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红尘2(三)
2015-05-30独木舟
《一粒红尘2》,2015年9月震撼上市
滚滚红尘,这世界确有它的污秽不洁,但因为人间这点公平,所以我们才可以说,对于命运,我永不绝望。
上期回顾:简晨烨和辜伽罗一起回国,并为叶昭觉精心准备了礼物。从萎靡生活状态中觉醒的叶昭觉决定振作起来,齐唐贴心地请人来照顾她,乔楚意味深长地点破了两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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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谈妥了那栋小楼的租金,近段时间徐晚来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考虑该如何装修工作室。
她通宵达旦的查阅各种资料,核算成本,白天则东奔西跑四处搜罗理想的素材,真正进入流程之后,短短十来天,她便感觉只剩半条性命。
如果没有闵朗不顾她的阻拦,非要鞍前马后陪着她一起操办各项事宜,恐怕剩下的这半条性命还要再打点折扣。
这天,原本闵朗还是要陪着她一起,但乔楚背地里央求叶昭觉“你去缠住徐晚来,把闵朗让给我一天嘛”——为了成全好朋友,叶昭觉只好暂时放弃个人原则。
就当跟着徐晚来一块儿长长见识吧,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无意识的将顺手接过的一张传单塞进了包里。
乔楚在家里等着闵朗,好不容易啊,终于有机会单独相处了。
现在想见他一面真难,电话老是不接,信息也总要延迟很久才回……想到这里,乔楚不免有些心酸,换做从前,她想要见一个人,哪里需要使出调虎离山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手段。
“你不是说你病了吗?”
闵朗来到乔楚家,跟她刚一打照面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你明明好得很啊,为什么要撒谎?”
乔楚一见闵朗面露不悦,也不打算和他硬碰硬:“就是病了嘛!”她一边讲话一边用食指卷着发梢,十足的小女生模样。
“那你说是什么病?”闵朗心里挂念着徐晚来,虽说叶昭觉和她在一起——等等,为什么叶昭觉会自告奋勇要和徐晚来一起去选家具?她们俩明明没那么要好。闵朗想到这一层,再看着眼前乔楚惺惺作态的样子……
闵朗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我心里生病了。”乔楚垂着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好长时间见不着你,想你了行不行啊?”
闵朗被她这句软糯的娇嗔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几乎从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同他讲话。
从最初相识到后来达成一种默契的暧昧,她一直憋着一股劲——你不就是担心我不懂规则吗,放心,我懂。
新年夜里,她在79号撞见了徐晚来,因为委屈而第一次在他面前流下眼泪,离开时她踉踉跄跄地走在巷子里,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晃晃荡荡,可即便是那样难堪,她也仍然是坚不可摧的。
在这个时候,闵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某个穴位,心里有一点点难受,和一点点的疼。他意识到自己对待乔楚的方式——连他都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他在她身边坐下来,轻轻握住她玩弄头发的那只手,语气缓和了很多——缓和得甚至有点过于柔软了。
“不做什么。”乔楚笑嘻嘻,故意加重了“做”字。
“别闹,好好讲话。”闵朗也笑了一下,“我没你以为的那么色情。”
“那你陪我看个动画片吧。”乔楚像树懒抱树一样抱住闵朗,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她深深地呼吸,心底里渐渐晕开一片潮湿。
我吸进肺里的,都是你的气味,你的气味,非常非常好闻。
凌晨四点四十二分,叶昭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跟你说了多少次,睡觉时把手机放远一点”——简晨烨的声音在她脑中回响。
但是这个坏习惯就是没法改掉啊。唉!她叹了口气,摸到台灯的开关,“咔”的一声,房间里亮了,她起身去厨房里倒了一大杯水喝。
再躺下的时候,才过去十分钟。
她翻了个身,房间再度归于黑暗的寂静。
要么,就马上天亮;否则,就永远都别天亮吧。
咖啡馆里,简晨烨的心情十分忐忑、复杂。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坐立不安,每当咖啡馆那扇小木门被推开,“嘎吱”一声——他的心就会被狠狠揪起来——直到看清来人并非叶昭觉——才慢慢落回原位。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差一点就想逃走了。
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把自己摁在位置上老老实实地等。
挑选见面时间之前,他也很犹豫,到底是约在白天,还是晚上?
