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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屁股

2015-05-30

北广人物 2015年43期
关键词:造反派大卡车会议室

记得鲁迅先生说过,中国人是很聪明的,比如屁股肉多,耐打,所以中国人就发明了“打屁股”。还有腿上长有膝盖,原本派不上什么大用场,所以中国人为了物尽其用,便又發明了“下跪”。

话说在新中国走到第17个年头时,忽然来了一场“文化大革命”。那时,报告、报纸、刊物、传单等等,都一致写着必须要将这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进行到底。可是怎么才算作是“底”,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要犁庭扫穴、掘地三尺,凡是挨着名、洋、古、封、资、修的,都要一扫而光

一天,我们正在北京市文联会议室开会。开会也就是学习。正学着呢,忽听窗外人声鼎拂,随后便有造反派闯入,一个领头的拿出一份名单,开始点名,叫到的人,都要到广场上去站队。不由分说,被叫到的人一个一个地出去,一到广场,就会有人往他的脖子上挂块牌子,凡挂了牌子的,就算是进入“牛鬼蛇神”的行列了。然后,便要弯着腰,在大太阳底下,撅着屁股排成一队。原来,这就是在造封、资、修的反了。

不一会儿,屋里就剩下老舍和我两个人了。我知道文联有个后门,可以从那儿溜走,但又一想,要溜到半道再给造反派抓住,那麻烦可就大了,莫如就这么挺着脖子挨一刀吧。

老舍很镇定,我俩相对无言,都背着手从窗子往外看。

终于,叫到我俩的名字了,老舍先行,我随后跟出。造反派命令我们排入队伍,也和大家一样,猫着腰,摆出等着挨打的姿式。随后,便有人在我背上刷了一层厚厚糨糊,然后又把一张上面写有我的姓名、职务和工资数目的黄纸“啪”的一下贴到了我的背上。这时,我听到造反派问旁边的一个人工资是多少,那人说不到100元。按造反派的规定,工资不上100元的,还够不上当革命的对象。便又大声问那人叫什么。那人说叫“金亨利”。造反派听了,突然声音提高了八度吼道:“你是个中国人,怎么叫了个外国名?撅着去!”于是,他也在劫难逃,进入了我们的行列。

点名完毕后,我们便被赶上了一辆大卡车,几个造反派在我们登车时,竟挥舞起他们手中的皮带、木棍劈头盖脸地打向我们。当时,我只有用手护住头的份儿,所以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口号声和打人声混在一起。

上了车以后,我发现车上很挤,天气又特别热,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因我已被他们打得和被炽热的阳光烤得头晕脑涨了,所以车开到了哪儿,一路上经过了什么地方,我真是一点都不清楚。

车子停下来之后,我们被驱赶到一个广场上。然后,造反派又命令我们围成一圈儿,全都以“五体投地”的姿式趴在地上。圈儿中,堆着一座小山似的戏服,还有道具,已被点燃,火星四溅……

不一会儿,我听到有一个声音在问我:“哪个是老舍?”“不知道。”“你们天天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快说!”“这会儿,我们全都脸朝地趴在这里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又怎么会知道?”趴在我旁边的人,我都不知道是谁,但老舍,我却是能看得出来的,离我不远,因为从服装可以判断。

这时,我的屁股上已挨了重重的几棍,同时我又听到另外一个声音,“他有病,经不起打。”我极力想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但我却辨别不出来。

一阵喧嚣,造反派又来了一批生力军,他们手执的不是皮带、木棍之类的东西,而是戏剧舞台上,皂隶们拿的黑红棍。这种道具,本来就是用来打屁股的,没想到现在却打在了我们的屁股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四周突然开启了很多灭火器,泡沫四溅。那天,本就骄阳似火,再加上火堆的烘烤,革命对象个个汗流浃背,尘灰满面,外带满身的泡沫,那副尊容可想而知。忽然,一声令下,一造反派的头目让我们站起来,接着又是在一阵乱棍齐下中,把我们赶上了大卡车。

回到文联,我实在没有气力了,只有坐在会议室墙角的地板上喘气的份儿。当时,我没有看见老舍,有人告诉我说,他被打破了头,送去医院包扎后,又用小车把他送了回来,停在了文化局那边。

不一会儿,外面又是喊声、打声传来,我爬起来走到会议室的门口去看,却什么也没看见,听人说,老舍把挂在他脖子上的牌子摔在了地上,惹怒了造反派,又遭毒打。还说打人的是外来的造反派,谁叫来的也说不清。后来,局内的造反派怕把事态扩大,便给公安局打了电话,这事才告一段落。但事实经过是否如此,我也没亲眼见,只是听人说。从此,老舍就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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