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玢：我不当“菩萨”的20年

王玉琴

左大玢在86版《西游记》中饰演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获得广泛好评，被人们称为“活观音”。可是，这部电视连续剧播出20多年来，她像从人间蒸发一般“神秘消失”，再也没在舞台上露面，甚至网上有传言称左大玢已在某寺庙出家当尼姑。那么这个隐匿在茫茫人海中的“观音”，生活情况到底如何？

17岁在湘剧界就小有名气

左大玢家住长沙市韶山路一个小区内，已是一位儿孙绕膝的花甲老人。

左大玢的父亲左宗濂，曾是国民党的少将高参。她1954年考入湖南戏校学习湘剧，从师孔艳兰。到了1959年，左大玢在湘剧界已小有名气。

一天，她突然接到通知，到湖南省交际处演《生死牌》，她在戏中演主角王玉环。当登台表演时，她发现台下观众席里竟坐着毛泽东主席，顿时惊喜得差点忘了台词。

戏刚演完，又开舞会，她被引荐到毛主席面前。左大玢手足无措，激动得说不出话。毛主席笑着说：“娃娃，跳舞可不能老站着，得动起来，这也是一种体育锻炼。”

左大玢笑了，镇定心神，随着主席的舞步旋转起来。一曲舞跳下来，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这位伟人，出了一身大汗。此后，毛泽东每次来湖南，左大玢都被指派去唱戏或陪舞、聊天，她与毛主席熟悉起来。

1973年，湘剧院排演《园丁之歌》，左大玢在戏中扮演主角俞英。戏演得很成功，北京电影制片厂将该剧拍成了电影。但在影片送审时，江青发难了：“这是一棵毒草！”原因是在电影中，俞英有一句“没有文化怎能把革命重担来承担”的台词，江青认为这是与她树立的典型“白卷英雄张铁生”唱反调，武断地说：“没文化就不能挑革命重担？咱们老一辈无产阶级战士有很多人就没有文化。”江青将矛头对准了左大玢：“左大玢把女主角演得像个少奶奶。”

1973年8月4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打出通栏大标题——《深入批判大毒草〈园丁之歌〉》。一时间，一场狠批《园丁之歌》的风暴席卷了大江南北。没过多久，毛泽东回长沙视察，想看湘剧，亲笔在省里送来的节目单上圈点了电影《园丁之歌》。

当影片里左大玢扮演的俞英一出场，毛泽东一眼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个娃娃左大玢嘛。”电影放映完毕，他带头鼓掌。旁边陪同的人悄悄说：“主席，这是大毒草，全国都在批判呢。”毛泽东愠怒地说：“什么大毒草，毒在哪里？我看很好。”他站起身，再次鼓掌，现场的人们也跟着鼓起掌来。就这样，《园丁之歌》由毒草变成了香花，左大玢也避免了一场政治厄运。

聊到与观音“结缘”，左大玢讲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文革”期间，一些传统戏被视为封建大毒草而遭禁演，可是毛主席非常喜爱家乡戏，回到湖南时总要看看那些传统湘剧。1976年，主席在病重期间还不时惦记着这些古装戏，只是由于身体状况不佳，不便来长沙观看，有关部门就组织湘剧演员重新排演了一批古装戏。

这天，中央电视台奉命到长沙专门为毛主席录制节目，然后拍成录像送往北京。杨洁是录制的导演，在观看一出湘剧传统戏《追鱼记》时，33岁的左大玢扮演观音，她的微笑，她的神采和形体，给杨洁留下深刻的印象：“你演的观音美极了。以后我要是拍观音的戏，一定请你来演。”

与《西游记》结缘演“观音”

6年后，杨洁成为电视剧《西游记》总导演，她打电话邀请左大玢去北京饰演观音菩萨。

当左大玢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赶到北京试妆时，著名化妆师王希钟惊讶万分地说：“像，真像观世音菩萨啊，您根本就不用试妆了。”于是，左大玢既没试妆也没试镜便进入摄制组。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在国人心中，有着最善良的慈心、最甜美的微笑、最庄重的举止，这也是左大玢给人的第一印象。王希钟说左大玢像观音，算是道出了人们共同的感觉，符合大众的审美要求。

拍片时，出现了一点小“问题”：由于左大玢30年来都是在舞台上扮演青衣，眼睛练得活溜溜转。杨洁叹了口气：“你的眼睛太活了！”悟性极高的左大玢很快领悟到拍电影与舞台上唱戏不一样，唱戏“表演”的分量要求很重，拍电影也要“表演”，但不能露出痕迹。于是，她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珠不乱转。

为了恰如其分将观世音菩萨演好，左大玢每到一个地方拍戏，都要到当地的寺庙中停留很久，仔细揣摩庙里观世音菩萨塑像的神气，模仿观世音的手势。手持杨柳用瓶中甘露催春世间万物的观音菩萨、怀抱婴童眉慈目善的送子观音，这些不同造型的观音雕像，给了她很多的启迪和灵感。

左大玢渐渐地找到了感觉，加上多年来在戏剧表演中积累的扎实功底，她把剧中观音菩萨演得圣洁高贵，一副庄严妙相。

在拍摄的过程中，“观音显圣”在剧组传得沸沸扬扬。那是在成都青羊宫拍戏，恰好赶上天气阴沉，导演急得无奈，对左大玢开玩笑说：“观音菩萨，发发慈悲做做好事，给个好天气吧。”左大玢煞有介事地合掌念起“阿弥陀佛”。不一会儿，果然云开雾散，阳光灿烂。