白天是最佳工作时间,光线充足,精神充沛,可是如果约在晚上的话……
世人都知道,夜晚的迷离会催发出潜在的另一重人格,这时的人容易流于脆弱,伤感,以及细碎的小情小爱。
他认真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约叶昭觉在白天碰面。
他想,用理性去面对对方,也许对彼此都比较好。
曾在青草地被蛇咬过的人,在伤痛愈合之后,也许还能够有勇气再接近那块草地,但一个仅仅只是旁观了这一切的人,却将终生绕着那一处走,因为他弄不清楚,危险的疆界在哪里。
叶昭觉和简晨烨,他们因为太过靠近地目睹了对方所承受的伤害,从而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将任何风吹草动都提前掐灭。
他们或许没有意识到,又或许都意识但却极力回避着,一个很悲哀的事实——
他们都无法再走进那片草地了。
又是一声“嘎吱”——这次推开门的,确实是叶昭觉。
仿佛已经十载春秋,简晨烨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没有惊人的变化,穿着打扮和五官、发型,都还是原先的样子——但她站在你眼前,就在这一刻,你知道她已不是你曾经熟悉她就像你熟悉自己一样的那个人。
“你好歹随便说点什么……”杯子里的咖啡都凉了,叶昭觉终于开口打破了僵局,“我们总不至于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坐到天黑吧。”
“哎,我一向都不太会讲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很多时候,沉默并非是无话可说,而是一言难尽。
从看见她的那一分钟开始,简晨烨心里便止不住地翻涌着伤感,尽管叶昭觉没有诉苦也没有抱怨,但他看得出来,她分明过得不太好。
她瘦了太多,宽松的藏青色上衣罩着她嶙峋的身体。他对这件衣服有印象,这是某个大牌的仿版,她买回来的时候穿在身上刚刚好,为此还兴高采烈地说过“好合身,不用浪费退换的快递费啦”。
他想起她当时的表情,那种天真还历历在目。
那条毒蛇又开始啃噬他的心,有生之年,他都不会忘记这种尖锐的疼痛。
叶昭觉沉吟片刻,终于说:“你去法国的消息,是清羽告诉我的。我没想到,我们之间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起初我完全无法接受,在那段时间里,我甚至连吃饭、睡觉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除了分手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讲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可是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看上去,她下一秒就会破碎。
“你走了之后,我无数次地想,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的事业方面一直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你一离开我,你的事业马上就有了起色,这是为什么……你让我说完,这件事差一点把我弄疯了,你让我好好说完。”
“那阵子,我好像变成了两个人。我一时会想,也许是我阻碍了你,是我身上的不知道哪一种特质,妨碍了你,一定是我的问题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然而当我稍微清醒一点点的时候,我又要安抚那个偏激的自己,说这一切与她无关,只是我们的缘分已经完结,我没有运气去分享你的成绩和荣耀。”
“我不敢和任何人说我的真实想法,无法启齿,太荒唐、太难堪了。所以我只能自己慢慢地消化那种不好的情绪,我用尽所有力气去抵御它对我的精神、身体和生活的侵略,到现在,我已经不能够回想起来,我究竟是怎样度过那段日子的。”
深埋于内心的秘密终于被自己亲手揭示,她如释重负,却也因为陡然卸载这个包袱而感到极端空虚。
她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给掏空了。
他脑中有巨大的轰鸣声,像是飞机即将起飞,巨轮在海面鸣笛,又像是一万列火车的轮子同时摩擦铁轨,不计其数的金属剧烈撞击,碎片飞向空中。
他的一生,从未有过,将来也不会再有,如此沉重至不可饶恕的罪孽感。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顿悟,他和叶昭觉之间的那座桥梁已经被命运彻底摧毁,他与她被万丈深渊分绝开来,再无回头路。
他手心里的这颗小小甘甜果实,使她更加充分地品味到了经久不散的苦。
他的进步,没有带给她一丝一毫慰藉,而是为她制造了更深、更重的灾难。
属于他的那一点点荣耀,不仅没能照亮她艰辛的人生,反而致她于比晦暗还更晦暗。
已经没有立场可以去揣测,我们还能不能够再在一起。
如果曾因你自身的原因而使你挚爱的人陷入这样暗黑的深渊,那么你没有资格说——我原本只想你幸福。
就在这时——叶昭觉止住了哭泣——“幸好……”
就在这时——简晨烨刚刚想要问她——“现在呢?”
