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故事：王小波，我的精神家园

三月，鼹鼠老师带大家走近作家王小波的《我的精神家园》。王小波（1952-1997），被誉为中国的乔伊斯兼卡夫卡，亦是唯一一位两次获得世界华语文学界重要奖项“台湾联合报系文学奖中篇小说大奖”的中国大陆作家。1997年，45岁正值创作巅峰的他突发心脏病英年早逝，但“吾诗已成，不可毁灭”，在浩浩荡荡的时间之河的冲洗下，他的作品价值像一束强光，穿越时光，照亮人类的精神家园。王小波的杂文如果有个主题，那就是反复告诉我们：理性、智慧、趣味这些东西是好的。“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从今天起，让我们做一个拥有智慧、热诚生活、真实面对自己的人。

故事一

媚  雅

我老婆教的中文班里的一个学生是业余乐团的号手，有一回邀请我们去听巴赫的合唱曲，对曲子我没意见，这回我对合唱队有点意见。

我穿着把我吃牛肉吃胀的肚腩强箍下去的瘦马甲，导致自己的横膈膜上升了一寸，有点透不过气来。

合唱队正中站着一位极熟的老太太，此人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五，她是受美国政府一项“老年人重返课堂”项目的资助，书念得不好，看来她又在音乐系混了一门课。既然来了，就冲这位熟识的老人，也得把这个音乐会听好，我们是有这个媚雅的决心的。

说句良心话，业余乐团的水平是可以的，起码没走调。及至轮到女声部开唱，那位老太太按西洋唱法把嘴张圆，放声高歌“亚美路亚”，才半声，眼见她的假牙从口中飞了出来，在空中一张一合，做要咬人状，飞过乐池，飞过我们的头顶，落向脑后第三排;耳听得“亚美路亚”变成了一声“噗”！在此庄重的场合，虽然没有假牙不关风，老太太也不便立即退场，瘪着嘴作歌唱的样子……

请相信，我坐在那里很严肃地把这一幕听完，才微笑着鼓掌。所有狂野粗俗的笑都被我咽到肚子里，结果把内脏都震成了碎片。此后三个月，经常咳出一片肺或一片肝，因为当时年轻，居然也没死。

我的结论是：媚雅这件事是有害的，而且对俗人来说，有更大的害处。

素材运用指南：这则素材用戏谑的方式给我们讲了“媚雅”这个词。它是指大众受到蛊惑或者误导，一味追求艺术的格调，也不问问自己是不是消受得了。就算是高雅的艺术，也有功力、水平之分，不可一概而论。人可以抱定媚雅的态度，但你的感官马上就有不同意见，给你些罪受……

雅有雅的高品味，俗有俗的接地气，无论雅与俗，适合自己的才是真正好的。“俗与雅”“诚实面对自己”等作文题适合这个让人喷饭的幽默小桥段。

故事二

驴鸣镇

有一次，愁容骑士堂吉诃德和他忠实的侍从走在路上，遇到一伙手持刀杖去打冤家的乡下人。这位高尚的骑士听到了这么一个故事：

在一个镇子上，住着两个朋友。有一天，其中一位走失了一头驴，就找朋友帮忙。他们进山去找，那位帮忙的朋友说：山这么大，怎么找呢。我有一样不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假如你也会一点，事情就好办了。

失驴的朋友说：这是怎样的技巧呢？帮忙者说他会学驴叫，假如失驴者也会，他们就可以分头学着驴叫在山上巡游，迷途的驴子听到同类的呼唤，肯定会走出来和他们会合。失驴者答道：好计策！至于学驴叫，我岂止是会一点，简直是很精通啊！

于是，两位朋友分头走进山间小道，整个荒山上响起了阵阵驴鸣……

两位朋友在林子深处相会。失驴的朋友说：怎么，竟是你吗！我是不轻易恭维人的，但我要说，仅从声音上判断，你和一头驴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帮忙者答道：朋友，同样的话我正要用来说你！你的声音很洪亮，音度很坚强，节奏很准确。在我的长项上，我从不佩服任何人的，但我要对你五体投地，俯首称臣！

后来，这两位朋友又去寻驴，每次都把对方当成驴，聚在了一起。最后，总算是找到了，这可怜的驴被狼吃得只剩些残余。失驴的朋友说：虽然失了驴，但也发现了自己的才能，我很开心！

