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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载辛劳奠基,载旗航宏图再筑

2015-05-30武晨胡勤

环球飞行 2015年7期
关键词:空客飞行员飞机

武晨 胡勤

不认识吉学勇、而仅仅读过关于他的媒体报道的人,常常会将吉学勇想象成一个非常威严、不苟言笑的人。毕竟这是一位集功勋飞行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全国劳动模范等头衔于一身的顶尖民航机长。而坐在镜头前的他却跟大多数人的想象相差甚远:言谈间语气幽默直爽,对所有问题都有问必答,仿佛是自家掌柜在开家庭会议,该批评的地方毫不掩饰,该赞赏的部分也绝不会吝啬。甚至还在摄影师的“导演”之下,摆出了“剪刀手”造型,逗乐了所有人。

对着好奇的记者,吉学勇这么解释自己的性格:接受采访、与人交流是一种模式,日常飞行是另一种模式,而进行队伍管理是第三种模式。每一种模式都像一个频道,要和对方、和整个团队在一个平台上对话,才能做好工作。

这三种模式里,轻松幽默而又言无不尽,让他成了最受欢迎的大队长。点评机型,他坦诚空客A330是最好的重型客机,完胜波音飞机;谈及航企,他说国航的规模还小,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而说到安全作风培养,他就着急上火:“一些小航空公司的飞行员,常常开着飞机抽烟;甚至发生过点不着烟,用氧气面罩的事情,这不是找死吗?挣了再多钱,没命花,有什么用?”

他曾因为在利比亚撤侨中36小时没合眼,而被媒体冠以“铁人”称号。但在吉学勇看来,这只是一种夸张:“当时利比亚撤侨,大家都很辛苦,飞机上空间又有限。我对自己比较了解,觉得还可以继续工作,就让其他人先去睡了。”“铁人”的本质,是安全裕度之内高强度工作的需要。

但逾两万七千小时的安全飞行纪录,并不只是这样的谦辞可以概括。采访中《环球飞行》记者发现,吉学勇很少主动讲起自己的辛劳与飞行经历,他更愿意谈问题、提作风、探讨解决方法。因为他已经将为飞行而调整生活、调节身体作为了基本的职业道德准则。这一点不用进入驾驶舱,单从翻看两年前的照片就能看出来,现在的他比两年前整整瘦一圈,体重减少了23斤多。吉学勇解释道:“减肥首先是为了健康。我几年都病不了一次,这样就不用老请病假,耽误工作;其次,我对国人男性一上年纪就都捧个大肚子的现象挺不满的,所以就减肥了。坚持了好几年才有现在的成果。”

在五十岁上下的年纪,非常忙碌的工作状态里,能够减肥20多斤,并且仍然保持非常健康的身体和充沛的精力,这样的行动力如何能不令人叹服?

至于吉学勇在进行队伍管理中的状态,从微信名上就能看出来。他的微信昵称是“NOTAM/闹他们”。NOTAM,是notice to airmen的缩写,取“飞行员全体都要注意”之意;音译“闹他们”,“他们”指他大队中的所有飞行员,“闹他们”是提醒飞行员,自己在盯着他们,仿佛沙丁鱼群中的那条鲶鱼,让飞行员队伍时刻保持警醒。

“闹他们”的目的不是要教条化管理,而是像母亲呵护婴儿般的教育与督促。他曾如此怀念自己在预校的日子:“我是国家培养出来的,军队教会我很多东西……但现在的年轻飞行员心怀感恩的却不多,有时候受批评了就有情绪。或许我们严厉了一点,甚至方法方式不恰当,但都是为了他们好,这也是飞行员成长过程中的一部分。”

爽朗健谈的交流风格、严谨优秀的飞行作风与坚守原则的管理风格,构成了吉学勇工作的三个维度。飞行中,他如师如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管理中,他如父如兄,有时循循善诱,有时醍醐灌顶。那么生活中的他呢?吉学勇无奈的笑笑:现在工作就是他生活的全部。高度发展中的中国民航,飞行员纵然很累很辛苦,但支撑着他一直飞下去的,就是中国航企能够安全稳定发展的愿景。

环球飞行=WF 吉学勇=J

WF:之前一些对您的报道中曾经提过,您当年并没有想着要做一名飞行员,是这样吗?

J:我小时候对飞行员没什么概念。当时去参加招飞,一方面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特别瘦,看起来弱不禁风,参加招飞可以免费体检。另一方面,万一真招上了,也能替家里人分担一些压力。

当时父母在军工厂工作,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分配工作儿子可以顶替父母。我想:我和哥哥把父母的职位顶替了,万一弟弟大学没考上,就业怎么办?如果我去部队了,哥哥和弟弟还可以进工厂上班,这么想着,就去参加招飞了。

WF:在长春的空军第一预备学校,您学得是轰炸机,但您后来并没有被分到地方部队?