“齐唐鼓励了我。”
叶昭觉用这六个字,在简晨烨的胸膛上砸出了六个窟窿。
他原本前倾的身体慢慢地靠回了椅背,激动的心情一点、一点冷却下来,理性再次占据了头脑。
他知道,最后这句话,叶昭觉是故意的。
“那就好。”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笑有多虚伪。
“你呢,画展做得怎么样?”
“其实是个意外的机会啦,那家画廊想获得几位前辈的作品代理权,其中一位恰好是我的老师,老师又想提携一下晚辈,所以,是我运气好而已。”他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
“不管机会是怎么来的,这终归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嗯,我给你带了礼物。”简晨烨把纸袋推到她的面前。
叶昭觉的脸变得惨白。
她眼睛里原本的那一点点亮光,微微地颤了颤,然后,熄灭了。
齐唐在当天晚上比较晚的时候,接到叶昭觉的电话。
手机响起的时候,他很诧异,这不是叶昭觉一贯的风格,她是那种打电话之前非要先发一条信息确定对方是否方便讲话的家伙,她好像天生就给自己戴着一副镣铐,生怕一个不当心就给别人制造了麻烦。
“你今晚约了人吗?”从她的声音里,他听不出什么情绪。
“到目前还没有。”齐唐的意思是之后就不知道了。
“你忙完了之后,请来这里找我。”叶昭觉说了一个地址,那是一家酒店,她说完房号之后就把电话挂了,没有给他多问一句的机会。
齐唐有点愕然,更多的是气恼——搞什么名堂,她是不是疯了?
她是有点疯了。
时间要倒转回几个小时之前,她和简晨烨在咖啡馆里为了那只LV的手袋僵持了很久,最后,简晨烨明显是恼怒了:“以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收下它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但是太贵重了!”她觉得自己和简晨烨根本讲不清楚。
“别人送你的裙子难道不贵重?所以不在于东西,而在于人是吗?”——既然简晨烨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么,她只好收下。
回去的路上她一边走一边掉眼泪,幸好天已经黑了,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这个奇怪的女生。
她个人的悲喜对于这个世界一点也不重要。
她不知道回到家中多久之后,自己才有勇气去拆礼物。
简晨烨说得很明白,多年来,他一直都知道她想要一个这个牌子的包,在卲清羽几乎集齐了所有一线品牌的包包之后,叶昭觉心心念念的还是一个入门款的LV。
这件事无关虚荣,而是一个进入社会之后的女生,对于柴米油盐之外的东西的一种向往,一种只有到了这个人生阶段才能够明白的对待物质的态度。
我想要拥有一两件有质感的单品,就像我想要抵达一种有品质的生活。
就在她把手袋拿出来的时候,防尘袋从纸袋里带出来一张纸片。
她原本以为是小票或者收据单之类的东西,可从地上捡起,翻过来一看——那一刻,五雷轰顶。
宝丽来照片上是简晨烨和一个女生的合影,两人的肢体并没有多亲密,可是神情——叶昭觉瘫坐在地上,她的第六感、她的直觉,她对简晨烨的了解程度通通直指一个结果。
照片的底端有黑色的笔迹,写着时间、地点。
那不是简晨烨的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个荒诞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把那个念头往下按了按,没有用,它好像更坚定了。
那么,她对自己说,就这么办吧。
齐唐在房间门口站了很久之后才敲门,门马上就开了。
刚刚洗过澡的叶昭觉,裹着酒店的浴袍,头发还没有完全吹干,晶莹的小水珠顺着发尾一滴一滴,无声地跌落在厚厚地毯里。
齐唐背过身去把门关上,深呼吸,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这是自他唐突的表白之后,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他想过要找个机会和她认真地谈一谈,关于那件事,他觉得是自己太过冒昧了。
空调效果很好,房间里的温度一直在升高,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在出汗,但却不肯脱掉外套。
在这个场景之中,任何一个细节不留神,都有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齐唐看得出来,此刻的叶昭觉处于非理性状态,正因为如此,他必须保持高度警惕。
“你想怎么样?”
