通八年前一直自称将军[1]81。此外,作于咸通十年(869)十二月的P.3720(2)《悟真文书集》第4件告身载张淮深当时的职衔为沙州诸军事兼沙州刺使(史)御史中丞,这就证明其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称号的获得当在其后,或者至少可证明其自称大夫的时间应在咸通十年之后。而根据P.3126《还冤记》上端小字题记中尚书张淮深于中和二年五月十二日与索勋等人“作设于西牙(衙)碑毕之会”的记载[1]84,可知张淮深至迟到中和二年(882)五月之前已由大夫改称尚书。所以,张淮深使用大夫称号的时间可大致限定在咸通十年至中和二年之间。

S.4622V(3)记载高盈信之兄高某在咸通八年之际曾跟随张议潮入京。在其由长安返回沙州的途中被嗢末所扣留。“寅年”,即咸通十一年(870)庚寅[2],高某脱身到达灵州。在由灵州返乡的途中,高某先是被凉州的麹大夫阻拦;到达玉门时又被“夺却驼马”,从而“空身分来,竖立不得”。此后数年间,高某一直都未能返回沙州,故高盈信在归义军内部“自办微弱”之际,状上大夫阿郎,希望能将其接回沙州[3]。作为数量词,“三”及以上才能被称作“数”。即使以咸通十一年庚寅作为“经今数年,兄并不来见盈信”的时间起点,高盈信状上大夫阿郎的时间也应在咸通十四年(873)或之后。从时间上判断,这位大夫阿郎只能是在张议潮归阙后掌控归义军的张淮深。

P.3281V《押衙马通达状稿》(3件)也将张淮深称作“大夫”[4]。其中,马通达在第一及第二件状稿中均提及其被派往瓜州之事,第三件状稿亦言,“今岁伏蒙大夫威感,得达家乡。不经时月,便奉差守瓜州”,由此可知三件文书作于同一年。第一件状稿又载:“先随司空到京,遣来凉州,却送家累。拟欲入京,便被卢尚书勒隔不放。”张议潮入京是在咸通八年二月[5],而其自沙州启程应在咸通七年(866)中秋之后不久[6]。对于马通达返回沙州的时间,第二件状稿载:“今岁伏承大夫威感,空身娟命得达家乡。父母亡殁,活道破落,男女细累,衣食无求,纵有兄弟自救,并总□□一十余年,不得相见。”既然马通达状上张淮深的时间是在其于咸通七年离开沙州的十余年后,故状文所作的时间上限当为乾符三年(876)。而根据P.4660《阎英达邈真赞并序》所载阎英达生前的职衔,可知马通达口中“搅乱差揭”的“阎中丞”应即瓜州刺史阎英达。据郑炳林考证,阎英达卒于乾符三年[7],由此看来,《押衙马通达状稿》只能作于876年。由此可知,张淮深由“将军”改称“大夫”称号的时间上限为咸通十年,下限则为乾符三年。

S.329V《儿郎伟》载:

驱傩之法,出自轩辕,除故迎新之事,嘉祥庆贺之筵。迎取春光边世,太平便在新年。大夫家门鼎族,阀阅历代称贤。今旦万人极美,请下龙节威权,为我城隍为主,长教百姓团圆。但愿表章平善,早到天子案前。开封读之一遍,便赐虎节旌旗。若到秋初夏末,天使便到西边。假日毬(下空)?譹?訛

此件《儿郎伟》正文前有杂写两行:“敕归义军节度兵马□”、“敕归义军节度兵马留后观察使御史大夫张”;文后又有杂写一行:“敕归义军节度使”。很明显,《儿郎伟》中的“大夫”当即杂写中的“敕归义军节度使”及“敕归义军节度兵马留后观察使御史大夫张”。而张氏归义军节度使中曾以兵马留后和大夫作为称号的唯有张淮深一人,故《儿郎伟》中的大夫当非其莫属。在《儿郎伟》中,作者所期望的“秋初夏末,天使便到西边”,正可与《张淮深变文》中李众甫使团于八月底到达敦煌的时间相契合。所以S.329V《儿郎伟》当系归义军文人在张淮深首败回鹘后遣使长安的背景下,祝愿其请节成功的文学作品。

