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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小孩

2015-05-30特里斯坦·班克斯

阅读与作文(高中版) 2015年6期
关键词:克里夫热狗脏话

特里斯坦·班克斯

别的孩子都上车了,我还站在学校的公交车站前,恳求老师放我一马:“爷爷说的话,你们不会想听的。”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特点,汤姆。”老师说,“所以我们才参与这个口述档案项目,保存我们社区里的居民各种各样的声音。”

“别保存我爷爷的好不好?”

“每个学生都要采访一名疗养院的居民。”

“能不能把他分配给别人?”我说,“他很不体面,我妈妈把他当作是别的物种。”

“汤姆,你爷爷跟我们当然是同一物种,快上车,要迟到了。”

诺里奇小姐显然没搞清状况,她轻轻地推了我一下,我只好跳上了车。

我这里说的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那时爷爷还没从疗养院逃出去,差点就赢了吃热狗比赛。那时他还算正常。

门上写着他的名字:克里夫·威可利。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爷爷在窗边的椅子上睡觉,嘴巴张开,唾液在上下嘴唇间挂着。他只穿条大裤衩,黄澄澄的那种。自从他发动大家起义后,疗养院便更改了穿衣规则,其他老人也全都只穿大裤衩了。但如果要到外面,必须穿上裤子,于是爷爷不再离开房间一步。我几个星期前见过爷爷。他可不喜欢有人上门打扰,总是叫他们……我也许不该说出来。他总是叫他们滚开。

“爷爷!”

他一动也不动。

我迈进房内:“爷爷!”

他一言不发。

也许他死了,我心想。我可不会因此而高兴,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果他死了,我就不必录下那些可怕的话来,让同学和老师取笑,说不定校长还要找我谈话。

“爷爷!”我又叫了一声,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没有回答。

爷爷死了,这太可怕了。但时机正好。我会怀念他在的那些日子的,比如他朝护士扔火腿,比如他说妈妈做的奶油酥味道跟肥皂一样。但至少,我不必采访他了。我正想去跟护士说他上了天堂,但有什么不对劲,屋内响起了打呼噜的声音。死人不会打呼噜。

“嗨!”身后响起快活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把舌头给咬了。

“你也是来采访老人们的对吧?”

“嗯……”我转身,见到个红脸护士,跟妈妈差不多年纪。

“我是黛比。你是克里夫的亲人吗?”

“唔……”我想说不是。

“我猜你是他的孙子,你跟他长得很像。”

听她这么说,我的心碎了。

“我去叫醒他。”

“不要!”我急忙说,“别叫醒他,请让他继续睡吧。”

“没关系的,他……”

“有关系!”我提高了声音。

她惊讶地盯着我。爷爷发出很大的呼噜声,醒了过来,抬起头左看右看。

“猜猜谁来了?”黛比弯下腰,对着爷爷没聋的耳朵大声说。

“奥萨玛·本拉登?”爷爷问。

“是你的孙子。”她给他垫一个枕头在背部。

“太好了。”爷爷说,但听着像反话,“那个女人跟他一起来的吗?”

“你是说妈妈?”我问。

“她把我扔到这里来,这些人想把我折磨死。你来是想偷我的钱吗?”

“不是爷爷,我……”

“我的钱在战争中没了。”他说,“除了这点,战争还是挺热闹挺开心的。”

“我是来采访你的,老师布置的作业。”

他脸上光彩焕发了。他喜欢成为关注的焦点。每年的吃热狗比赛,本地报纸都会采访他。有关自己的报道他全剪下来,保存在剪贴簿上。“怎么不早说?坐吧!”他微笑着说。

我坐在他的搁脚凳上。“我得要录音。”我怀着恐惧,把录音键摁下,“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尽管问。”

“你觉得我们社会面对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爷爷想了一会儿说:“小孩。我讨厌小孩。”

“你讨厌小孩?”

“对。小孩臭死了。以前你妈妈每次换尿布,我都难受死了。我没换过尿布,但就算在隔壁房,也能闻到那股味道。你想不到有多臭!”

“这么说,你认为小孩是我们社会的最大挑战?”

“没错。”他盯着我的眼睛说,“他们还长虱子。你头上就有,是不是?很可能已经传染给我了。”

“我没长虱子。”我撒谎了。

“这是我讨厌小孩的另一个原因——他们老是说谎。为了一根冰棒,一颗糖果,什么谎都说。我来问你:我是个好人吗?”