于是，这两个朋友下山去，把这个故事告诉路人，却不想给本镇招来“驴鸣镇”的恶名——意思是镇上全是驴。故事开始时堂吉诃德见到的那伙人，就是因被称为“驴鸣镇人”而去拼命的。

我总想提醒大家一句，人在唱歌时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的。

素材运用指南：人可以自信，但贵在有自知之明，可不要像故事里的人一样，把可笑的才能当成大本事互相吹嘘。与“认识自己”“真正的自信”相关的作文题目适合引用这则小故事。

故事三

卖唱的人们

一个夏末的星期天，我在维也纳，阳光灿烂，城里空空荡荡。在那个与莫扎特等伟大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歌剧院附近，我遇上三个人在街头演奏。

拉小提琴的是个金发小伙，穿件毛衣，一条宽松的裤子，简朴但异常整洁。他似是这三个人的头头，虽然专注于演奏，但也常常看看同伴，给她们无声的鼓励。有一位金发姑娘在吹长笛，她穿一套花呢套裙，眼睛里有点笑意。还有一个东亚女孩坐着拉大提琴，乌黑的齐耳短发下一张白净的娃娃脸，穿着短短的裙子、白袜子和学生穿的黑皮鞋;她有点慌张，不敢看人，只敢看乐谱。三个人都不到二十岁，全都漂亮至极。至于他们的音乐，就如童声一样，是一种天籁。这世界上没有哪个音乐家会说他们演奏得不好。

我猜故事是这样的：头天晚上，男孩子说：敢不敢到歌剧院门前去演奏？金发女孩说：敢！有什么不敢的。至于那个东亚女孩，我觉得她是我们的同胞。她有点害羞。

除了我们之外，也有十几个人在听，但都远远地站着，恐怕会打扰他们。有时会有个老太太走近去放下一些钱，但他们看都不看，沉浸在音乐里。

我坚信，这一幕是当日维也纳最美丽的风景。青年的动人之处，就在于勇气，和他们的远大前程。

素材运用指南：作者所见过的最动人的街头演奏告诉我们，卖唱不一定非把身上弄得很脏，也不一定要哗众取宠。人在年轻时，可能要做些服务性的工作，糊口或攒学费，等待进取的时机，在公共场所演奏也是一种。这不要紧，只要无损于尊严就可。“尊严”“青年人的勇敢”“青春与勇气”等作文中不妨用下这个小片段。

故事四

门前空地

十年前，我在美国，每天早上都要起来跑步，跑过我住的那条街。这条街上满是旧房子，住户一半是学生，另一半是老年人。

从房子到人行道，有短短的一道慢坡，这地方只能弄个花坛，这就是这条街的有趣之处。这条街上有各民族的住户，比方说，街口住的似是英裔美国人，花坛弄得就很像样子。护墙垒得颇有乡村气氛，花坛里铺了层木屑，假装是林间空地。中央种了两棵很高的树。

我们左面住了一家意大利人。男主人一头银发，遇上我跑步回来，总要拉着我嘀咕一阵，说他要把花坛好好弄弄。这位老先生画了图给我看，那张图画得太过规范，叫我怀疑他是土木工程师出身。其实他原来是卖比萨饼的，这件事他筹划来筹划去，迟迟不能开工。

在街尾处，住了一对中国来的老夫妇，每次我路过，都看到他们在修理花园，有时在砌墙有时在掘土，从来没停过手。门前的护墙砌得像个弥勒佛，鼓着大肚子。来往行人都躲着走，怕那墙会倒下来。他们在花园里摆了几块歪歪扭扭的石头，假装是太湖石;把门廊油得红红绿绿，十分恶俗，还挂上一块破木板钉成的匾，上写三个歪歪倒倒的字“蓬莱阁”。我想说明：门前空地虽是你自己的，但在别人的视线之中。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人，就怎么弄好了。

后来，我的意大利邻居终于规划好了一切，开始造他的花坛。那天早上来了很多黑头发的白种男人，在人行道上大讲意大利语。他们从卡车上卸下一大堆混凝土砌块，对行人说sorry，因为挡了别人的路。他们还带来几样测绘仪器。总共五米见方的地方，还非弄得横平竖直不可。然后，铺上袋装腐殖土，种了一园子玫瑰花。花坛刚造好时，是座庄严的四方形建筑，过往的行人看到，就知道屋主人虽然老了，但也不是苟活在世上。

