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民国百年
2015-05-30陈茜
陈茜
民国精神也许不太适合现在社会的发展规律了,而我的作品想表达的思索是,我们在当下的这种生活状态是否真的正确。
——金酉鸣
去年,影像评论人海杰在自媒体上发起了“自助餐”艺术家工作室开放计划,5月中旬,在黑桥光华艺术区37号,名为“一次未完的影像烧烤”的工作室开放引来好几百人的参观,在这次项目中,我看到了有关金酉鸣的介绍,也第一次知道了他那组独具特色的作品《见证百年》。这组在视觉上没有创作者任何情绪流露的民国“纪念碑”景观,让我的思绪不由得随着艺术家的镜头回到过去,并反思现在。
或许因为年龄关系,也或许是因为他并非职业艺术家出身,我们之间的谈话少了几分咬文嚼字,多了一些轻松愉快。比起职业艺术家,本职工作在银行的金酉鸣搞摄影似乎带有些“玩票”的性质,但近几年,频繁活跃于北京摄影圈的他已经有了不少头衔——当代摄影师、得色影汇的联合创始人、策展人。而他的这组参加了各大小摄影展的《见证百年》的拍摄还在持续。
“百年”并非只架构了时间概念,也有空间的距离。《见证百年》呈现的是那些在民国时期诞生的公共建筑,在时间纬度上,追忆民国,对当下暗含思索,在空间距离上,从东部沿岸到西部内陆,从南至北,遍及大半个中国。提及为什么会选择“建筑”来表现历史的变迁,金酉鸣表示,他是一个想要与过去对话的人,但毕竟百年弹指一挥,物是人非,想要了解过去并不容易。在搜罗资料的过程中他发现,除了极少部分书籍能记录历史变迁外,就是建筑了。“在经过一些运动后,中国留下来的东西不多了,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建筑物是如今我们唯一能用肉眼看到的,而不是凭空捏造的东西,虽然有的经过了翻修,但是大致轮廓还是保留在了那里。”在金酉鸣看来,拍摄建筑可能不仅仅是单纯在进行拍摄这个行为,对他来说,建筑在很大意义上是一种象征,是唯一能够在承载了历史的沧桑剧变后相对恒久保留下来的一座座“纪念碑”。
但也并非民国时期的所有建筑都是金酉鸣的拍摄对象,访谈中金酉鸣曾多次强调,他选择的全是那个时代的公共建筑,名人故居、私人别墅等不在考虑范围内。原因不仅在于其样本的庞大,更多的还在于“私人建筑比较会带有私人的个性在里面,公共建筑呈现的是大众的审美,是能代表那个时代的审美。”2010年,金酉鸣带着他的大画幅相机开始进行百年建筑的摄影,他列出清单,利用空闲时间,去拍摄每个城市里具有民国特色的建筑,比如医院、学校、金融机构、教堂,或者兵工厂、政府机构等等。然而,也正是因为拍摄的对象大多是公共建筑,其中有不少建筑目前仍在使用,所以在拍摄过程金酉鸣也遇到了一些困难。“山西太原有一个阎锡山的军政府,钟楼非常美,网上能查到比较多的资料,但我去的时候发现它是山西省政府所在地,基本不可能让外人进去,即便有朋友带你进去,也不能支架子拍,因为使用大画幅相机决定了我的拍摄不像是手机摄影那样拍完就走。”对于金酉鸣来说,每去到一个陌生城市寻找那些民国建筑,都有可能会遇到这样的困难,“所以有的时候到了现场,特别是南方的一些城市,建筑之间的间隔很窄,要拍出这样横平竖直的效果很困难。”除此以外,“人”也是拍摄时阻力之一,《见证百年》里的所有作品都没有人物的参与,但事实上很多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公共建筑如今大多是旅游聚集地,比如南京总统府、北京动物园。为了让作品保持冷静、客观,达到“不要有时间的观念在里面”,金酉鸣往往要避开人潮涌动的时间去拍摄,“有时候大年初一,天刚刚亮,有一点点光线的时候我就去拍。”在金酉鸣看来,人是可以代表时代的,他不想让作品有太多明确的指向,所以他选择了抽离人的干扰,用这种一定距离外的“静观”态度,去记录民国建筑,追忆民国精神,以不加干涉的方式让观者自己去体会隐藏在这些民国时期的建筑里的历史变迁。
而事实上,“时代更替”、“历史变迁”是个相当宏大的命题,讨论它们需要时间的积淀,很少有年轻摄影师像金酉鸣那样去追溯历史并反问当下。在金酉鸣拍摄的这些“纪念碑”身上,我们能看到常被他提起的那种强烈的“民国精神”。中国每一段历史变迁都有自己独特的符号,而民国那百年,在金酉鸣身上有深深的烙印。据金酉鸣表示,这种精神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家族传承。“我的太公是民国元年出生的人,跟我一样,平时在银行工作,业余时间拍摄,他过世后作品保留在我手里,有别于我们如今能看到的新华社的那些老照片,他的摄影很有民国时期国统区中产阶级的精神面貌。”在金酉鸣看来,民国是中西方交融、兼容并蓄的一个时代,也是中国文化和艺术集大成的时期,“那时候的人,无论是在影像上看到的,还是在书中反应的,无不是神采奕奕让我们探求他们的内心世界,这些文人所代表的独善其身、大隐于市的民国精神,是我们现在无法企及的。” 所以,他希望能用影像去记录下他眼中最能保留住“民国精神”的那些公共建筑,用与人的视野一致的镜头“无表情”地记录下这些如今仍伫立于世的“纪念碑”。在金酉鸣的镜头下,我们似乎能看到那些历史上的人和物的不断消逝,这些抽离了人和时间的摄影作品,亦让观者在影像面前重新正视当下并审视自我。
如今,金酉鸣欣赏的这种“民国精神”在越来越快节奏发展,越来越“物质至上”的当下社会里已经渐渐不复存在了。“它的消逝也许是因为不太适合现在社会的发展规律了,对当下的生存环境来说,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欲望,这么多选择,也许也不是他自身可以左右的。我的作品想表达的思索是,我们在当下的这种生活状态是否真的正确。”
访谈结束的时候,金酉鸣说他还会带着镜头去追寻遍布全国的民国公共建筑。在他看来,摄影或许是记录历史最好的工具,“在它发明的一百多年里,这种长时间曝光,能带给人对于时间的思索,建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