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泽王氏及其洗心精舍藏书
2015-05-30王博
王博
近年来,盖有“深泽王氏洗心精舍所藏书画”印章的古籍在拍卖市场上偶有出现。关于这批藏书的情况,了解和熟悉的人并不多。
书香门第 耕读传家
深泽王氏是深泽县历史上的一个大家族,其先祖于明代永乐年间由山西省洪洞县迁居而来,其中一支辗转搬迁到县城西门内定居,明末逐渐兴旺,在清初发展成一方望族和远近闻名的书香门第。王氏家族耕读传家,重视文化教育,崇尚著书立说。清代进士王植潜心宋儒道学,著有《皇极经世书解》《四书参注》《权衡一书》《濂关三书》等,并选入《四库全书》。乾隆年间,王植辞官归乡后,与其弟——举人王模和进士王棫建万卷书楼,收藏书版。这些书籍是王氏家族早期的一批藏书。
清朝中期,王氏家族中王模一支逐渐更为发达,继承了王氏的文脉。王模之子王焜,孙王锡培、王理培等都曾考中举人。道光年间,王锡培之孙肇恒、肇谦、肇晋、肇孚,其中肇恒为附贡生,其他三兄弟考中举人。洗心精舍本是王肇晋的书斋,其子王用诰辟为藏书之馆。洗心精舍藏书主要是王肇晋、王用诰父子在先世所传图书的基础上,继续在道光、同治、光绪年间搜罗收藏而形成的。王肇晋字捷之,号榕泉,道光十九年(公元1839年)举人,曾任吴桥县教谕,钦加知州衔,授奉直大夫。他居乡佐政乡邦,在深泽一带很有威望,并传承家学,潜心程朱理学,辑录有《四录前后编》《服膺集》等书。当年王肇晋与其他三兄弟析居时,分得书籍千百卷,他为了研究宋、元、明、清诸儒之说,又多所增益。王用诰,字观五,号筱泉,又号君言,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举人,更加潜心于程朱理学,凡宋代以来程朱学者的书籍,都必探究其深浅和纯杂。王用诰继承其父之志完成了《论语经正录》,此外还著有《禹贡考》《洪范解》《中庸说》等。为了博览群书,王用诰搜罗购置不遗余力,日积月累,藏书越来越多,且大多为经世实用之本。
饱受威胁 竭力保存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深泽王氏与武强贺氏、定州王氏成为当时河北尤其是河北中南部一带较为有名的藏书家。
清光绪年间,王用诰去世后,其长子王孝箴,字勤生,清末贡生,继承了洗心精舍藏书。清末民初,王氏家族顺时而变,开始创办新学,鼓励弟子接受新式教育。民国二年(公元1913年),王孝箴捐款捐地创办了深泽县城廂公立高等小学(今深泽中学前身)。这一时期,外敌入侵、军阀混战,社会动荡不安,洗心精舍藏书受到了严重威胁,而王氏的子孙由于都纷纷学习新学,也不再读这些藏书了。民国二十一年(公元1932年),深泽王氏家里驻扎了军队,王孝箴担心藏书散失,便与国立北平图书馆(今中国国家图书馆前身)馆长袁同礼商议,打算将洗心精舍藏书寄存到国立北平图书馆,这样既能保存,又方便社会人士的阅览。农历十一月十六日,国立北平图书馆派人到深泽,对洗心精舍藏书进行清点,共计870余种,而因为变乱损失的还有30多种,均为孤本、善本。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日,洗心精舍藏书全部被运往北平寄存,约定寄存期限为10年。第二年,王孝箴寄居北平,心忧国事,觉得国家内忧外患,土地人民都难以自保,恐怕将来也没有合适的地方来存这些书了,于是就把这些书都赠送给了博野蒋毓峰(字秀五)。博野蒋氏也是当地望族,和深泽王氏是几代姻亲好友,藏书与深泽王氏并称,蒋毓峰的祖父蒋芳原和王孝箴的祖父王肇晋系道光己亥同年中举。蒋毓峰看到深泽王氏洗心精舍藏书和博野蒋氏藏书大概一半是相同的,为了在乱世中守其一而不两失,就决定将深泽王氏的藏书仍寄存于国立北平图书馆。
