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不明天也无所谓了
2015-05-30调调
调调
01 你是我短暂的一生
尘埃万顷,悲欢来去,你是我短暂的一生。
02 我人生大好,前途光明,为什么要为一个已经变了心的人鞠躬尽瘁
从花店出来,我按照黎欧亚的吩咐给怀里那束刚买到的花儿拍照。我左手捧着花儿,右手举着手机,因为花束太大,我人又太过瘦小,花与手机的距离拉不开,屏幕里一片模糊,怎么也对不了焦。我折腾了半天,始终拉着脸的杨小羊把花儿夺了过去,她抱着花儿,对我说:“你拍吧!只许拍花,不准把我照进去!”
我谄媚地笑起来:“不拍不拍!黎欧亚只想看花儿!”
杨小羊挺不高兴,她抱着花儿,扭过头:“黎欧亚就是一个神精病!菊花长得都一样,他让你拍它干吗?”
我连续拍了几张,边筛选边回道:“证明我确实买了花儿。”
“他不信任你?”杨小羊跳到我身边,叽叽歪歪地吼着,“他可是你的男朋友!他如此不信任你,你还不踹了他?”
我没接话,杨小羊知道戳到了我的痛处,表情沉下去。我选好了照片,发送过去,然后拿回了花:“走吧。”
我率先迈开步子,杨小羊跟上来,她刚抱住我的胳膊,我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黎欧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惧怕他的来电,因为他只会让我难堪。我假装不经意地往前走,刻意把杨小羊落在后面,电话接起来,传来的便是黎欧亚的咆哮:“王子夜,你想干什么?你脑袋进水了是不是?贝拉喜欢百合!你买菊花干什么?恶不恶心?”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和他吵架,我不会吵架。我举着电话,愣在原地:“菊花不对吗?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隔着电波,我想象着黎欧亚暴怒的样子,心慌起来:“我以为……”
“你跟他废什么话啊?”我已经很瘦了,杨小羊比我还瘦,可是她的力气很大,她从后面抓住我的衣领,使假装溜达的我被迫停住。她抢过了电话,对着黎欧亚叫道,“你吼什么呢?菊花怎么不对了?给死人不用菊花用什么?她生前喜欢什么花儿是她的事儿,现在她死了,我们说了算!有本事你自己回来给她扫墓!巴黎距离我们这儿又不是很远!”
我几欲夺回电话,但就是抢不过杨小羊,后来我就放弃了,似乎潜意识里,我需要有一个人来代替我跟黎欧亚狠狠地吵一顿。
黎欧亚的声音很大,他对着电话吵道:“你是谁啊?杨小羊吧?我跟你说,这种事儿你少参与,墓地那地方不是随便可以去的!”
“墓地怎么了?”杨小羊拔高了声调,“我和贝拉也认识,作为朋友,我去看看她怎么了?”
黎欧亚觉得和杨小羊吵架没意义,他让我接电话,估计杨小羊已经解了气,她把电话还给我。我说:“我这就去换百合,换好拍照给你看。”
黎欧亚没应,啪地挂断了电话。
放好电话,我用深呼吸来缓解剧烈的心跳,杨小羊凑过来,一脸同情:“子夜啊,他到底哪里好?你不要再忍他了。”
我眨眨眼,告诉她:“黎欧亚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是以前!”杨小羊恨铁不成钢地瞅着我,“现在他人在巴黎,这一年他经历了什么,你完全不知道。我觉得他已经变心,否则他没道理这样对你。”
这一年我过得有多辛苦,除了自己,杨小羊最清楚。我也想过黎欧亚是不是变心,得到的答案是:是的,他变了心,否则他没道理忽然变脸,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我清楚分手是我们的必然结局,可是我不知道将从哪里结束。我再深呼吸,看了看怀里的菊花,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花店,然后把菊花扔进手边的垃圾桶。这花儿,人家怎么可能给我换?我要重新去买百合。
我叹了口气,对杨小羊说:“走吧,买百合去。”
杨小羊没有动。
“怎么了?”我问她。
她说:“你哭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忍耐力一直不错的我当街哭了起来。为什么我要受这种委屈?我人生大好,前途光明,为什么要为一个已经变了心的人鞠躬尽瘁?因为爱情?我对他的爱还有多少?我对他的怨恨增加了多少?