据S.4622V(4)载,冯讷仑略、王康七等人本为归义军派遣镇守瓜州的沙州人户。这些人户在前往瓜州之际,家人也被一并迁徙,故在沙州已没有任何产业。由于“去载输却城池”,这些原沙州人户被迫返回故土。既然冯讷仑略等人自称“先情愿镇守瓜州人户”,也就证明“去载”所“输却”的城池即瓜州城。在听闻大军即将东行作战的消息后,冯讷仑略等人状上大夫,一是表达希望参与此役的强烈愿望,二是请求归义军政府能够提供其作战所需的“脚垂弓箭”[3]169。作为此前情愿镇守瓜州的人户,冯讷仑略等人希望参加的东行大军,显然是为了收复此前所丢失的瓜州城。据笔者考证,归义军丢失瓜州及收复瓜州的时间分别是在乾符三年(876)及四年(877)[8],所以直至乾符四年归义军再收瓜州之际,张淮深仍在使用大夫称号。

S.4622V(2)系菩提心等人为求取圣光寺亡僧所遗留的口舍地,而上给“大夫阿郎”的状文。[3]169虽然该件状文并未能提供明确的时间信息,但其与S.4622V(3)、S.4622V(4)同抄于一纸,且呈送的对象均为大夫(大夫阿郎),所以三件状文的创作时间应较为接近,而大夫应均指张淮深。

要而言之,在放弃将军称号之后,张淮深并没有在归义军内部使用常侍称号,而是使用与该检校官基本同时获得的宪衔之简称大夫为自称。该称号开始使用的时间大致是在咸通十年(869)之后不久,并沿用到了乾符四年(877)左右。

二  “五稔三迁”考

P.3720《张淮深造窟功德记》在记载张淮深的称号变化时云:“才拜貂蝉之秩,续加曳履之荣。五稔三迁,增封万户。”[9]《张淮深碑》中则有“恩被三朝,官迁五级”的记载。前人已经指出,“三朝”即宣、懿、僖,“五级”即碑文中提及的“沙州刺史、左骁卫大奖军”、“御史中丞”、“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户部尚书,充河西节度”及“兵部尚书”。《张淮深碑》的立碑时间应晚于《张淮深造窟功德记》,所以“五稔三迁”之“三迁”应在所谓的“五级”之中。对于所谓的“五稔三迁”,学者认为当指张淮深从咸通八年(867)至十三(872)年间,由御史中丞加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进称户部尚书、河西节度[1]80。结合乾符及中和年间归义军的内部政局及其与唐政府关系的变动情况,笔者希望对“五稔三迁”的具体所指进行新的解读。

根据P.3720《张淮深造窟功德记》可知,“才拜貂蝉之秩”应是“五稔三迁”的首迁。对于张淮深所续加的“曳履之荣”,学者或认为应指尚书仆射之职[10]。但如果“曳履之荣”确指唐政府授予张淮深检校尚书仆射而言,则与《张淮深碑》中张淮深在获得左散骑常侍的检校官后,曾加授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的记载相抵牾。据《汉书》卷77《郑崇传》,可知“曳履”之典故确与“尚书仆射”有关[11]。但我们在唐代文献中并没有发现时人用“曳履”指代尚书仆射的案例,而以“曳履”指代六部尚书的却比比皆是。如《初学记》卷11《诸曹尚书第五》所收《唐中宗授李承嘉户部尚书制》将授户部尚书称作“曳履之班”[12];《颜鲁公集》卷2《让宪部尚书表》所附唐肃宗批答,则将刑部尚书之任称作“曳履之命”[13]。由此可知,所谓的“才拜貂蝉之秩,续加曳履之荣”乃是指张淮深先后被唐政府授予散骑常侍及某部尚书的检校官而言。结合《张淮深碑》的记载,可知《张淮深造窟功德记》中张淮深的“三迁”应指“加授左散骑常侍”、“加授户部尚书”以及“加授兵部尚书”。

此外,P.3451《张淮深变文》中又有“去岁官崇骢马政,今秋宠遇拜貂蝉”之语,证明张淮深拜貂蝉的时间应在变文所作的当年。据笔者考订,《张淮深变文》作于乾符四年(877)九月至十二月间[8]。既然乾符四年为张淮深“五稔三迁”的首迁之年,则第三迁,即检校兵部尚书的获得则应发生在中和元年(881)。虽然敦煌文献中对此并没有直接的记载,但相关的旁证也有不少。

