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 鬼
2015-05-30笛音
笛音
The figures of Zhong Kui painted by Wu Daozi won great praise from Tang Xuanzong and widely spread among the public, which made Zhong Kui a significant theme in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traditional figure paintings. Lots of valuable artworks on Zhong Kui created by different painters have been regarded as precious intellectual treasures of the nation and the country.
吴道子所画《趋殿钟馗》、《十指钟馗》深得唐玄宗赞赏,并经过画工们摹榻镌印,流行至民间,被称为“钟馗样”,而使得钟馗成为中国人物画的重要题材之一。千百年来,画家们留下了许多珍贵的钟馗画作品,向我们娓娓道出这位“驱邪除害正义身”的钟馗。
喜乐避世抒怀抱
宋元时,钟馗已成为宫廷画家创作的重要题材之一,而且风格、面貌、样式也变得丰富多样,捉鬼、嫁妹、饮宴、夜猎、出游等重要场面都有描绘。宋末元初的画家龚开就描绘了一幅关于钟馗与妹妹出行游乐的《中山出游图》。
画家以水墨代替设色法,利用干湿浓淡变化和简约的线条组合,勾勒渲染出钟馗与妹妹在小鬼的陪同下出游的场景。画卷自右向左展开,卷首的钟馗身着长袍,头戴软脚幞头,坐在两鬼肩舆中,圆眼大睁,满脸络腮胡须,正回首与身后同样坐在肩舆中的妹妹呼应。钟馗小妹身材修长,面颊以墨当胭脂涂染,人称“墨妆”。小妹身后的一侍女回眸尾随而行的鬼卒们,他们扛着卷席、酒坛,挑着书担和待烹,瞠目凝视,举止痉挛。急行的鬼队与缓行的肩舆不仅在节奏上产生变化,而且反衬出钟馗气吞万夫的魄力。
人言墨鬼为戏笔,是大不然。画者自题其画曰:“髯君家本住中山,驾言出游安所适?谓为小猎无鹰犬,以为意行有家室,阿妹韶容见靓妆,五色胭脂最宜黑……”诗与画充满荒诞、诙谐的味道,可见画者对当时社会的厌恶已经深入骨髓,愤恨燃尽即是无奈,文人无奈的极致就是深刻的嘲讽,就是这幅画人画鬼入木三分的《中山出游图》。
而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钟进士移居图》,则是龚开关于钟馗的又一代表作品。这幅长达3米多的长卷在山石错落、松林掩映中描画了钟馗搬家移居的情形。全画分为三段,以钟馗、钟妹为主的47个人物鬼怪在曲折蜿蜒的山道上浩浩荡荡地向左前方前进。众小鬼有拉车的、提灯的、闲谈的、抢食的、搬运家具的,好不热闹。而主人公钟馗头戴官帽,身着黑色官服,骑乘白鹿之上,面向后方似在和小鬼交谈。
龚开在整体构图的主次安排和戏剧性的情节刻画上都表现得一丝不苟。人物以类似钉头鼠尾描的线条勾勒,设色敷染亦甚雅致。山水技法亦极成熟,以斧劈皴画石块,枯树、松林造型优美,显示出画家不论在人物或山水画上精湛成熟的绘画技法。
在稍晚于龚开的画家颜辉的《钟馗雨夜出游图》中,鬼卒们牛头马面,上身赤裸,下身着犊鼻裈,舞刀弄枪,敲锣打鼓,簇拥着钟馗夜游。其笔法浑厚坚实,造型生动传神,意态舒畅洒脱,画面清旷幽冷,形象深遂含蓄。