该结束了,结束这厄运般的恋情:“我回去后就跟他分手。”
03 这就是我的爱情,它的年龄几乎与我的生命一样长
从墓地回来,杨小羊到学校侧门去取快递,我先回寝室收导师回复给我的邮件。在路上,我一直在想,分手这种话要怎么说呢?
打电话骂黎欧亚一顿,然后老死不相往来?我做不到。
发微信说“我们分手吧”,然后呢?然后我会一直握着电话等待他的回复,一旦他说了柔软的话,我就会缴械投降,分手等于没说。
要不,以后不回他的信息,拒接他的电话?我狠得下心?
我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彻底切断与黎欧亚之间的关系,只要他不说分手,我永远都会软弱地站在他的后方。
我回到寝室,打开邮箱,上面显示没有新邮件,心里五味杂陈的我没有心思联系导师,直接倒在了床上。我太累了,这一年我太累了。是心累,好像有什么压在我的胸口,阻碍着我的呼吸,我连吸维生的氧气都要用尽力气。
黎欧亚又打来了电话,我居然在发抖,我祈祷着杨小羊快快回来与我一起面对他,迟疑之时,电话被挂断了,可很快他再次打了过来。
中国与巴黎有时差,他都不用睡觉的吗?我接起了电话,黎欧亚问我:“你到墓地没?”
“我都已经回来了。”
“你回去了?”黎欧亚的声音瞬间从话筒里窜了出来,“你拍照了吗?”
我一怔,预感不好:“墓地的照片?”
“对!”
“我没拍……”
“你没拍?你干吗去了?送花去了?遛弯去了?”
“我……那种地方怎么拍啊……”
“那种地方怎么不能拍?”
我再也不想忍,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你再去一趟!”
“去你妈的!黎欧亚!”
这就是我的爱情,它的年龄几乎与我的生命一样长。这就是我的爱情的结局,它是那么的难看。
第一次,我摔了电话,爱情我不要了,电话我也不要了,这样便可以彻底掐断这孽缘。
杨小羊回来看到地上的碎片和几乎“破碎”的我,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像是担心我会发疯,忽然扑过去掐死她一样。我的形象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
缓了很久,我告诉杨小羊:“我和他彻底没有关系了。”
杨小羊防御似的对我点点头:“你冷静一点儿。”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虽然还会痛,暂时得不到解脱,但我知道我会好起来的。
我用行动告诉杨小羊,我真的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忍着心底的剧痛,和她一起吃饭、念书、看电影,我还特别清醒地去找了导师:“我没收到邮件呀!”
导师推推眼镜:“我回你了啊!我帮你查一下。”
我常用的是QQ邮箱,只要提到邮件,第一反应便是去这里收,而导师则把邮件发去了我的126邮箱,我只用它和导师这类人联系,平时几乎不用,导致我忘了它。我不好意思地逃离现场,跑回寝室收邮件,我这才发现,这个几近被我弃用的邮箱有好多未读的来信。
大多未读邮件都是广告,还有微博提示。在99封未读邮件中,我看到了贝拉的名字。她已经去世一年了啊!我颤抖着点开邮件,那上面显示邮件正是她一年前发的,只是我一直没有看到而已。她给我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事关家族与生死。附件里还有很多照片,我点开来,看到里面全部都是我与黎欧亚的合照。我完全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它们是我们每一次出去玩的时候,黎欧亚偷偷拜托别人帮我们照的,他用心良苦。
他爱我,一直爱我。他没有变心,他不会变心。
当即,我做了决定,我要去巴黎,我要陪着他……走完生命最后一程。他对我凶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要守在他的身边。他是我想要的永远,我要跟着他一起走到尽头。
04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习惯”两个字怎么写的我,明白了习惯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尽头?说好的一辈子呢?那些过往像碟片在脑中一帧一帧地回放,我过早地替黎欧亚回顾一生。
幼儿园中班的时候,班上转来一对混血双胞胎。他们身上有白人的血统,所以皮肤白得像瓷器,他们长得非常漂亮,跟洋娃娃一个样儿,眼里有隐隐的蓝。哥哥叫黎欧亚,妹妹叫黎贝拉。
黎贝拉被分配到我的身边坐,睡觉也和我挨着。午睡结束,大家都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只有我和黎贝拉坐着不动。过了一会儿,穿好衣服的黎欧亚爬下床,来到我们这边,麻利地帮妹妹穿衣服。黎贝拉是柔弱的,是虚弱的,一直要被特殊照顾,直至死亡。
我坐着不动,老师不愿多做这种无聊的工作,但她拗不过我,于是过来帮我穿衣服,使劲儿地掰着我的胳膊和腿,我忍着痛,不吭声。
我不知道这一切黎欧亚都看在眼里,在他转来的第三天,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自己穿衣服?”