P.3718《张清通写真赞并序》载:“大中赤县沸腾,驾行西川蜀郡,使人阻绝不通……公乃独擅,不惮劬劳。率先启行,果达圣泽。五回面对,披陈西夏之艰危;六度亲宣,诏谕而丁宁颇切。奏论边恳,申元戎忧国之心……大中之载,驾行西川。公能尽节,面对龙颜。诏宣西夏,溥洽遐藩。”[14]对于写真赞中的“大中之载”,学者已经正确指出当为“中和之载”之误[9]443。这证明在中和元年之际,归义军曾与播迁至成都的僖宗政权取得联系。张清通“五回面对”,所论奏的就是归义军所面临的困局以及张淮深对唐廷的忠诚。正是通过中和元年的通使,才使得“诏宣西夏,溥洽遐藩”。唐僖宗在中和元年下达给归义军的诏命,主要内容应即将张淮深的检校官由户部尚书晋升为兵部尚书之事。由于张清通与此次晋升关系密切,故被张淮深提升为节度押衙兼左厢虞侯。

P.3126《还冤记》上端小字题记又载:

中和二年四月八日下手镌碑,五月十二日毕手。索中丞已下三女夫,作设于西牙碑毕之会。尚书其日大悦,兼赏设僧统已下四人,皆沾鞍马缣细,故记于纸。?譹?訛

归义军在中和二年(882)四月八日至五月十二日间所镌之碑应该就是《张淮深碑》[1]85,故张淮深要举行宴会,热情款待索勋、李明振及都僧统唐悟真等人。张淮深在此际镌碑,显然与张清通所带回的诏命有关。而其所要庆祝的应是碑额中所提及的“兵部尚书”,因为张淮深开始自称“河西节度”的时间远早于此。

结合《张淮深碑》的记载可知,张淮深“五稔三迁”的第二迁应即检校户部尚书,其获得的时间只能在乾符五年(878)至广明元年(880)之间。根据P.3547《沙州上都进奏院上本使状》的记载,乾符四年(877)十二月二十七日至次年四月之间,归义军以阴信均为首的贺正使团曾在长安逗留。沙州设在京师的进奏院状上张淮深,介绍了归义军贺正使团在京请节等活动以及受赏赐的情况。该使团名义上为贺正,但根据阴信均等人的活动情况看,张淮深此次派遣使者前往长安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求取节度使旌节,即状文中所谓的“奏论请赐节事”。根据学者研究,直至文德元年(888),张淮深才获得唐政府的沙州节度使册封,所以此次以贺正为名的请节活动并未成功。但针对张淮深此次求取节度使旌节的行动,乾符五年(878)正月二十五日唐政府颁发了一道敕牒。此件敕牒及唐政府赏赐给张淮深的“寄信匹段”均由阴信均负责押领回沙州。这件由唐政府颁发给张淮深的敕牒,应该就是P.2709《赐张淮深收瓜州敕》,而其所残缺的部分应包含了唐政府册封张淮深为检校户部尚书的内容。据《张淮深碑》记载,张淮深在张议潮归阙后,因其立下了“兵雄陇上,守地平原。奸宄屏除,尘清一道”的功绩,从而被唐政府“加授户部尚书,充河西节度”。所谓的“奸宄屏除,尘清一道”,指的应是张淮深收复瓜州等一系列针对回鹘的战争。

P.4660《敦煌名人名僧邈真赞集》之《沙州释门勾当福田判官辞弁邈生赞》,记载辞弁曾经参与张淮深改建北大像之事。郑炳林根据前后赞文的粘连顺序,指出本篇邈真赞撰写的时间约在乾符六年(879),北大像改建当在此之前[15]。从时间上判断,张淮深改建北大像的活动,应与其于乾符五年获得唐政府的检校户部尚书册封有关。

