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2015-05-30赵梓
赵梓
倘若你行将就木时,再予你十年时光,但只能做一件事,你会如何?
我的答案是陪伴亲人。不言雄心壮志,惟愿伴你身旁,与你相伴。
我十八岁,处于传统意义上的叛逆期,这个答案似乎不太符合我的年龄,的确,这像是饱经沧桑后的而立之年的人的答案。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不该是这个年纪的我们能深刻体会到的。我有我的雄心壮志,也有很多梦想等待实现。当我面临十年的单项选择,我还是会选择用十年的时光与你相拥——我的家人。
考试结束后我带着少有的轻松赶赴老家,看望爷爷,那时我并不知晓他已病重,只以为春天稍暖爷爷就会好起来,继续他往日的奔波劳碌。于是,天真的我坐在他的床边,与病重的他畅谈我的些许快乐。那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聊天,次日,爷爷离世。他的死亡超乎寻常的平静,纵使疼痛让他的额头布满冷汗也听不到他的一丝呻吟。他倔强执拗不让人看到一丝懦弱,一辈子为别人操劳不愿意让别人为他担忧。即使面对死神也仍旧坦然,在死亡来临前他必然是痛苦的,可是子女在身旁又怎能让他们为自己担惊受怕。
终于他闭上双眼,不再遭受苦痛的折磨。可是那一刻,我仿佛看见整个世界崩溃在我眼前,废墟中那一片片的瓦砾都刻有鲜活的记忆,现在安静地贴在大堤上,即使我有多小心地保持行走的安静,最终却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被记忆放逐的人。
谁有能反抗生命随波逐流的离合?
龙应台在生死大问《目送》中发出这样的感叹。“所谓的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段,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他的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不会明白。因为那没有对于他的意义。
我目送了爷爷的远行,终于体会到《目送》背后龙应台深深的无助与落寞。
呵,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人离世前的回光返照,以前我会嗤之以鼻的说法现在我信了。
我回来的那天,爷爷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疼痛,也没有打止痛针。在跟我谈天时,对我竖起的大拇指,我历历在目。脸上似乎闪烁着光芒,尤其是那双眼睛亮的让人害怕。而第二天上午,他悄然离世。
每当我细数与爷爷聊天的次数总会有种难言的愧疚涌上心头,我们聊天的次数竟不过一手之数。并且多数时候我只是把聊天当做一种负担,单纯地为了聊天而聊天。
错过的,都是想要的。没有错过的,都是可以接受的。
我的爷爷,你知道我有多想再和你畅谈,午后,阳光撒下。你躺在摇椅上,我坐在马扎上,一老一少,说不尽的惬意。然而如顾郭小川所说:当你真正想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往往也是很多事无法回头的时候。现在,我想做的事已经不能回头。
按照家乡的习俗,我陪在你身边,守护着你的魂灵。那时我无数次想要触碰你的鼻尖却总是鼓不起勇气。我怕,怕承受不住你的离去。
哥哥们回来了。我们兄弟仨跪在你的灵前。伴你最后一程。你生前喜欢热闹。我们在,你心安。那晚我们跪了很久,久到不能起身,久到眼眸干涸再也流不出泪水。只是怕你走得太慢找不到人陪伴。
其实跪在灵前时仍未觉得你已经离开。恍惚间还想问你为什么会躺在那里,我又为什么跪在你身旁。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像在坐一场生死大梦。直到你被送上灵车,我才惊觉你已决然抛下我们,不再回来。我转过身,蹲下身子失声痛哭。
夜晚,一切落下帷幕,我陪着奶奶,与我谈及父母的孝,父亲因为爷爷的病四年未曾出过远门,很多机会都甘心放弃。母亲每次回家都要给爷爷买大袋的营养品,嘘寒问暖,悉心照料。我突然想到那些父母重病在床,断然离去的游子的故事。无论他有多少理由,在一位老人行将就木的时候,将他对人世间最后的希冀斩断,以绝望之心踽踽独行,那是对生命的大不敬。即使他们最终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可他们仍旧不如我的父亲。嗯,比不上,而且差很远,不关乎身份地位,只是一颗孝心。要知道,孝心无价。
我相信每一个赤诚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许下孝的宏愿,相信来日方长,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可以从容尽孝。可惜他们忘了,忘了时间的流逝将会带走他们尽孝的机会,因为人生是短暂的,生命的本身,不堪一击的脆弱。等到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或许负带着对我们深深地挂念已经离开了人世。于是,我们永远无以言孝。
我18岁,步入成年,不再那么幼稚,可在父母眼中仍然幼稚地一塌糊涂,无关乎是否幼稚,只是想继续做父母眼中长不大的孩子。我想,只有这样或许才能挽留他们日渐佝偻的身影。
我18岁,开始学会珍惜父母,善待时光,开始学会认认真真地过我的第二个十年。
毕淑敏说:“有一些事情,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时候已不再年轻。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无法弥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望君珍重。
★作者单位:山东邹平县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