为什么呢?因为我比较蠢,在幼儿园穿反衣服,回家总是被数落,我干脆就不穿了,把这任务交给老师,即便会被像娃娃一样甩来甩去,我也认了。
黎欧亚说:“你有病吧?所以自己不能穿衣服,像贝拉这样。”
“我没病。”
“那你被老师掐着胳膊,不疼吗?”黎欧亚问我。
当然疼,怎么可能不疼?我下意识地揉着胳膊,然后看到黎欧亚把我的衣服抖了抖,铺在床上,他说:“你这样穿。”
我直接按着他铺好的衣服伸进胳膊,露出头,貌似真的没有穿错,因为当天回家,我没被骂。
这之后,黎欧亚会先把衣服给我铺好,然后再给黎贝拉穿衣服。后来,中间我们失联几年,再次见面,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检查我的衣服有没有穿反。
在幼儿园里,吃饭用的勺子是五颜六色的,黎贝拉矫情,指定要用黄色的,老师便依了她。老师偏爱这对漂亮的双胞胎,他们映衬得我们像干瘪的草。
吃饭时,我坐在黎欧亚他们的对面,我看着黎贝拉手里的勺子,觉得它前所未有的漂亮。黎欧亚偶尔会在自己的碗里挖出来点什么,倒进黎贝拉的碗里。黎贝拉冲他一笑,然后低头吃饭。不得不说,在她的面前,我就是棵草,并且必须心甘情愿地做一棵草,因为她太美了,她一直美得惊为天人。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灼人,黎欧亚看过来,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在自己的碗里捣了捣,挖了一勺倒进我的碗里。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勺饭,上面有个豆子。我却觉得它香极了。
我认为自己和黎贝拉是朋友,但她不这样认为,到死都不。我的手指不小心划到她的脸、不小心撞了她,她就会号啕大哭。黎欧亚哄她,温柔得很。我觉得抱歉,扯着她的袖子劝她别哭,她却狠狠地甩掉我的手。后来,她开始报复,推我、绊我,时间久了,培养成了爱好。我摔倒了也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黎欧亚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王子夜,你真棒!”
于是我知道,坚强一点,我会更受黎欧亚的欢迎,这导致我日后几乎不会哭了。
我们在一起一年半,我羡慕黎贝拉的一切,所以谄媚她,而她对我的讨厌与日俱增,我却毫不自知。但是黎欧亚看透了,我摔跤的次数多得不正常,他注意到了妹妹的小动作,便横加阻挠。
天知道黎欧亚对黎贝拉是多么的好,哪怕黎贝拉说鸡蛋是树上结出来的,黎欧亚都会顺着她说“没错,你是对的”,可是,他却阻止了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一定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黎贝拉恨透了我。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分开,来不及作别。那时候,我懵懵懂懂,忽然被告知明天不用上幼儿园,等着小学开学,我只能听命。
一年级时,我已经会穿衣服了,清早却总傻傻地坐在床上,等着有人将衣服给我铺好。为此,我被妈妈不知道吼了多少回。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习惯”两个字怎么写的我,却明白了习惯是什么意思。
05 原来他对我不好,全部都是离开我的铺垫
初中一年级时,我听说隔壁班有个女生长得特别白。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是初中的孩子了,词汇量却那么枯竭,同学们提起她,说她白得像泡好的奶粉。我想会不会是黎贝拉?还来不及到隔壁班去验证,我就被老师挑选加入了鼓号队,为中学的第一次运动会做准备。我忙碌起来,休息时间几乎都待在队里。旗手是最后来报到的,因为任务很简单。就这样,我终于见到了白得像泡好的奶粉一样的女生,正是黎贝拉。
那一刻的心情怎么说呢?那时候,我不知道她讨厌我到什么程度,我觉得毕竟以前算是朋友,再次见面应该亲近才对,但她完全不想跟我亲近。我跟她搭话,她只是用眼睛扫我。
我已经长大了,有了自知。开学短短两周,她就成了级花,我去高攀不太好,便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但是黎欧亚呢?他们应该在一起的!他要照顾妹妹的。
我开始注意隔壁班的男生,没有发现黎欧亚;我在校园里搜寻黎欧亚的影子,怎么都找不到。我想去问黎贝拉,我又不敢去问。
运动会那天,开幕式,我们都很紧张。黎贝拉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忽然主动跟我说话:“你是不是一直在找我哥?”