叶昭觉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齐唐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想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啊?”叶昭觉突然火了。
其实在她看见齐唐的第一时间她就后悔了,明明是她和简晨烨的陈年旧账,就算现在加上一个不知名的陌生姑娘,可是不管怎么样,齐唐是局外人。
无缘无故把齐唐拖入这个窘况,她也知道自己这次实在是太失礼、太越界了。
但是事已至此,她只好硬着头皮强撑下去。
“你受了什么刺激?”齐唐刻意离她远远的,靠着墙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眼见她垂着头,闷不吭声,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一点方向,“感情问题?”
“你烦不烦啊齐唐,是不是男人?”她不耐烦极了,想起自己曾经不小心撞破他和Vivian在办公室里的那件事,开始口不择言,“装什么正人君子!”
齐唐不想和她做无谓的争论:“我不需要用睡你来证明我是男人。叶昭觉,如果你不预备向我解释清楚来龙去脉,那我也就不必要浪费时间了。”
他边说着,边向门口走去。
在这个时候,叶昭觉站起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齐唐的手。
“等等。”她的声音很低,已几乎是在哀求了。
齐唐余怒未消,仍然铁青着面孔,不发一语,但终归还是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究竟是谁退让了一点,谁又迈进了一点,等叶昭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齐唐的怀里。
这是他们第二次拥抱,两次拥抱之间仿佛隔着前世今生。
仍然是这样洁净清白的肢体接触,没有丝毫情欲的气息,尽管发生在这样暧昧的环境里,齐唐的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一下接一下,与她的心跳保持统一频率。
她什么也没有说,却在这个拥抱中把什么都解释清楚了。
她心中的爱和恨,错乱和挣扎,不肯承认的挫败感和抵死维护的尊严,都在这个拥抱中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雨水落入江湖,河流汇入大海,森林被阳光普照,植物舒展了第一片绿叶,她对他的信任、他对她的包容就像这些事情一样自然。
这是他们之间浑然天成的密码。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脸,几个小时之前哭过的脸仍然有一点浮肿,眼睛像是被大水冲洗过后的玻璃,清亮见底。
他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儿时养过的那条小狗。
然后,他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我或许确实不算君子,但也绝对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形中得到你,更何况‘得到这件事,并非要和肉体扯上关系。”齐唐轻声地说。
叶昭觉羞愧得不敢看他。
她的确应该感到羞愧——在齐唐的坦荡面前,当她看到那张宝丽来照片上简晨烨和那个女生的笑脸之时,理智已经荡然无存。
在那个时刻,她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正因为如此,躯体才格外渴望得到常规之外的安慰。
如若灵魂仓皇无依,便只有寄望于肉身登峰造极。
她想通过和齐唐的肌肤之亲,去洗刷那张照片带来的耻辱感。
她想要攫取另一个人的温度,来抵挡自内心最底层散发出来的、凛冽的寒。
“也许有一天,我们还是会做那件事,在你情我愿的前提下,而不是像今晚这样,你因为生别人的气,为了想要报复别人,而把我看作是一个工具。”
“要发生的事情,迟早都会发生,但不是今晚。”
叶昭觉始终没有说话。
不久前,他请人为她打扫了住所,给了她一个干净舒适的居住环境。
而这个晚上,他用自己的操守,清除了她内心的暴戾。
他们并肩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窗外明月高悬。
