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淳全身心扑在角色上的演员
2015-05-30苏苏
苏苏
对演员这个职业的理解,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答案。孙淳说,演员就是一群神经病,一群感性动物。能在平常的细节里看出不平常,这才是演员。
放下自我,以角色重生
孫淳是一名存在感极强的演员,他参演的电视剧,不管饰演什么角色,总能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剧场》里的李立勋、《赵氏孤儿案》里的屠岸贾、《当幸福来敲门》里的宋宇生等。最为难得的是,他塑造的每一个角色身上都没有“孙淳”的影子,就像变色龙一样,与角色无缝隙融为一体。
电视剧《剧场》由杨文军导演,严歌苓编剧,改编自同名小说,6月10日在北京卫视、陕西卫视播出后,获得很好的口碑。孙淳饰演的男主角李立勋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拿到《剧场》的剧本时,李立勋这个角色跟孙淳并不像。李立勋是个性格鲜明的人,爱恨分明,善良却脾气大;而生活中的孙淳是不太愿意袒露自己想法的人,即便心有自己的标准和想法,却不善表达。为了演活这个人物,孙淳几乎全身心都扑在角色上。他的创作从读剧本时就开始了。读剧本的过程,孙淳就开始放下自我,用感性的神经元来触摸角色,直至走进人物,感知到他的个性和特征。偶尔会有他理解不了的地方,当他开始质疑剧本的时候,会开始换位思考,站在编剧的立场来揣摩角色。吃透编剧的创作意图之后,他才会对角色形成自己的判断和定位。
这两年,演员和编剧常常因为现场改剧本发生矛盾。在孙淳看来,虽然也有因为剧本不到位而不得不改的情况,但对于剧本来说,编剧比演员更专业,更不可替代。“你不理解,那只是你的理解,很可能你不理解是因为你站在自己的角度而不是角色的角度,如果轻易按照自己理解的修改,可能结果就是你所有的人物都千篇一律。”
在每一个角色面前放下自我,是因为尊重角色,尊重表演,更是尊重自己的职业。这样的演员,为角色而生,我们可以叫他们“戏痴”,也可以尊称他们为“表演艺术家”。
单纯是感性的极致
在30多年的演艺生涯里,孙淳有过很多艰辛。支撑他走到现在的精神力量,源自他对这个职业的热爱。喜欢上一个角色,不管多艰苦他都能克服,“演员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兴趣。我为了这点喜欢,拍摄条件再苦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其实是一种挺傻的精神胜利罢了。但如果不喜欢这些东西就没法创作了。”当年拍《幸福来敲门》的时候,现场特别热,剧组提供了一辆大房车,可是在长时间的暴晒下,房车的空调几乎不制冷。拍摄快杀青的一场戏时,孙淳在镜头观摩搭档蒋雯丽的表演,导演一喊开始,前一秒热得萎靡的蒋雯丽马上开始换了状态。孙淳在镜头后面笑得不可自抑。他笑蒋雯丽,也笑自己,更是笑跟自己一样的演员们。为了角色吃尽苦头,这就是活在感性世界里的他们赖以生存并热爱着的生活。
中年的孙淳,迎来了事业的高峰,成为观众眼里的魅力“大叔”。这位大叔在生活中其实是极其简单的人。有人说他不食人间烟火,也有人说他巨傻无比,然而“我单纯但并不简单,在我这个专业领域我就是个人精”。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单纯和感性,才能游离在俗世之外好奇地窥探凡夫俗子的七情六欲,一旦捕捉到他们的精气神,必能为自己塑造角色带来素材和灵感。
《电视指南》独家专访:
孙淳,出戏入戏只在一念之间
受访人资料:
孙淳,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代表作品《当幸福来敲门》《剧场》《赵氏孤儿案》等,曾获得第28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奖和第31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配角奖。
Q:挑选剧本有什么标准?为什么会接拍《剧场》?
A:现在剧本有三种情况:一种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一种是等于生活,一种是比生活还要下作。我肯定不选择比生活还要下作的剧。演员是文艺工作者,得有一种责任感,要给人一种激励。要传递出清晰的价值观,什么是人应该遵循的,什么是可以理解但不能效仿的。
在此基础上,我挑选角色有两个要求,一个是自己所饰演的角色可能不是特别好,但整部戏非常出彩,那我会毫不犹豫接下这个戏。只要作品优秀,我宁愿不是男一号,能在优秀作品里面露一面对我来说都是件很幸福的事。第二个标准就是,我不会重复自己以往的角色。即便大家爱看我演大叔的角色,我也不能重复同一个类型的大叔。我不能把观众对我的期望和我对自己的要求划等号。而李立勋这个角色我没有饰演过,所以我要演。
从2006年以后,命运之神开始眷顾我,每年都会碰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剧本,《相思树》《人生正道是沧桑》《秋喜》《幸福来敲门》《赵氏孤儿案》,能接二连三碰到让自己欢呼雀跃的剧本,对演员来讲真的太幸福了。那年接到《剧场》这个戏时,看过剧本之后我很喜欢。在这个作品之前,我跟严歌苓老师合作过《幸福来敲门》,后来看完剧本我就问经纪公司为什么选择我,他们告诉我,严歌苓老师说了,李立勋这个角色非孙淳莫属。
Q:作品本身最打动你的是什么?