邓文宽将P.3451《张淮深变文》与《张淮深碑》所载张氏官职的晋升情况相结合,认为“骢马政”应指御史台官员御史中丞[16]。而据荣新江先生所考,张淮深至迟在咸通十年(869)左右就已经获得了御史中丞的宪衔。这样一来,张淮深在乾符四年获得检校散骑常侍的结论似乎存在一定的问题。对此,笔者认为存在两种可能性。其一,P.3451《张淮深变文》中的“去岁”只是为了与“今秋”对仗,并未严格对应两个官职的晋升时间。其二,由于张淮深获得骢马政和貂蝉之秩的时间很接近,故《张淮深碑》将本来通过两次封赏所获得职官合并起来进行叙述。如此,则张淮深所获得的骢马政当非指御史中丞,而应是张淮深在乾符三年所获的御史大夫之宪衔。这个推论正好可以与S.329V《儿郎伟》、P.3281V《押衙马通达状稿》(3件)等文献中张淮深于乾符三年左右在归义军内部称大夫的记载相对应。比较而言,第二种推论的可能性更大。

要而言之,乾符三年年底,张淮深于沙州附近首次击败回鹘,随后派遣使者入京报捷。不过,唐政府于乾符四年派遣的使团只为张淮深带来了左散骑常侍的册封。为了给自己求取节度使旌节,张淮深于乾符四年年底派遣了以阴信均为首的贺正使团。虽然唐政府在次年年初将张淮深的检校官由散骑常侍晋升为户部尚书,但并未同意为其授节。中和元年,张淮深通过派遣张清通前往成都出使,获得了兵部尚书的检校官。自乾符四年至中和元年的五年间,张淮深先后获得散骑常侍、户部尚书及兵部尚书三次检校官的晋升,此即P.3720《张淮深造窟功德记》中所谓的“五稔三迁”。

三  仆射称号的获得及使用

S.1156《沙州进奏院上本使状》是沙州进奏院向仆射汇报旌节求取情况的状文,所记载的时间从光启二年(886)十二月十日至次年三月二十三日。唐长孺先生指出文书中的仆射即张淮深,荣新江先生则指出此件文书记载了张淮深始称仆射的年份[1]85[17]。但与上述文献所载相矛盾的是,P.4044(3)《光启三年五月十日沙州文坊巷社创修私佛塔记》仍以尚书作为张淮深的代称。

据张球撰P.2568《南阳张延绶别传》可知,张淮深的仆射称号是检校尚书左仆射的简称。此外,该件文书记载张淮深第三子延绶于“光启三年三月七日,宠授左千牛兼御史中丞”[18]。张延绶职衔晋升正值归义军使者在兴元及凤翔等地觐见僖宗,为张淮深求取节度使册封之际,而僖宗显然不会仅仅为张淮深之子加官,所以张淮深的检校官由兵部尚书晋升为尚书左仆射的时间当在光启三年三月七日或之前不久。在当时的信息传播条件下,唐政府为张淮深晋升检校官的消息只能由归义军使团带回沙州。据S.1156《沙州进奏院上本使状》的记载,直至光启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归义军使者尚在凤翔为张淮深求节,故其离开此地返乡的时间只能在此之后。凤翔西距沙州约3335里?譹?訛。即使归义军使团在三月二十五日就由凤翔返乡,参照唐朝驿马法定的每日70里行程[19],在一路通畅、没有任何阻隔的情况下,此段路程也需要48天左右。何况此时西北地区由于党项等少数民族势力的崛起,更是导致“路次危险”。所以,归义军使团返回沙州的时间应在文坊巷社众创修佛塔之后。如此,沙州百姓在撰写上述功德记时以旧称尚书指代张淮深也就顺理成章了。

P.3863《河西都防御招抚押蕃落等使牒》系河西都防御使翁郜发给归义军节度掌书记张球的牒文。在牒文中,翁郜希望张球能够说服仆射张淮深给予凉州支持。光启三年九月二十日,张淮深同意援助凉州。可能正是因为张淮深有援助凉州之举,故唐昭宗在次年同意授予其节度使旌节?譺?訛。既然唐政府设置于凉州的河西都防御使都以仆射指代张淮深,也就证明其称号应源自唐政府的册封,且上述归义军使团将此消息带回沙州的时间必在光启三年九月二十日之前。由此可知,张淮深在归义军内部始称仆射的时间应在光启三年五月至九月之间。

