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鲁朗等你
2015-05-30孙昌建
孙昌建
如果要拍一部关于鲁朗的电影,如果要选一个导演,那我一定会选伊朗导演阿巴斯,因为他对自然和人的关系的理解,他那种诗意的视角是最适宜表现鲁朗的。
而在去西藏之前,只知林芝不知鲁朗,鲁朗乃林芝的一个镇。
西藏的江南,这是人们形容林芝用得最多的词。我好像也只能沿用这样的说法,但我还是比较了一下,我觉得浙江是小山小水秀山秀水,虽然也有雁荡也有天目也有四明山等,但总体上还是秀气的。林芝也有秀气,有绿色,否则不可能有江南之美名,但林芝之秀,却是建立在大气、开阔基础之上的,所以我常常想起在新疆和内蒙等地看到的景致,那种百看不厌的感觉。而像鲁朗这样的,一路上很难说有什么特别的景点,我们也看了一两处景点,说实在的,反倒平平,但一路的景色,却充满起伏和惊喜,包括下雨、彩虹、一草一木,如路边的格桑花,都是值得给特写镜头的。
在鲁朗,我们住的是扎西岗村,白云是它的围巾,草地是它的皮肤,牛羊是它的星星。
同行者中有人带了一本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她说大概看了十年也还没有看完此书,由此我在想,前辈作家能写出如此伟大的作品,而我们现在不要说文字了,我们基本是用相机在代替眼睛和心灵。这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一个人如果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了,这世界还会有诗歌和艺术吗?我在想,当鲁朗初秋的田园和山野风光毫无遮蔽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时,我还能为这风景写上五千字吗?是的,诺亚方舟是西式的说法,包括有人说鲁朗是瑞士版的中国乡村风光,我其实不喜欢这种说法,但是当我看到巨大的木头横亘在绿色的山坡上时,我的确想到了《2012》那部电影,想到了现实的拯救和逍遥。这些巨木不正可以用来做诺亚方舟吗?
住扎西岗的藏民家庭旅馆,我开始在電脑上记录点滴——
晨六点醒来一次,鸡叫。八点手机闹醒,去庄稼地边一转,马和猪都在放养,山脚有白云,青稞已收割,妇人割草,一块块皆是自己木栅栏圈起来的,走在田里要格外小心,因为基本是湿地状态,脚易陷进去。出去是穿羊毛衫,后回来吃早餐,约九点,白粥和馒头鸡蛋,还有酥油茶,好喝。空气很好,人说这是小瑞士。早餐后换衣上山,一开始气有点喘,越是上面,树木越粗,路也越难走。处处是景。一帮人走到没路的时候才回,其实感觉还可上去,气越喘,越是大口咀嚼清新空气。山上以松树居多,天是阴天,所以一件单衣和外套正好。约十二点下山,先在场院里歇了一会,喝酥油茶,后在场地里喝酒吃饭,吃饭时发现大腿上有一条约五公分宽的血印,估计是上山时被荆棘割出的,但牛仔裤并无割破,奇怪了。
我住的这一家大约可以住十几个人,我这间放了五张床,藏式家具看上去很是敦实,色彩鲜艳。园子里有一辆童式自行车,未锁,气不足,龙头左歪,我看了便手痒痒的。刚骑出去时一阵小喘,昨晚进村时已晚上十二点,不见路况村貌,此刻骑在水泥路上,见牌楼指示牌等,便都一一拍了下来。这真是一个世外桃源,那么广阔的一个地方,牛马远比人多,而树木更多。田里还有麦子和油菜花,于风景也是一种点缀。我吃力地骑到村口,一路上只碰到三个女孩,背着小书包,一路走一路说话。这时我被一条溪的流势所吸引,溪不宽,水却极为汹涌,声响颇大,且溪上横竖扎着不少彩条经幡,风旗飘飘,水声潺潺,也是一景。在我看风景时,有一老人拿来一只小脸盆,盆里有鸡爪式的白色物品,他不会汉语,但我大致能明白,第一他要给我看一下,第二是问我要不要。吃晚饭时我讲起这个,他们说这叫手掌参,是此处特产,可以炖鸡吃的。
本想骑到镇上去的,应该也就二三十分钟吧,但这个车实在是太小了,我怕压垮了它不好交待,便只能收住心。远处有几个同行者在跟我打招呼,我于是往回骑。回到村子里,我却一下子找不到自己住的是哪一家了。只见姐弟模样的两个人迎了上来,小弟像是很生气的样子来推我的车,于是我便知道,这是他们家的车,姐姐用汉语说没关系没关系,便接过小弟的车推到自己屋子里去了,我也就此找到了自己的“家”。我连忙说对不起,他们刚才可能一直在找车呢。
后来我想如果我来编一部微电影,那么我骑车出去的情节,对于孩子来说,可能这是一辆失而复得的自行车,而对我来说,却是一次心灵的小旅行。因为这些年我也走过一些地方,特别是有些被称为极度小资的地方,到处可见诸如发呆、闲逛、睡觉、做梦这样的词,而在鲁朗,在扎西岗,我亲身体验了这些词,并把它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我在自己的手机上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我在鲁朗等你
我在森林和青稞的世界之上
招展我诗歌的风马旗
我在鲁朗等你
我在地球的家园里静静睡去
当我醒来蓝天已经把白云叫醒
还有流水和吃草的牛羊啊
小朋友背着书包走在路上
他们走了一个上午,好像还在路上
正如我回到了西湖
我还要喃喃地对你说
我在鲁朗等你,我在鲁朗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