还有一次在峨眉山，天下着雨，演员们穿得又单薄，冷得不行。左大玢一出场，雨居然不下了，风也不刮了，躲在云层里的太阳也出来了。剧组所有人连声称奇，戏称是观音菩萨显灵，有几个演员还在拍戏现场朝左大玢合掌磕头膜拜，弄得她哭笑不得。一些慕名前来的观众对她这位“观音”特别热情，送给她大量的水果、土特产等“供品”。

在昆明拍戏时的一个场景，让左大玢一辈子难以忘怀。一位农民抱着儿子翻山越岭走了几十里山路赶到拍摄现场，来到尚未卸妆的左大玢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不停念叨着要她保佑他的儿子。左大玢赶紧扶起这位农民，说自己是共产党员，不是菩萨，但对方认定她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转世。

《西游记》剧组每到一地，当地群众无不想来拜见“活观音”。左大玢还未上屏幕，便成了明星，常被群众围着，有的请她给孩子祈福，有的请她摩顶保平安，有的请她签名，有的要求与她合影留念……她在人们的心中就是观音的化身，人们坚信她的微笑会带来福气，驱赶邪气。

从1982年到1988年，《西游记》前后整整拍了6年。左大玢参演该剧时，是湖南省湘剧院一团团长，要经常参加湘剧《百花公主》等剧目的演出。所以，遇到《西游记》有她的戏，剧组要提前一个月给她打电话。左大玢常常在剧院和剧组之间来回奔波。

至于拍《西游记》的片酬，左大玢透露，六小龄童是每集70到80元，而她是每集57元。“那个时候的演员都很单纯，也很敬业，大家一心想的只是怎么把戏演好，根本没有计较酬劳。”左大玢认为，在这个剧组，所有演员都一律平等，不存在耍大牌使性子的现象，这也是《西游记》为什么能成功的主要原因。

湘剧一直是左大玢的强项，她在很多传统剧目中扮演过不同类型的人物，角色性格和造型虽然反差很大，但她都以独特理解和精湛演技将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拍完《西游记》，左大玢在很长时间里都沉浸在剧情之中，从来不信佛的她开始频繁出入寺庙，虔诚地朝拜。有一次去厦门鼓浪屿，她还请回一尊观音像摆在家里供着。

10年后，中央电视台拍《西游记》续集时，导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长沙找到左大玢。原以为她的体形或许大变样，但见面后，导演惊呼起来：“10年了，您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变，是不是得到观世音菩萨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了……”随后，左大玢又扮演了《西游记》续集里的观世音菩萨。

退出舞台，默默培育湘剧人才

2003年，左大玢任教于由湖南湘剧院和湖南艺术职业学院联合开办的湘剧班，把精力放在了培育湘剧后备人才上。一批批的青年学生成为她的骄傲，这些戏剧苗子年轻活泼、学习刻苦，从他们身上，她看到了湘剧的希望。

左大玢坚信严师出高徒，她本人更是以身作则，放着舒适的家不回，晚上挤在学校宿舍里跟学生们打成一片，早上6点就起床安排教学，只有周末才回家休息。

当今湘剧的状况不景气，院里经费比较困难，教戏不仅累，而且教课费很少，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演员转行拍电视剧去了。左大玢满怀忧虑地说：“不培育学生，湘剧将来怎么办，总不能让它断送在我们这代人手里吧？”

2005年退休后，左大玢更是一心扑到了教学上，每星期坚持上70多堂课，每天排练示范达10多个小时，《百花赠剑》、《断桥》、《大破天门阵》、《拜月记》等传统名戏都是她亲自示范排练的。

儿女们抱怨母亲：“家里不缺吃穿，您图个啥？”

多年来，一批又一批经她亲手培养的戏剧专业毕业生，遍布全国各地。左大玢时常收到来自大江南北学生们报喜的消息。每当她手里捧着学生们的来信，脸上就会泛起慈祥的笑容，真是酷似观世音菩萨啊。

左大玢的丈夫曾在湖南话剧团工作，上世纪90年代担任湖南省花鼓戏剧院负责人，2007年任湖南某学院戏剧系的负责人。左大玢说，家里也就他们两口子是演艺圈子里的人，女儿从事服装设计，儿子在湖南电影发行公司上班，儿女们与演艺不搭界，也不是很感兴趣。

网上有传言称左大玢已在某寺庙出家当尼姑，左大玢一笑：“几年前，我曾是全国政协委员，几位宗教界的委员多次邀请我到寺庙里谈经论佛，在庙里出入频繁，可能引起了香客的猜疑。”

2012年11月26日，左大玢参加了凤凰卫视《鲁豫有约》之《西游记》剧组30年再聚首的录制。一同到场的有杨洁导演及摄像王崇秋夫妇，六小龄童携夫人于虹，朱龙广及夫人，扮演玉鼠精的常青和女儿等。左大玢现场演唱了一段湘剧，六小龄童即兴表演了一套猴棍，迟重瑞演唱了《敢问路在何方》。

提起当年众多的好姐妹，左大玢唏嘘不已。“蜘蛛精”中的大蜘蛛姚嘉，当年拍《西游记》时还是四川灌县卫生学校的学生，那是她第一次拍戏，之后就转入幕后，现在是湖南卫视的制片人，湖南台自制的偶像剧《一起来看流星雨》就是由其担任制片人。可惜，其他6位蜘蛛女的扮演者与大伙失去了联系。“嫦娥”扮演者邱佩宁，无论是扮相还是气质，都极像神话中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后来改嫁一位美籍华人，据说在北京开有公司。“铁扇公主”王凤霞，因患癌症已经去世……

如今，72岁的左大玢依旧慈眉善目，作为湘剧著名戏曲表演艺术家，她平时除了指导学生外，还热心做一些公益活动，让人可敬可佩。

编辑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