J:我从预校毕业时刚好赶上百万大裁军,于是在校训练过程中就提高了停飞率,以前停飞率只有50%,我们这一届上升到了70~80%。我的同学,一共121名轰炸机学员,就毕业了27个人。但就连这毕业的27人,如果被分配到战斗部队也面临着要被部队裁掉的可能性。

但国家已经花了大量的钱来培养我们,不飞就是损失。于是我们就被安排到了民航。1987年,我在预校过完最后一个建军节,就跟几名同学一起,分别去各民航管理局报到,我们一行10人被分配到了北京管理局,也就是后来国航的前身。

WF:您飞过空客飞机,也飞过波音飞机,怎么看待这两个“老冤家”在驾驶理念上的差异?

J:刚进国航时我是飞波音B737-200和B737-300,飞了十年,成为当时国航最年轻的机长教员。1997年国航引进空客A340,我被抽调出来改机型。飞空客A340飞了一段时间,我又回来飞B747-400。2006年,我又改装了空客A330。

从公司战略上说,单一机型不利于大型网络航空公司发展。尤其是国航,跟汉莎航空、新加坡航空等等来比,国航仍然比较小,很有发展空间,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新飞机、新机型进来,多机型对公司是有利的。就飞行感受来说,波音更讲究对飞机的操纵感;空客更强调对飞机的管理,飞机设计理念方面他们之间也是在互相学习。

WF:作为我国第一批改装空客飞机的飞行员之一,您认为空客飞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J:1997年改A340时,我觉得A340除了性能稍差,其他方面都很好,比如人机界面。国际民航组织曾经分析过,九十年代全球72%的民航事故原因都在人机对话上。空客飞机的设计理念就是减少人机对话的界面,增加飞机的自动化程度。所以飞前准备要比波音飞机复杂很多,要求飞行员了解很多很细的知识,例如飞行时正常程序是什么,非正常程序是什么;提前做好分工,出现不同情况你干什么我做什么,怎么做,准备工作做好,等飞机飞起来就轻松很多了,这是空客最大的特点。

WF:有人说波音飞机的驾驶方式有助于增强飞行员的情景意识,您怎么看这种观点?

J:这个说法有误解。情景意识是指飞行员要知道飞机在什么位置,飞机所在位置的天气、地形、高度、飞机的姿态、飞机的飞行阶段等等。而对操纵杆和方向盘的感觉只是飞行员的思维定势,这不是情景意识。

现在飞机都用电传操纵。为了让飞行员有感觉,制造商在杆上盘上都加了反馈力,让飞行员感受到空气动力作用在舵面上的感觉,但实际上操纵这么大的飞机,这种感受是不真实的。我飞过轰5,轰5的操纵是机械钢索式的,20多吨的飞机,飞起来真实的操纵感很强。但波音这种几百吨的飞机,没有液压系统电传系统根本就带不动,而电传操纵就是操纵电阻,用来操纵电传信号,再传播到液压助力筒上……只是为了避免不真实感,制造商才在操作杆上加这种感觉。

WF:八月份国航引进了第50架空客330,您如何评价这个机型?

J:我很喜欢A330,它的爬升性能、发动机性能、推力、下降等表现都不错,高原可以去,短跑道也可以飞,成本低,盈利能力好。空客A330是全球卖的最好的重型机之一,打败了波音的B757、B767,目前空客A330在全球已经卖出1500多架了。

WF:国航是空客A350的启动用户之一,您以后还会不会改装A350?

J:2017年国航的首架空客A350交付,我很可能会改装。A350航程长,基本能驾驭全球任何点对点的航线,座位量大,关键是还很安静。我跟A350很有缘。接第一架A330回国时,我就参观了A350的客舱模型。当时就知道了A350比A340-600更安静。A340-600是大当时全球最安静的飞机之一,安静到什么程度?当时伦敦街头有个广告,一位头等舱旅客睡不着,向空姐投诉,因为尾舱有个旅客在打呼噜。

WF:驾驶舱资源管理(CRM)是您目前很重视的管理方向。作为一名管理者,如何深化这方面的管理?

J:CRM出现在国内,是在90年代中期。我最开始接触到这个课题时觉得很陌生,因为那时的中国民航界也没有这个词。1997年我去空客改A340,有两天的课程专门讲CRM,我才逐渐明白了这个概念。通俗的讲,CRM就是资源共享。

一方面,机组里每个人的角度不同,判断也不同,对同样的问题要相互交换意见,进行综合判断。采集的信息越多,判断越准确,才有更正确的处理。另一方面,驾驶舱团队中每个人要相互协调、协助,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个人英雄主义迟早要出问题,发挥集体的作用至关重要。

另外,CRM还牵扯职权梯度问题,这需要管理者特别关注。比如说机长和副驾之间资历差的太远,职权梯度过陡,副驾不敢提意见,这肯定不行。职权梯度过小也不行,如果机组两个人资质差不多,年龄也差不多,容易产生相互不服气的情况。

我们现在会鼓励副驾说出他认为不正常的情况、或者怀疑的地方。如果建议起到了安全保护的作用,那就奖励;如果建议不对,回来机组也要鼓励,对敢于提出自己看法的行为一定要表扬。

WF:国航这支空客A330机队是国内,甚至亚洲最大的A330机队,管理这么大的一个机队,您的运行安全理念是什么?