素材运用指南：“明月装饰了你的窗，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诗人卞之琳这样写道。所以，请打理好自己的“门面”，别成为别人的“噩梦”。当你遇到“认真生活”“心灵贵族”的作文题时大概会想起故事里这位意大利老人。

鼹鼠老师摘抄本

*这辈子我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做一个一无所能、就能明辨是非的人。

*我认为低智、偏执、思想贫乏是最大的邪恶。当然我不想把这个标准推荐给别人，但我认为，聪明、达观、多知的人，比之别样的人更堪信任。

*生活是天籁，需要凝神静听。

*好的文字有着水晶般的光辉，仿佛来自星星。

*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我总以为，有过雨果的博爱、萧伯纳的智慧，罗曼罗兰又把什么是美说得那么清楚，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再是愚昧的了。肉麻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被赞美了。人们没有一点深沉的智慧无论如何也不成了。

[一课一练]

王小波的作品启迪着我们的精神世界，告诉我们诚实地面对自己，拥有认真生活的勇气，告诉我们什么是真正的动人，什么是高贵的心灵……读王小波，让我们看到一个诗意的世界。请你以“家园”为话题，写一篇文章。字数不少于600字。

每只鸟都要有自己的家园

上海复旦附中  陈彦林

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王小波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寂夜难眠。他独自伫立于小舟边，希望听见船桅戳破天空的尖锐声响。然而总是枯寂。在他身后，璀璨的星光在陆地上垂下光幕，辽远的平野上也仿佛闪烁光辉。远处江心水流浩荡，月亮被激流打碎成几瓣，如碎裂之镜随波涌动。他依稀望见这无声中壮阔的景象，一种震撼与空寂同时降临，让他心神迷离，渴望在这阔大的天地间立刻抓住些什么作为依靠。少年时代，面对同样宏大的景象，他曾经豪情万丈地发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言。恍惚间，重新回看自己，却只见一鬓发斑白的老翁——国破家亡，久病缠身，一官半职亦被削去，关心天下的抱负更无从谈起。原来，天地早就对他了无牵挂了。留给他的，只有孤寂。

起风了。海平线上飘来一点灰色，在急风中忽上忽下地挣扎着。天地间，命运的鸟儿孤独地随风流浪。

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夕阳下，他拄着手杖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田地。这几年的耕作已将他大半生握惯了笔的手磨砺得粗糙不堪，使他实实在在成了位老农，然而他仍会为小径上的野菊花和每日遇到的晚霞而轻易陶醉。透着金光的云彩从山谷里飘出来，迎着云朵缓缓飞来一群鸟儿。哦，它们是他早晨来耕种时迫不及待冲出巢去向山外宏大世界的那一群吧？现在却显得疲惫不堪，低低地飞进山谷里去了。

想来这几十年间，他也曾经有逸四海之猛志、出将入相之野心，也曾经四处辗转、求官问职，却终感无味，渐渐体悟到宁静的自然才是他唯一的归宿。此时，能够停留在这宇宙间、随心去留的时光却已经不多了。

用半生光阴兜兜转转，而你只能顺从着这潮流贴近了去感受、经历、有所牵绊而最终明白这些的无意义，在临近尾声时归于一个未曾谋面却冥冥中契合于心的故乡。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秋风呼啸。她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长袖拂去泪水，正要登上归去的马车，却听见风中传来如泣如诉的呜咽。东南方天空，云霞似一群青蓝色的孔雀，时翔时集。它们是舍不得这片土地吗？不知为何，兰芝胸中对婆婆的怨恨、对丈夫的不舍、被休弃的耻辱、对生活的悲戚，一时都化为平静。孔雀离开故乡，有情人永久分离，大概怪不得谁。人生总有无法改变的无奈，美满可以在一瞬间脆弱到分崩离析。一切都只是这天生具有悲剧倾向的命运的游戏。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几千年来，鸟儿飞翔的姿态或许是大同小异，以至于我对着操场上的一只麻雀浮想出这样无数幅图景。但它又是不同的，穿越时空带给一千个人千种感悟。它是自由，是孤独，是悲伤，是故乡。

也许我们从未读懂鸟儿，也未曾读懂生活。读读王小波吧，像他一样拥有智慧、热诚生活、真实面对自己，或许王小波的作品会击碎我们的灰色坚硬，在心中营造一片精神家园，安放我们的家国、田园，还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