A:这个作品是我迄今为止接过的在人性的挖掘上最深的一部,洞穿人性,直指一个人的心肺。没有所谓的好人、坏人,完全是从人性的角度上描写。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人性越来越了解,那些人性都是立体的,有闪光的一面,也有丑恶的一面,这就是打动我的地方。
Q:这部剧的人性具体表现在什么地方?
A:这部剧讲的是在县城的某个剧团里,以演戏为生的人构成的人物关系。他们相互发展的故事比他们本身所饰演的角色精彩得多。每个人都不是高大全,比如李立勋像一个卫道士一样捍卫郁珠尊严的时候,他很高大,他为爱煎熬的时候又有阴暗的一面。有场戏我记得很清楚,李立勋喝醉了,跌跌撞撞试图去郁珠住所捉奸,打开房门后,发现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这时候他开始反思自己,坐在床上痛心疾首。我觉得这场戏好极了,人就是这么复杂。再比如郁珠和小男孩儿好的时候,她毫不隐瞒自己的感情,但是她的坦率是伤人的、任性的。这个戏除了展示人性的复杂,还把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写得很清楚。严歌苓是女作家,所以把女人心理把握得很好,吃得比较透彻,我一点也不避讳严歌苓对男性的看法,相比她塑造的女性,她笔下的男主都是带有缺点的人。
Q:在三十几年的艺术生涯里,自己最满意的是哪部戏?
A:《走向共和》里的袁世凯最能衡量我对表演的驾驭能力,不论是从外形还是兴致,我都离他太远了,但我克服了这一切。在这之前我活得很纠结,每当那些经典作品在我跟前的时候,比方葛优的《活着》和姜文的《有话好好说》等,演了袁世凯之后,我终于也有了一部引以为傲的作品。
Q:拍得最艰苦的是什么戏?
A:年轻时拍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因为条件实在太艰苦。当时是11月份了,有一场戏是瓢泼大雨里,我们要被活埋。尽管做了很多防护,把保暖的东西像保鲜膜一样缠在身上,拍一遍下来嘴唇还是都紫了。拍第二遍的时候,张艺谋说不拍了,我们还在那边信誓旦旦地说再来一遍,但张艺谋坚决不同意,他说再拍要出人命了。尽管很苦,但那时候很年轻,一腔热情。在现在的年龄,再伟大的角色我也无法回到当时的状态,因为我已经不年轻了。
Q:迄今为止的角色里,加入了自己创作最多的是哪一部剧?
A:在拍《赵氏孤儿案》时,我加入了很多自己的创作。屠岸贾是很高傲的,刚开始跟程婴对话时永远傲慢地昂着头,眼睛都不带睁,随着情节的推进,高傲的头越来越低,这是我作为演员赋予他的特征,可能换别的演员演绎会是另外的样子。最后,程婴长篇大论说完之后,我低着头,然后仰天长啸,就像一头绝望的狮子在吼叫,这是在现场我的即兴发挥。歇斯底里笑的时候,我要求化妆师把我的妆容弄得老一些,当他被儿子背叛,精神支柱垮掉之后必定会苍老许多。借助化妆造型和我的表演,再抬起头来他已经苍老,嘴唇都是白的,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这些都是我的创作。但是也有遗憾,如果当时要求化妆给我白色头套就更好了。演员就是一群神经病,一群感性动物,能在平常的细节里看出不平常,这是演员。
Q:有没有在角色里出不了戏的情况?
A:年轻的时候会自我欺骗一下,觉得自己入戏了,现在回想起来就是矫情。角色是由我来扮演,但那个人的人生毕竟不是自己的人生。他只是你用专业技巧塑造出来的,怎么可能一下就拔不出来呢!所以从那以后再看见有人很深沉地说入戏太深,我就会在旁边偷笑,心想这人还没得道。前几天我看了一个微信,梁朝伟在都市当中,穿行而过,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他。我觉得这才是一个好演员,在生活中,他把演戏和自己分得很清。人戏不分很痛苦的,因为那是一个虚拟世界,我是活在现实世界里的实实在在人,混同于任何一个普通的人,这才是演员。
Q:作为一名演员,在忠于剧本和自己创作之间怎样做好平衡?
A:我觉得一个负责的演员理应对自己的作品倾尽全力。但是公平地讲,我觉得剧作者对这个人物的描绘是基础,就像盖房子一样,它是地基。我是从这个地基往上生发开来,是基于这个基础上的发挥,我所有創造的角色都有自己的努力,但是也有剧作者对这个作品的呕心沥血。我觉得演员有两类,一类是永远以不变应万变,这是明星的演法,明星如果一直塑造同样的角色,会让观众失望。如果他们喜欢,也不是喜欢看你饰演的角色,而是喜欢看你酷帅的样子;还有一类演员,永远全身心地扑向每一个角色,饰演的每一个角色都不一样,既有演员本身的特色,演什么像什么,这类是性格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