似乎在龚开、颜辉这些南宋遗老的笔下,钟馗已经不再是那个嗜嚼鬼目的钟馗了,而变得有血有肉、有灵有性,成为寄寓画家本人思想感情的艺术形象。清人郑绩在《梦幻居画学简明》中有这样一段话:“画鬼神前辈名手多作之,俗眼视为奇怪,反弃不取。不思故人作画,并非以描摹悦世为能事,实借笔墨以写胸中怀抱耳。若寻常画本,数见不鲜。非假鬼神名目,无以舒磅礴之气。”
正气凛然捉小鬼
明清之时,文人画运动高涨。文人画家喜欢用钟馗寄托情思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钟馗的身世命运——因相貌丑陋而科举落第,蒙冤而死——在某种程度上与自己十分相似,因而产生共鸣。像明代画家戴进、清代画家黄慎笔下的钟馗形象,以及文人画家常画的寒林钟馗形象,都是落魄文人处境的生动写照。而明末清初画家石涛的《钟馗图》却恰恰相反。
画中的钟馗以鬼为垫,身倚倒木,伸足团手,似乎正在休息。浓墨写倒木,点苔坡地,干笔勾描衣纹,皆用笔迅疾飞扬,意韵洒脱。钟馗须发以尖笔根根绘出,神足气生;以浓墨点目,炯炯有神,气势非凡,使我们似乎能从中还原出钟馗打鬼时惊天动地的情形。
或许身为明朝皇室遗民的石涛早已饱受了国破家亡之痛,与其在清朝的统治下郁郁寡欢,不如奋起反抗,哪怕不能光复大明,也要像钟馗一样斩妖除魔,将魑魅魍魉擒于身下。
而任颐的《钟馗捉鬼图》同样捕捉到了钟馗捉鬼时瞬间的场景。画中钟馗一脚踏在鬼背上,双手揪其头髻,口中衔一支宝剑,上身蜷曲死死压住小鬼,展现出钟馗过人的胆识和力量。据说为了把钟馗画得更为生动传神,任颐还特意去屠宰场观摩屠夫宰杀禽兽呢。
而到了清末民国,钟馗画不再墨色黑黢,逐渐有了色彩,更为重要的改变在于钟馗变得更加生活化,具有了鲜明的讽刺幽默色彩,直指当时的社会生活。例如在抗战烽火中,徐悲鸿就曾屡次绘就钟馗图以聊舒忧愤,寄托自己的爱国情怀。
在徐氏笔下,钟馗多为近景特写,无背景,穿官服,或佩剑,或持杯,或正面,或侧面,一身凛然正气,少了一般钟馗丑陋狰狞的形象,但主题始终不变:除邪除害,斩妖除魔。徐悲鸿将西画中的素描技巧融入传统绘画中,亦加入自己的想象和审美趣味,以普通生活中的人物作为参照,使钟馗画更富有现实色彩和人情味。这从其作于1939年端午节的《钟馗图》中便可感受到。画中钟馗头戴官帽,身着官袍,脚踩黑靴,腰佩宝剑,侧身回望。右侧的小鬼头顶果盘,手执酒壶,其矮小猥琐、低眉顺眼与钟馗的昂首挺立、高大刚毅构成强烈的对比,以突出钟馗的凌然正气。特别是对钟馗面部的刻画,枣红色的面庞上,浓眉大眼,宽口阔鼻,其粗硬的双眉、怒视的双目和飘拂的长髯显示出钟馗的刚劲雄强。
而溥儒的《钟馗舞剑图》也创作于同一时期。在溥儒的画笔下,钟馗岿然而立,红袍披身,脚蹬黑靴,右手持剑,左手拈须,须发披散,器宇轩昂。钟馗静中蓄动,仿佛随时可能舞剑挥向妖魔鬼怪,或许画中的题词“挥剑气如虹在天”更能直白地表明画家的内心情感。
或许我们会质疑:简简单单的一个钟馗题材,为何在画家笔下却有如此多的面目?或胖或瘦,或高或矮,或形同猛将,或状如寒儒,或破靴敝衣,或锦袍朱履,或温文尔雅,或粗犷豪放,或怒气冲天,或笑容可掬,或擒鬼降妖,或嫁妹出游……尽管钟馗在画家们的腕底笔端形态各异,但都是画家个性心境的展现,都从不同角度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也给后人留下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