我的心情澎湃起来,正要与之对话,她却走去了旗手的位置。然后音乐响起,我们进场。快要走到主席台前的时候,黎贝拉又说话了,我距离她一米远,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了关键词是“黎欧亚”。我的脑子里全是黎欧亚,我想听个清楚,于是我一脚迈出去,想要走去她的身边。我负责抬大鼓,在旗手之后,队伍的最前面,我一动,整个鼓号队就变了形,更要命的是,我踩到了黎贝拉的鞋。她就那样趿拉着左脚的鞋走完全程,被表扬了;而我被拎去教导处,被狠狠地训。我知道我是被黎贝拉给坑了,但我要怎么说出口呢?我只能沉默。
我不会利用女生的优势,我知道我哭出来,显出自己虚心承认错误又可怜的样子,教导主任就会放过我,可是我不会哭,我不哭,死扛着。
我在教导处站了一上午,中午一出门就看到了黎欧亚,他似乎在那里等很久了。他眨眨眼,确定是我,然后飞快地朝我走来,一把揪住了我衬衫的衣领看了看,松了一口气似的说:“还好,没穿反。”
我怔了怔,脸唰地就红了。黎欧亚也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妥。他不好意思地笑,那笑容毫无瑕疵。
黎欧亚的班级在主席台附近,他看到了出丑的我,所以找了过来。他在10班,而我在1班,做操时相距十万八千里,教室也分了两层楼。黎贝拉没跟他提起过我,导致他在主席台边突然看到我时异常激动。
十四岁的黎欧亚,嘴角已有了青色的胡楂儿。他穿着运动鞋,校服裤腿挽至小腿,露出一截白袜子,上身是白色衬衫。他白得像瓷器,眼中的蓝越来越浓。这美少年美得让人窒息。
我对黎欧亚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事情经过,黎欧亚却不准备让黎贝拉给我道歉。他说起她的病,看似不严重,但医生说过她只能活到十八岁。
黎欧亚说:“我知道有时候她很过分,但她的时间就那么多,我不想让她不开心,以后你让着她,好吗?”
这一句话,我在意的不是“让”与“不让”,而是“以后”,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处处让着黎贝拉,她便变本加厉地捉弄我。高二校庆,我们班的节目需要每个人穿旗袍和高跟鞋。我没有穿高跟鞋的经验,候场站了两个多小时,凭着毅力表演完,脚都要断了。结束后,大家都去换衣服、换鞋,我却没得换。黎贝拉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把我的东西送教室去了,她说:“王子夜,你给我哭,你哭我就去把东西给你拿回来。我哥最喜欢你不哭这一点,但是我讨厌!我就不信你不会哭!”