据P.2854V《正月十二日先圣恭僖皇后忌辰行香文》,“归义军节度使臣张仆射”在为“先圣恭僖皇后”的忌日举办行香法会的同时,还不忘为“使臣常侍大夫”祈福,证明此时有唐政府的使团在沙州停留。学者指出仆射应指张淮深,文书应作于888—890年间。[1]86而据日本京都有邻馆藏敦煌文献的记载,唐政府册封张淮深为沙州节度使的使团于文德元年(888)十月二十日离开沙州[1]191,196。故该《行香文》作于文德元年及龙纪元年(889)的可能性并不大。此外,Ch.xviii张延锷写经题记提及张淮深第四子延锷因为获得了唐政府所赐的御史中丞之宪衔及赐绯鱼袋的章服,故在龙纪二载(890)二月十八日抄经一册以供养[20]。张延锷写经庆祝的时间当与其获得封赏的时间接近,由此,其所获得的册封应正是由该《行香文》中所提及的唐朝使臣带到沙州的,而使臣在沙州停留的时间应在大顺元年(890)初。据P.2913《张淮深墓志铭》的记载可知,在此次国忌行香活动举办40天后,张淮深就被杀于沙州。所以,该《行香文》应是目前所发现的张淮深生前称仆射的最晚的记载。

根据P.2913《张淮深墓志铭》及P.4640《陇西李氏再修功德记》等文献的记载可知,在张淮深卒后,归义军官方以司徒取代了其生前的仆射称号。对于张淮深获得司徒称号的时间,学者已指出应在索勋统治时期[1]87。根据Дх.05247V《书信》可知,生前仅以留后身份掌管归义军的张淮鼎在卒后得到了唐政府授予的户部尚书赠官[21]。参照张淮鼎所获赠官的情况,可以推测张淮深之司徒赠官也当源自唐政府。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李氏家族在诛杀索勋后,在李氏所立《陇西李氏再修功德记》碑中仍称张淮深为司徒。

P.3155V《唐光化三年(900)神沙乡令狐贤威状》又有“昨蒙仆射阿郎矜免地税”的记载[22]。

张议潮卒后,归义军内部多以太保称之,而索勋、张淮鼎、张承奉均未自称过仆射[1]72-78,88-95,所以状文中的仆射阿郎只能指张淮深。令狐贤威之所以不以司徒而是用仆射阿郎的旧称指代张淮深,可能是因为敦煌民间已经习惯了张淮深生前所使用的仆射称号,但更可能是因为张淮深的司徒称号乃索勋为张淮深所求取的赠官,故在张承奉时期被弃用。因为张淮深之死与张淮鼎密切相关,而在索勋为张淮深求取到司徒赠官之前,张淮鼎的赠官仅为检校户部尚书,再加上张承奉是通过诛杀索勋才得以掌握归义军的统治权。所以,虽然在张承奉取代索勋之初,张淮深的司徒称号仍然得到了沿用,但张承奉在清除掉李氏家族的势力、稳固他在归义军内部的统治后,开始着手清除索勋统治时期的政治影响,张淮深由索勋求取的司徒称号也就难以保留。而在索勋之婿曹议金执掌归义军期间,曾提升索勋在归义军内部的称号,张淮深的司徒称号在其统治时期或得到了恢复,最终为P.3556《周故南阳郡娘子张氏墓志铭》所采用。

四  小  结

张淮深在掌管归义军期间,曾于咸通末年至乾符初年使用过大夫的称号,但并未使用过常侍称号。乾符四年八月,唐政府所派遣的使团仅为张淮深带来了左散骑常侍的册封。乾符四年年底,张淮深派遣以阴信均为首的贺正使团入京,继续为自己求取节度使旌节。但唐政府只在乾符五年将张淮深的检校官由散骑常侍晋升为户部尚书。中和元年,即张淮深获得检校散骑常侍册封的第五年,为了获得唐政府的支持,张淮深派遣张清通出使成都。归义军尊奉唐朝正朔的举动得到了僖宗的赞许,故张淮深的检校官由户部尚书晋升为兵部尚书。其后,虽然归义军的三般使团并未在光启三年为张淮深求得节度使旌节,但张淮深的检校官却因此得以晋升为尚书左仆射。光启三年五月至九月间,张淮深开始在归义军内部使用仆射称号。张淮深卒后所获得的司徒赠官与索勋有关。从总体上看,张淮深的称号多源自唐政府的册封,且上述称号在归义军内部的行用也多在中央授予之后,这将促使我们重新思考张淮深时期归义军与唐政府的关系演变等问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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