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军:居住在情怀之上
2015-05-30江镕
江镕
“只要我们具有能够改善事物的能力,我们的首要职责就是利用它并训练我们的全部智慧和能力,来为人类至高无上的事业服务。”
——赫胥黎
暮春的广州,细雨迷离,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清冷。走进胡小军的办公室,他正在整理东西,见我们走进来,急忙热情地起身把我迎入旁边的小会议室。房间布置得简洁、温馨,小军的笑容诚恳、平和,有一种令人舒服的气场,一点点因阴郁天气带来的不快瞬间一扫而光。
小军很忙,采访的时间预定于半个月之前。采访前一天想和他再次确认一下时间时,打给他一直关机,晚上他回复说,抱歉,因为那时在坐飞机。
小军很健谈,因为顾忌到他的忙,所以有意不想占用太多时间,但所有的话题,只要我刚刚开个头,他就娓娓道来,胸中有丘壑,表面却波澜不惊。
他讲起曾经的过往,20出头的年纪开始关注公益;他也谈到今后的期望,有意真正转到幕后从事研究。分享他的一路走来,最强烈跳出我脑海的,还是那个词——情怀。虽然火了一阵有点过气,但我还是愿意用它来形容那些我心目中的“有为青年”,至少在他们身上你能看到一层理想的光辉。
青葱岁月里的公益里程
和很多“半路出家”搞环保的人不同,胡小军实实在在地是个环保专业人士。本科专业环境科学,硕士环境管理,博士生态学,十几年的岁月都在与“环境”为伍。
2003年的时候,胡小军参加毕业生产实习,有机会第一次接触到社会公益组织。当时他到达了甘肃沙漠化严重的地区——民勤,温家宝视察这里的时候曾说过:“决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在民勤,他加入到了社区组织“农民用水者协会”中,主要参与完成了三方面的工作:一是帮助当地农民完成生计模式转变,推动高耗水的种植业向养殖业发展;二是大力推广节水技术,减少“漫灌”方式的使用;三是参与到水资源管理中。
在参与当地的公益活动中,胡小军深切感到,在我国的西部,贫困区域和生态脆弱地图具有高度的耦合性,改善生态环境必须同解决贫困问题整合起来。所以之后他就逐渐参与到当地的“生态调研”和“生态扶贫”中——比如对于退耕还林、还草政策的调研;在25°以上容易造成水土流失的斜坡区域,倡导减少耕种传统作物等等。特别是在进行经济产业结构调整方面,由于当地地处黄土高原的半干旱地区,水土流失严重,随之而来的是劳动力的大量流失,农村逐渐显现“空心化”问题,所以解决他们的可持续生计问题成为重中之重。他们大力倡导“农业妇女化”,帮助当地的妇女学习技术,推动社区建设发展。
2007年,胡小军和7位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成立了民间公益组织“雨田”。这7位同学都是生态学、经济学和社会学的在读硕士及博士,他们共同倾注心血于生态管理和农村扶贫。
“雨田”的logo是一个汲雨水窖,这是西部用于雨水集流的设施,充分展现出了当地农民的智慧。所以尊重原住民的日常习惯,发挥他们的本土知识特长,并将土生土长的聪明才智同外来帮助相结合,成为“雨田”的工作宗旨和目标所在。
转战广州后的梦想升腾
2011年,胡小军博士毕业,受到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副教授、中山大学公益慈善研究中心主任朱健刚博士的邀请来到广州。说起和朱博士的渊源,最早可以追溯到2008年。那一年汶川地震发生后,“雨田”的成员们来到位于甘肃省的灾区陇南市,参与了为期两年的灾后重建。当时朱健刚也在灾区开展工作,在国内公益慈善研究领域他已经是鼎鼎有名的人物,胡小军说他很有幸和朱博士结识,这一经历也为两人其后的共事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听到小军说起来广州的时间,不由得令我颇感意外,而暗地里对他更是增加了一层钦佩——短短三四年就奠定了在广东环保公益界“显赫”的“江湖地位”,看来曾经的兰州大学风云人物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除了朱博士的邀请,小军说,吸引他来广州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敢为人先”的开放风气。2011年底,时任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就曾作出了“大力培育发展和规范管理社会组织”的指示。嗅觉敏锐的胡小军觉得有了政策的支持,民间公益组织一定能够在广东大有作为。而在2012年初,由于广东省千禾社区公益基金会的原秘书长生病、手术,刚刚来到广州的胡小军便被委以重任——出任千禾基金的代理秘书长,而这一任期由开始预计的三个月、六个月……一直延长至今,实质上也早已转了正。
