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稚晖夭折的编译事业
2015-05-30陈清茹
笔者在北京市档案馆发现了1922年8月27日吴稚晖亲笔写给李石曾的一封信,目前在吴稚晖全集及文集中尚未见到,在其他地方也无人提及。在这封信里吴稚晖提到了他的编译计划,可惜尚未实行就遭遇流产,笔者拟对此事件做一详细介绍。
这封信写于吴稚晖出任中法大学校长时期。吴稚晖(1865~1953)是近代中国政治界、思想界、文化界极其重要的一位历史人物。他一生经历丰富,曾饱读诗书,考中举人,后为甲午战败所刺激,又崇尚维新。在认识到清政府的腐败无能后,他积极鼓吹反清革命,以致被迫流亡欧洲;于欧洲时又逐渐服膺无政府主义,创办《新世纪》。民国肇建,他辞官不就。为反对北洋政府,吴稚晖拒受袁世凯的拉拢与赐予的勋位,又先后遭到曹锟和段祺瑞政府的通缉。他是新文化运动中强烈反传统派的代表,“科学”的吹鼓手。他关心教育,致力于国音统一以便利平民,发起和组织勤工俭学以学习西方。他因坚信中国不可行阶级斗争,而与共产主义思潮相对抗,终成反共分子[1]。
吴稚晖是最早提出在中国本土以外设立大学的。1919年巴黎和会,中国本有退还庚子赔款的条件,法国教育总长建议先设一校舍,由中法分担筹款,可促成赔款的退还。1919年冬,吴稚晖发表了《海外中国大学末议》,鼓吹在海外设立大学。[2]同年12月8日,蔡元培同意吴稚晖的建议,称其能使“国内大学诸缺点,无不有补充之,其成效岂可量哉!”[3]李石曾在法国为大学的创办多方奔走,“世界大战后,稚老发起‘海外大学,曾作长函经孑公同署,其时我在法国一接到吴蔡两先生同署之历史性所关中国国际教育之重要文件,立即开始工作,不久而成立一学院,亦如书院,设在里昂。”[4]在他们三人的积极努力下,终于创办了里昂中法大学。
1921年8月13日,首批赴法留学生105人由吴稚晖率领,乘法国邮轮于9月25日到达马赛。吴稚晖带领学生到达里昂后,由于发生了勤工俭学学生抢先进入学校,被法国当局强行送回国内的事情,他只在学校待了很短的时间,就回英国的家了,直到1922年4月因为学生和法国校方发生冲突,才回到里昂处理校务[5]。在吴稚晖看来,做不做校长无所谓,重要的是他的编译事业。“那个寄宿舍,我固然不做什么校长。然起初也想寄宿在那里,计划我的编译局事。”[5]他甚至认为创办里昂中法大学的目的就是为了编译事业,“我们二十年来,惟一的理想可以帮助人,亦可以自帮助者,莫如编译。弟所以来欧洲,所以要成立里大,其真正的目的物也在一个编译事业。”[6]这是吴稚晖等人多年的心愿。早在1915年他与李石曾、蔡元培、张继等人在法国成立世界社,就与蔡元培、李石曾、汪精卫等人发起组织《编译馆条例》。由汪精卫负责筹款,打算“集款至5万元以上,20万元以下者,拟先成立编辑部”[7]。
吴稚晖这次计划在学校里成立一个编译局,除了实现多年的心愿,促进思想文化交流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解决学生的经济问题。一些学生的钱不够用,希望吴稚晖向广东争取,但吴却不赞成。他的建议是通过编译使学生达到自立自助的目的,“每日抽出甚少人功夫,不妨碍于学课等,从事于编译。由编译而得微资,足助求学便利,足以养成自助。但苦于编译出来的稿子不容易卖,每日只译少数字要积成一稿子,颇要一年半载,眼前没有钱到手容易厌倦。弟想了两天,方想得一法。先择十人,学行俱佳,文墨较好者,同译一书,不久即成一稿。每月为每人保障有二百方,可以现钱到手,使勇气加增。其稿即由有大力者先垫一笔款收下来,公中编译局一时未能立得成,且印行及行销不易,莫如商量于商务印书馆等人商业机构。”[6]而当时章士钊是商务印书馆的股董,也希望成就一番编译事业,为此与商务印书馆达成协议,凡章氏所收得之稿子,即由章氏负责,每千字四元,但此书如要亏本者,亦由章氏赔偿,即责编一人赔偿。如果尚有盈余,商务印书馆即将共盈余扣去若干成,为该馆代售之利益,其余则赠之编译人。吴稚晖认为这个方法不错,于是想请章士钊帮忙,争取和他同样的机会。但是商务印书馆只能等到书销售后,才能将编译费还给编译者,所以起初的编译费必须另行筹款垫出,因此,吴稚晖给李石曾写了这封信,不仅请他出钱而且请求蔡元培、章士钊等其他五位先生垫款。希望他们能够凑够六千元,垫付吴稚晖找的十人团的生活费用,等一年半后商务把译资还出,不仅不必再垫款了,而且将商务还出的六千元再扩充为二十人团[6]。
吴稚晖的计划是好的,但是却面临着严峻的现实问题。吴稚晖是在赴法勤工俭学学生强行进入中法大学后被法国遣送回国时来到大学的,虽然他认为中法大学的学生与勤工俭学学生并不是一回事,可实际上两者有着必然的联系,他们都是在蔡元培、李石曾、吴稚晖等人宣传鼓动下赴法留学的。尽管吴稚晖等人吸取了勤工俭学学生在法国陷入经济危机的经验教训,在大学的招生上设定了严格的经济要求,可是大部分学生依然遭遇到同样的经济问题。而且吴稚晖提出编译事业只能解决少部分人的经济问题,如他说的第一年招收10人,第二年如果顺利的话再增加到20人,这些与整体的人数相比无疑是杯水车薪。况且在这10人的选择上是吴稚晖自己决定的,并未通过严格的选拔,于是引起了学生的不满,“近又与同学中指定十人,以为编辑。此10人之指定,均吴氏一手所包办,事前事后,均未以明告同学。”[8]结果吴稚晖还未等到李石曾等人的回信,9月9日就发生了“二十八星宿大闹天宫”的学潮[9],导致吴稚晖愤然离校,编译事业还未实行就宣告失败。
参考文献:
[1]陈清茹.民国前半期的吴稚晖(1912-1927)[J].山东青年,2014(4):90.
[2]吴稚晖.海外中国大学末议[C]//.民国丛书编委会.民国丛书:第3编第85册.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9: 169-188.
[3]蔡元培.跋吴稚晖<海外中国大学>末议[C]//.高平叔.蔡元培全集:3卷.北京:中华书局,1984:365-366.
[4]李石曾.李石曾先生文集[C].台北:中国国民党党史委员会编印,1980:114.
[5]吴稚晖.致孙伏园书——柱石外之问题[A].黄季路,罗家伦.吴稚晖先生全集[C].3册.台北:台湾国民党党史会编印,1969:663.
[6]吴稚晖.致李石曾函(1922年8月27日)[G]//.北京市档案馆藏,J26 1-27:106-129.
[7]吴稚晖.编译馆条例[C]//.黄季路,罗家伦,吴稚晖先生全集:2册.台北:台湾国民党党史会编印,1969:164.
[8]何然.里昂大学风潮详情[N].晨报,1922-11-23(1).
[9]苏雪林.一个五四时代青年的自白[C]//.陈三井.勤工俭学运动.台北:正中书局,19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