我不跟她吵,干脆脱了鞋,把鞋拿在手里,光着脚往教室走。在路上,我遇到了黎欧亚。猜到了事情来龙去脉的他让我等在原地,他去帮我拿衣服。
“不行,”我说,“我们班主任不让我们跟外班的学生来往,你去,我指定挨骂。”
然后,黎欧亚想都没想,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我背你,到教学楼那边,我就把你放下来。”
你们看,他对我多好。那时候,全校都知道黎欧亚是混血王子,而我没出息地仍旧是那棵草。
“是草有什么关系?你看你多坚强,我喜欢。”
黎欧亚说了喜欢,到了大学,我们在一起了。为此,黎贝拉做了极其深刻的分析,她说:“我哥会喜欢你,是因为太在乎我了,从小到大,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很弱的我,坚强的你让他觉得好奇,他根本不喜欢你!”
黎欧亚反驳:“才不是那么回事儿,我眼前的女生多了去了,但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为什么?因为喜欢你啊!”
黎欧亚真的对我很好,他知道黎贝拉会不论何时何地地难为我,所以永远都会挡在我的前面;他知道我总是认为他碗里的饭好吃,便会一勺一勺地挖给我;他知道我穿不了高跟鞋、他知道我不哭并不代表不会难过、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只要我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会先检查我的衣服有没有穿反,然后捏捏我的脸。
他什么都好,我们太好了,以至于我忘了生活还有很多困苦。大二那年,黎贝拉开始频繁地住院,人们以为她只要跨过十八岁便可安度一生,结果……她没有什么遗憾,唯一遗憾便是她的哥哥喜欢我。她阻断我和黎欧亚的来往,我爱黎欧亚,黎欧亚爱他的妹妹,我们说好假装分开,我便不太能看到他了,他几乎每天都待在医院,而黎贝拉拒绝我出现。我们只靠电话联系,我感觉我们的关系越来越远。开始时,我们一天打好几个电话,后来连短信都很少发了,称呼也从“宝贝”变成了“王子夜”。
黎欧亚对我越来越冷淡,黎贝拉去世,他对我的爱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黎欧亚兄妹是中法混血,黎贝拉去世之后,黎欧亚去了巴黎。黎欧亚来跟我告别,他莫名其妙地对我说:“我想再对你好一点儿。”
原来,原来他对我不好,全部都是离开我的铺垫。这种离开是他将要去往另外一个世界,他希望我会恨他,进而忘了他。
06 我要去看黎欧亚,哪怕是他的墓地也好
我该想到的,黎欧亚和黎贝拉是双胞胎,黎贝拉的心脏有问题,那么黎欧亚心脏不好的概率就会很高。在邮件中,黎贝拉告诉我,医生对她的宣判是十八岁,黎欧亚可以比她多活一年。从黎贝拉去世的时间来算,今年黎欧亚或许就会……所以他不停地欺负我,让我恨他。
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看到这封邮件?为什么我不早点打开它?那样我与黎欧亚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多一点啊!
我要去巴黎,我必须去!我买了新的电话,补了电话卡。我打电话给黎欧亚,把邮件事情告诉了他,黎欧亚说:“傻瓜,不要来,我不希望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要去!我要去……”我只会重复这一句。
黎欧亚无奈地叫我:“傻瓜。”
他终于不再凶狠地对我,我们仿佛回到了从前,他跟我说很多很多的话,他说他会等我,他提醒我不要把衣服穿反。我说怎么会呢?我都读大学了!
“可是我不放心你啊,我放心不下你。”他还说,“你要学会哭了,女孩子就是应该软弱的,没关系的,这样才会有人保护。”
我告诉他:“我已经会哭了。”而且我几乎每天都在哭,“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黎欧亚说:“好。”
可是,我的签证没有办下来。我蹲在大使馆的门前哭,我被人围观,可是我丝毫不在乎。
“我的男朋友就要死了,让我去看看他啊!你们怎么这么狠心?我的男朋友就要死了……他没有时间了,他想等我的,可是他的时间不多了啊……”
杨小羊来拖我回学校:“你别这样,大不了再申请。”
“再申请需要几个月!谁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抱着杨小羊大哭,“我爱他!你懂不懂?我不能失去他!我想待在他的身边……”
黎欧亚说会等我,可是他没有等,接连三天联系不上他,我整个人几乎疯掉,第四天,我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他走了。
落款是黎欧亚的父亲。
他走了,他没有等我,他没有等我!