第二章
[1]
那张传单,是叶昭觉在为了弄清楚家里还有多少现金,而翻遍自己所有的外套口袋和包包夹缝时,跟着其他过期的票据一块儿被扫出来的。
四百八十三块七毛,有零有整。
毫无疑问,这点钱支撑不了多久,如果找工作的事情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她恐怕连生存的基础保障都无法维持下去。
她抓着那一堆可怜兮兮的钞票,好半天喘不上一口气来。
“可能……要活活饿死了。”
但最严重的问题还不只是食不果腹、捉襟见肘,而是,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好用了——这就是思维停滞太长时间的典型表现。
作为一个社会人,她脱离社会太久了,久到足够大脑生一层锈。
没有每天清早准时响起的闹铃,不再害怕迟到会被扣工资而去拼命追公交车,不必与不相识的人在拥挤的车厢里抢占落脚之地,远离朝九晚六的固定工作时间,不再需要殚精竭虑去应付老板突然丢来的难题,甚至没有同事在忙碌之余一起悄悄谈论公司八卦。
没有加班,没有会议,甚至没有早出晚归而衍生出来的疲惫和抱怨。
失业的她被摈弃在一切规章制度之外,天天都是休息日。
所以,她成了一块废料。
她的目光瞟向镜子。
镜中那个呆滞、压抑、紧紧皱着眉头的自己,脸上早已不复往日的聪敏机灵,那是一张被现代化抛弃的脸,一张引发她自我厌弃的脸。
X!她用骂脏话来表示决心:叶昭觉,你不能再像条丧家犬一样活着了!
所有过期的优惠券、票据、餐厅外卖单,通通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没有价值的东西全部都扔掉。
做完这件事之后,她起身去倒水喝,可是——一种奇怪的引力,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到垃圾桶里,最上面那张皱巴巴的彩色铜版纸。
她从垃圾桶里捡回那张传单,把它摊在茶几上抚平。
“妮妮饭团烧,强势来袭,诚邀加盟……万元起家,最少一人即可操作,成功率100%,超轻松……”她把那张传单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一边看一边回想,这张传单是哪儿来的?
顺着最近的生活轨迹捋了一遍,她终于想起来,这应该是那天陪徐晚来去家居市场时无意中收到,又无意中塞进包里的吧。
往常接到传单,她都会把它扔进垃圾箱,可是机缘巧合之下,这张竟然被带回了家里。
难道说——她迟疑着——难道说,这是某种暗示?
就在她即将陷入沉思之时,手机响了一声。
那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她以为是垃圾信息,正想随手删掉,可是点开一看,却让她万分诧异:叶昭觉你好,我是何田田。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如果记得的话,请回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跟你面谈。
何田田,光是看到这三个字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叶昭觉有点惊恐:她找我做什么?我和她之间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谈?
想起何田田那个心机女故意给卲清羽设下的圈套,尤其不可原谅的是——还连累自己被汪舸的机车撞伤……想起这些事,叶昭觉不免一阵胆寒。
真是阴魂不散呢……
命运最擅雪上加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叶昭觉的心情被这条莫明其妙的短信弄得复杂而烦躁。
她实在猜不出来何田田的目的,虽然自己的好奇心的确已经被吊起,但一想到对方的品性,便足够叫人退避三舍。
深思熟虑之后,叶昭觉决定不搭理她。
过了几分钟,手机又响了一声。
叶昭觉不耐烦地拿起来一看——这一条,何小姐把话挑明了:
“我和蒋毅要结婚了,我想当面送请帖给你。”
叶昭觉和何田田坐在中学门口的一间奶茶店里,正是上课时间,四周都很安静,只有不远处的田径场上隐隐约约传来一些正在上体育课的孩子的嬉笑声。
物是人非,此情此景的确惹人感伤。
叶昭觉的目光顺着这条路一直望过去,望向往昔岁月,忽然泪凝于睫。
如果再顺着这条路走上一千遍、一万遍,我是不是能够找回那时的你和我自己?