我使劲咽了下口水:“是。”

“撒谎精!”他大声叫道,神经质般笑了起来,“我不喜欢小孩还有个原因,他们太小了。比如说你,就像是恐怖的小鬼怪。小孩子有用不完的精力,扯起喉咙尖叫,到处乱跑,笑起来能把牙齿笑掉到地上。我们大人却要面对人生的严肃问题。想象一下,如果成年人老是像傻瓜那样不正经的,什么事情也完成不了。”

“爷爷,你每天做些什么?”我问。

他舔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嗯……嗯,我就坐着。他们不让我出去。我有上千上百件事情要做。比如说,为下一年的热狗比赛做准备。但在这儿没热狗吃,他们说热狗含有亚硝酸钠,会让我丢了命。但是如果死亡是我离开这里的通行证,我可不介意。”

“爷爷,别这样说。你要长命百岁的。”

“又来了!这是我讨厌小孩的另一个原因,老是装出个乖样子出来。等从这里出去,我要开车把他们撞倒。”

“爷爷!”

“学校附近速度限制为40迈你是知道的吧?每次我都把车开到80迈,希望能撞翻几个小鬼头。”

“爷爷,我知道你爱开玩笑!”我想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了,“但这种玩笑也太讨厌了!”

“讨厌的是,每次都没撞着,选择的时间不对。学校什么时候放学?”

“三点二十五分。”

“好,我记住了。”

“但是爷爷,你没有车。”

“我有。”

“你没有。你现在住进疗养院了,想起来了没?”

“别傻了,我知道自己在哪里。去冰箱那里给我拿瓶啤酒。”

我打量房间周围:“你没冰箱。”

“冰箱在车库里!唔,算了,我自己去拿。”他想站起来,但站到一半,脸就涨红了,两只眼睛鼓起来。

护士黛比扔下手中的床单,走过来扶他:“坐下来,克里夫。”

他拍开她的手,慢慢坐回椅子上,诅咒了一句:“真×××!”

“爷爷!你不能说脏话。这是学校的作业。”

“那又怎样?”

我问:“你上学时可以说脏话吗?”

“当然啦。脏话就是一门课,我们上三门课,拉丁语、数学和脏话。”“净瞎说。”

“没骗你。老师还教了我们一些下流话。如果你想听,我告诉你几个。”

“克里夫!”黛比阻止他。

“让我想想……”

“克里夫,我不允许你……”黛比说。

爷爷说出了一个脏字。

“克里夫!”

爷爷又说了一个脏字。

“这里的采访进行得怎样了?”一个声音说。我转头看到了诺里奇小姐,她正站在门外。

就在这时,爷爷说出了世上最脏的一个字。诺里奇小姐目瞪口呆,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

“这是汤姆的爷爷。”黛比说着瞪了爷爷一眼。

“又一个身上有怪味的护士来了吗?”爷爷瞟去一眼。

“我是汤姆的老师。”诺里奇小姐眼睛睁得大大的。

爷爷来了精神:“噢,你真漂亮。”

“爷爷!”

“怎么!老头子就不能夸赞别人漂亮吗?”

我尴尬得用双手捂住了脸。

“谢谢。”诺里奇小姐说,“汤姆,该走了!”

我按了停止键:“谢谢,爷爷。下周再来看你。”

“爱来不来。”听说我要走,他一脸不高兴了。

“但是……”

“除非带上你的老师一起来。”

“再见,爷爷!”

走到外面,诺里奇小姐问:“今天的采访进行得怎样?”

“唔……”

“你爷爷好像挺有趣的,回学校把录音放给大家听听。”

“噢,我忘了按录音键了。”

“别傻了。我敢说,那一定是很棒的采访。回到学校,你可以第一个放录音。”诺里奇小姐停顿了一会儿,“他没从头到尾那样说话吧?”

我悄悄去摸索录音机,寻找删除键。经过一间又一间房子时,我看到房内的老人们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嘴巴张开,唾液从嘴角流下,在下巴那儿挂着,大声打着呼噜。我心想,这里的半数老人,除了护士不会再有人来跟他们聊天。大多数人的房间里甚至没有亲人朋友送来的鲜花。

我注视着录音机一会儿,按住后退键一会儿后,按下了播放键。

“……脏话就是一门课,我们上三门课,拉丁语、数学和脏话。”录音机里发出爷爷的声音。

我按下停止键,望着诺里奇小姐:“我觉得,世上没人能像我爷爷那样说话。”

她摸着我的头笑了。

我不再去寻找删除键。我要把爷爷的声音永远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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