J:安全是一个结果,不是过程。这个结果,是通过飞行员实施良好的安全技术、良好的业务知识、还有良好的飞行作风、工作习惯而实现的。这些是需要在工作中训练养成的。除了个人因素之外,生产组织环节也是关键。因为每个人特点都不同,所以需要相互搭配。这些都把握好了,才能体现出安全。

现在的困境是我们的飞行员实在太累、太忙了。我现在的机长缺口还有30多名,年底缺口还会更大。我的大队从2006年开始组建,最多的时候差了80个机长。

WF:说起机长不足,李健副局长曾提到,中国民航“十二五”建设期间因为飞行人员培训不足,导致飞机引进减少100多架。您如何看这个问题对安全的威胁?

J:出现这个现象的原因,一个是资源不足。我们飞机很多,人员很多,但模拟机不够用,具备良好教学水平的教员不足,甚至地面理论教员都不足。这些培训资源缺失,使飞行员训练周期加长:本来3~5年就可以放机长,现在变成7~8年。第二是国内航空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发起了恶性竞争,国航深受其害。这种恶性竞争一定要止住,要鼓励民营企业自己培养飞行员,不能一直靠挖墙角来生存。

WF:在安全作风方面,您觉得国航总队的悠久历史对培养作风的帮助在哪里?

J:作风,说无形,也有形;说有形,也抽象。现在飞行员流动很厉害,总队就走了不少,很多走了的飞行员会跟我说,还是总队的作风严谨。这说明很多小航空公司的作风还是有点“游击队”风格,没有一个系统化的、正规完整的体系。

WF:近几年常有飞行员反映,工作压力太大,需要休息。这中工作和休假之间的矛盾您认为应该如何解决?

J:首先要澄清的是,国内飞行员和国外飞行员的待遇差别并不大。我整理过近两年外籍飞行员的收入和国内飞行员的收入,发现国内的飞行员年收入比外籍飞行员是少,但也就少4到8万元。按照飞行员的年薪来说,这样的差异不会对他们的生活质量产生影响。而休假天数,外籍飞行员法定天数是一个月7天,一年12个月,一共84天,再上20天年假。而我们国内的飞行员,少则140多天、多则200多天都在家。

问题的症结在于休假制度。以前休假没有统一标准,飞行员临时请假,让公司运营压力很大。

于是我们调整了休假和出勤制度。今年一月一日开始,一大队开始实施绩效分点值安排休假和派遣的制度。每个飞行员有基础分40分加上工龄点值(每工龄年2点)的绩效点,如果要飞好时段、好航线,那就扣绩效点。而要攒绩效点,需要当月中不请假、安排什么航班飞什么航班、临时替补执行航班,或飞一些辛苦的复杂的航线,达到一定的飞行品质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奖励积分。

请假的时候,凭借绩效点来请假。点值高的人,可以在热点时段休息,比如说寒暑假、五一、十一长假、春节等等;如果点值低的人,就只能在其他时间段休息。这个制度也能帮大家安排自己的休假行程:每年飞行方案安排好了,也可以安排休假时间。

WF:现在很多年轻人进入了飞行员队伍,您觉得年轻飞行员有什么特点?

J:年轻的飞行员,尤其是“80后”到“90后”与我们老一辈人的观念有很多不同。他们也给我们的管理教育出了新课题:批评时话讲重了,容易委屈;再严厉点,就会提出辞职。这样的心态是不对的。毕竟航空公司花了大量的财力物力精力,引导他走上职业飞行道路,拥有一份令人艳羡的职业。而批评教育,只是人生成长的一部分。即使领导有些方法话语不妥,但不应该滋生背叛的情绪。

更重要的是,管理和教育的目的是让年轻人在今后的飞行道路上走的更好。毕竟这是一个高风险行业,只有按照程序和原则走,才能保持运行在安全范围内。

WF:你曾参与过利比亚撤侨,也参与过奥运圣火的传递,被誉为“铁人机长”,这个称号您觉得贴切吗?

J:这是当初记者采访我的时候,听说利比亚撤侨时我几天没睡,就写到文章里去了。其实当时没那么危险。我也不是一直都在执勤,有机组其他同事轮流在飞。没睡是因为当时飞机上大家都很累,空间也有限,我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少睡一点不影响,就让其他人先去休息。

WF:以前对您的很多报道,常把您塑造成得不苟言笑、很严肃,但采访时觉得您性格很幽默。生活中的您是不是和工作中很不同?

J:我现在只有工作,没有生活。我的生活,就是我的全部工作。工作压力比较大,安全、训练、运行,半点差池都不敢有。不然就对不起我正在管理的这支队伍,也对不起领导对我的信赖。

现在家里基本都是我老婆管,孩子上学、考试、父母生病等等……今天我岳母又上医院了,我老婆开车又不认路,走之前问我,我只能建议她,没办法就开车到地铁站,坐地铁去。所以我也想哪天能卸下大队长的职务,能有一点点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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