时任国立北平图书馆馆长袁同礼先生,民国五年(公元191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是中国现代书馆事业的先驱,抗日战争期间,袁同礼先生千方百计保护馆藏善本,作出了重要贡献,后去美国国会图书馆和斯坦福大学研究所工作。当时,袁同礼先生认为,私家藏书委托公共图书馆代为保存,公开阅览,在欧美各国十分盛行,而中国以前没有,梁启超先生遗嘱将其饮冰室藏书永远寄存到国立北平图书馆,开创了中国私人寄存藏书的先河,应给予肯定和鼓励。从此风气顿开,随后私家藏书寄存到国立北平图书馆的除深泽王氏外,还有紫江朱氏、善化瞿氏、法国人普意雅氏等,先后存书大概十余万册。为此,国立北平图书馆请著名目录学家王重民以及朱福荣、刘树楷等参与编写了《博野蒋氏寄存书目》4卷,袁同礼先生亲自作序,于民国二十二年(公元1933年)刊行,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将深泽王氏寄存在馆、后赠送给博野蒋氏并仍寄存在馆的洗心精舍藏书目录公诸于世,以表彰这种寄存图书,为社会共享的行为,号召更多的藏书家来效仿这种做法。
命途多舛 文化之殇
抗日战争爆发后,国立北平图书馆的藏书命途多舛。而深泽王氏的子弟们,一部分转到大后方继续学习和工作,另一部分参加了吕正操领导的革命部队,还有的参加了地方抗日救亡工作,洗心精舍藏书的命运如何,无人再去顾及。全国解放后,那些在战乱中坚持读书的王氏后人大都成为了专家学者,较知名的有中国科学院院士(学部委员)、著名地质古生物学家王钰,西北工业大学教授王焕初,哈尔滨工业大学教授王铎等;那些参加革命的王氏后人大多走上了领导岗位,比较知名的有原天津市委书记处书记王亢之,吉林省原副省长王奂如,原北京对外贸易学院(现北京对外经贸大学)副院长、党委书记王晓楼等。他们在不同的岗位上为国家的建设辛勤工作着。
世事沧桑、物换星移。2008年,作为深泽王氏的后裔,当笔者来到位于北海公园旁边的国家图书馆古籍馆查阅资料,追寻当年藏书的情况时,心情特别激动。通过查阅图书,弄清了当年深泽王氏洗心精舍藏书寄存的背景和过程。但这些图书到底还在不在馆里呢?通过咨询,古籍馆的工作人员给予了笔者耐心的回答:“从《博野蒋氏寄存书目》记录的图书中,抽取抄本等有代表性的十几种图书名称进行检索,均未在馆收藏。馆内现有为数不多的几本盖有‘深泽王氏洗心精舍所藏书画印章的图书,都不是民国年间收入的,而是建国以后通过社会捐赠进馆的。目前尚不知道其他资料中有没有关于这批图书流向的记载。”由此可以基本认定,这批藏书已不在国家图书馆。从建国后社会捐赠进馆的几本藏书,以及近年来拍卖市场偶然出现的藏书等情况中可以看出,至少有部分流向了社会,而大部分则不知所踪。
蒋毓峰“守其一而不两失”的愿望没有实现。王孝箴曾感叹:“邦家如毁,土地人民且不自保,遑论此区区故籍之存亡!”当我们把深泽王氏洗心精舍藏书的命运放至国家兴亡的大背景下,除了为乱世中的文化之殇而惋惜,更应为我们现在的和平盛世而感到幸运和自豪。
(责编:刘建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