广东环保界的重大项目
在千禾的这几年,大大小小的事情胡小军也完成了不少,这其中让他感到意义较为重大的项目之一就是2013年开展的珠三角环保社会组织调研。
2013年,为了摸清珠三角现有的环保社会组织情况,千禾基金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调研,这一行动堪称前无古人。在调研中,他们归纳出珠三角目前现有的环保社会组织主要有四大类:第一类是民间的草根,第二类是带有政府性质的产业协会和学会,第三类是环保基金会,第四类是大学生环保社团。
小军认为,在这四类组织中,有待尽快提升水平和发挥作用的是第二类和第三类。中央十八届三中全会的《决定》中专门提出“创新社会组织管理,激发社会组织活力”,而事实上目前协会和学会这类组织往往就是活力并没有被完全激发出来。所以国内这些官办社会组织要想更好地生存发展,亟需去行政化,真正发挥它们的自治性、民间性,真正实现专业化、社会化,包括发展模式、运作规律、招聘任命等等都和社会演进的总体趋势相适应、相接轨,逐步提升专业能力,更好地服务会员。现在对于环保组织来说,“政策是第一生产力”,而随着不断完善和变革,今后就将变为“专业是第一生产力”。
而关于环保基金会,小军说,广东相比于全国,基金会的数量算是最多的,但环保类的基金会却只占少数,现在最需要的是资助型基金会,能够给环保组织提供实在的帮助。
2013年的珠三角环保社会组织调研,对于整个广东环保界来说,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重大行动,为政府部门掌握情况、制定政策、规划项目提供了切实有效的依据,可谓正当其时。而2015年,千禾基金已经在计划启动第二次广东环保社会组织调研,这一次调研的范围将从珠三角拓展至广东全省,届时将有更多第一手数据公布出来,以飨观者。
千禾基金内的爱与哀愁
说起目前千禾基金的生存状况,胡小军觉得还算不错,几年来都在稳中提升。小军说,他们的资金来源主要有四个方面,一是理事个人捐赠;二是其他基金会的支持,比如千禾的“南中国环境基金”就依靠阿拉善SEE生态协会的基金捐助,“洛克菲勒”兄弟基金会也给予了一定支持;三是企业捐款,这些企业大部分是广东本土企业,他们的资助都基本具有地域的定向性,比如美的集团就要求资金要用于佛山当地的项目;四是公众募集,公众之中蕴藏着很高的参与热情,2014年,在千禾的“益动广州”活动中,就筹款80多万,活动要求每4人一组,徒步走完火炉山的规定线路,每组还须捐款1000元,当时就有500多组参与了活动全程。
现在胡小军手下一共有8个全职人员,他们全部是中山大学的毕业生,涵盖了新闻传播、人类学、国际关系等多个专业。说起这些年轻人的专业构成,胡小军觉得这正反映出目前国内一些公益慈善从业者的现状——专业性的相对缺乏。他说在美国,就业人口中每10个人就有1个人在非盈利组织工作;而在我国,目前仅广东一省社会公益组织就达到5万家,但其中具有专业背景的工作人员屈指可数。所以在今年的两会上,就有人大代表提议,应该在高校开设专门的慈善公益人才培养课程。
针对目前的状况,胡小军也觉得培养一批公益专业人才迫在眉睫,他说以他个人的感受来说,作为一个团队的领头人,自己日常中的重头工作就是筹资、协调,这些都需要与各方建立一个顺畅的关系,和企业高管沟通,同政府部门合作。因为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工作方式和运作模式,所以跨界完成工作难度很大,这就对社会组织成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具备良好的沟通技巧、丰富的知识储备,善于整合各类资源、调动多方力量。在美国,有专业的劝募师、社会管理师,有一些专业的第三方机构,但在我国很多从业人员都是“转行变身”又身兼数职,所以工作忙碌,压力也很大。
说起忙碌,说起压力,毋庸置疑,胡小军承受的肯定比普通的工作人员多出许多,不过透过这些,我能看到的是,多年来的历练和沉淀已经让小军有了一份举重若轻的从容。如他自己所言,这些年积累特别多,开始放下很多浮躁,不妄自菲薄,也不盲目尊大。的确,人过而立,总会渐渐看开一些事情,慢慢学会更游刃地取舍。
我发自内心地想,更希望看到一个学者胡小军,如“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他能够无需受过多杂乱的事务所累,潜心钻研或是布道授业,做一个思想者,偶尔也能偷浮生半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