我不记得最开始那几天我是怎样过的,只感觉天地一片混沌,我掐自己没感觉,打自己也没感觉。后来我想离黎欧亚近一点,便去了黎贝拉的墓地,即便到死她仍旧讨厌我,甚至不许我参加她的葬礼。而我仍旧一厢情愿地赖在她那里。
杨小羊一直陪着疯子一般的我,我不记得是第几次发疯,她把一盆冷水泼到了我的头上:“王子夜!你也去死吧!如果不想,就给我痛快干净地站起来!”
我有点清醒了。
我清醒地再次申请去法国的签证,我要去看黎欧亚,哪怕是他的墓地也好。
我一点点恢复日常生活,这一次签证通过了,在黎欧亚去世半年之后,我着手去法国。
“有意义吗?”杨小羊蹙眉问我,“他人已经不在了,你这样劳民伤财……”
“你不懂的,”我打断她,“你不会懂我。”
“可是……”
“你一定要去?”
“我要去。”
杨小羊不再劝我,只是叹气。我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门,杨小羊忽然拉住我:“你别去了好吗?”
我看着杨小羊快要哭了的样子,安慰她:“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并且我会好好的回来,不用担心我。”
杨小羊点头,这一点头,眼泪就掉了下来。这半年来,我哭过太多次了,已经忘了什么是坚强。她这样一哭,我就受不了,赶紧转身离开。
我打车到了机场,在机场,我翻到之前收到信息的那个号码,那是黎欧亚父亲的号码,到了那边,我得通过这个号码跟黎欧亚的家人联系。我正准备预先给黎欧亚的父亲发个信息,杨小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了?小羊。”
杨小羊一张口就是哭腔:“子夜,黎欧亚……他还活着。”
07 天黑了,像天不会再亮了
黎欧亚兄妹跟着母亲姓黎。当年,他们的父母分开,他们的母亲带着他们回国,转来我所在的中班。黎欧亚照顾了我一年半,小学时分开,中学时缘分又让我们遇到。我们相亲相爱,一路走到了大学,做了情侣。这一路甜蜜,也艰辛,因为黎贝拉。
大二那年,黎贝拉住院,不准我去探望,黎欧亚在医院陪着她,他们的父亲惊觉自己将要失去一个宝贝,便来到中国,陪着女儿。他们的父亲与母亲再度见面,重归于好。那对悲哀的夫妇执意要在黎贝拉去世之后,带黎欧亚回巴黎,命令他尽早与这边的一切作别。
于是,在父母和我之间,黎欧亚选择了他们。他不再是那个热血男孩,而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了。只是,他的责任重点不是我。
黎欧亚早早地设计好了“死亡路线”:他利用黎贝拉的邮箱给我寄了一封信,并附上早就找人拍好的照片,留最后的记忆给我,并且编造了“家族病史”——但其实他是健康的。他凶狠地对待我,致我死心,随即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
他以为自己“死掉”就可以一了百了,彻底与我隔绝。然而他在网络上得知自己“死”后,我已崩溃,彻彻底底地心疼了,他想“活”过来,他想回来找我,但是他不敢贸然出现。挣扎了很久,最后他联系了杨小羊,让她把事情完整复述给我,祈求原谅。
杨小羊骂了他一顿,然后琢磨着要如何开口,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且让我不会难过、绝望到窒息。她还没有想到办法,我的签证就办下来了。
现在,我坐在机场,听完了这个故事,这些故事。
放下电话,我居然笑了,笑得直不起身。我把手边的包背起来,走出机场,坐上回学校的出租车。
这世上谁不是千疮百孔,又都是怎样练就的刀枪不入之身?
白云苍狗,我爱的少年永远年少,但黎欧亚已经不是他了。
落棋无悔,我走到今天,不可回头,至少可以向前。
繁华仍在,喧嚣未泯,灵魂燃起火焰,焚烧了过往。
要原谅吗?不原谅吗?谁能来仲裁呢?
今天天气真好,我转头看向车窗外,除了瓦蓝的天,我还看到了向我这边疾驰而来的、失控的货车。
天黑了,像天不会再亮了。
编辑/眸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