何田田轻轻咳了一声,将叶昭觉自往事中拉回现实,她微笑说:“我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这里是一间拍大头贴的店,十块钱就能拍一大版,对吧?”
“唔……”叶昭觉一时不辨敌友,只得语焉不详地回应着,“我也不太记得,过去太久了。”
“是啊,过去太久了。”何田田叹了口气,顺着叶昭觉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能感觉到叶昭觉对自己的抵触。也不能怪她,何田田心想,毕竟那次她被摩托车撞伤,自己总归是难辞其咎。
既然如此——何田田决定开诚布公:“那次车祸,我真的非常抱歉。我本来想和他们一块儿去医院看看情况,但是蒋毅阻止了我。他说如果我们也跟着去的话,以卲清羽的脾气,她还要在医院再大闹一场。”
至少在表面上看来,她是诚恳的。
“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提了。”叶昭觉勉强地笑了笑,心里却翻了一个白眼:虚伪!她又接着讲:“我们直接说正事吧。”
眼见叶昭觉并无任何叙旧之意,何田田微微一笑,不做勉强,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喜帖放在桌上,轻轻推到叶昭觉的面前:“请收下吧。”
一张很普通的折页大红色请帖,上面印有烫金双喜的图案,喜宴的时间、地点一目了然,还有手写的一对新人名字:蒋毅,何田田。
叶昭觉盯着那对娟秀字体出了神,此时此刻,她脑中蹦出一句老话:造化弄人。
哪怕只是倒退一年时间,谁能预料到,和蒋毅结婚的人竟然不是卲清羽?
一同度过那样长久的岁月和时光,到头来,身边竟全是与从前毫不相干的人,你能说过去的感情都是错付吗?叶昭觉只觉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如果不是错付,又有谁能为现在这一切做出承担?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她从这张与自身并不相关的喜帖,联想到了自己和简晨烨之间,夭折的未来。
“恭喜。”过了好半天,她终于回过神来,“恭喜你们,也请你替我向蒋毅转达祝福,以前他和清羽……在一起的时候,我也麻烦过他不少事情,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
虽然听起来像是外交辞令,但叶昭觉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
前尘往事不可追,现在卲清羽已经有了新男友,她自己都放得下,局外人有什么理由为她放不下。
“谢谢……”何田田欲言又止。
叶昭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端倪:“还有别的事情?”
何田田停顿片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从包里又拿出一张请帖:“这个,能不能麻烦你,带给卲清羽?”
叶昭觉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得错愕地看着对方。
何田田面上也有些许愧色:“我知道这很难为你,但希望你能看在过去你和蒋毅朋友一场的面子上,勉为其难成全我这个心愿。”
编辑/丐小亥
丐小亥读“红尘”(三)
年轻的时候都不喜欢冷静,都喜欢风风火火,该做就去做,以为今日就是今日,何须等待明日。
可是有些事情真的需要等待,所有冲动犯下的错,最终还是自己来承担。齐唐挡住了叶昭觉荒唐的想法,可是生活的潮涌又一次席卷过来,下一个将要为过去买单的是邵清羽。
何田田央求叶昭觉送请帖给邵清羽,并把年少时的往事和盘托出。多年的友情将会因此破裂吗?而你会因为什么样的事情与好友渐行渐远呢?欢迎来我的微博@丐小亥 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