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因为自力所以更生
2015-05-30高伟
高伟
重大的相逢
我和江林曾在同一家媒体开专栏,彼此欣赏对方的文字。因为共同的编辑,我们得以相识,并且惺惺相惜,频繁电邮电话微信往来。
相识 9年,江林在北京,我在深圳,隔上一两年,见面便势在必行,她来或我去,还曾约会第三地,每次见面的过程,都是乐此不疲地倾诉和分享。写作上,我们相互欣赏或批判,开门见山;生活经验的交流上,既报喜又报忧,相互参看着成长。
那种宝贵的心灵整理和清理令分开时的我们宛若新生。
潮落潮涨,人来人往,只有与少数人的相逢堪称“重大的相逢”。江林给予我的、触动我的、激励我的,他人是不可替代的;而我于她,大概也是如此。价值观近似、成长方向和速度相似、心理能量近似,使得她中有我、我中有她,既相互衬映,又似乎因对方的存在而坐拥了额外的春秋。
两地友谊,因为没有共同密集的社交圈子,更多了份自由和安全。
我常觉得,有江林为友,是此生的美妙福利。如果说,在我的表象气质里,“笃定”可以偶露峥嵘,那江林便是这份笃定的依据之一。因为她提供给我温暖与智慧,清朗与安慰。有这么好的朋友,让人觉得活得有底气。我愿意用“重大的相逢”来形容和江林的相遇相知。
更年期预科生
和江林相识那年,她 39岁。她在告诉我年纪时,说了句“临门一脚,进了即为不惑”。一转眼,“不惑”已 8个春秋,我们的生命到了新阶段。其实,早于两三年前,我和江林就聊过更年期的话题。我们的共识是,生命的每个阶段都有需要解决的“发展任务”,更年期不过是一个从“我要”到“我可以不要”的过渡期,在此期间,体验心平珍惜气和,学会与自己相守、与世界握手:皮肤不再光泽了没关系,反正谁的待遇都一样;没男人的眼风飘来了没关系,反正曾经有过……
我们相差几岁,必将相继体验女人生命中独特的经历。生命的大小考验,造物主从来弹无虚发。
我们希望能携手迈过沟沟坎坎,这是友谊的存在价值。
当然,我们也有疑惑:更年期真的到来时,在种种细枝末节中,我们的信念和心智会不会被时常瓦解,无力感会不会经常漫天席卷……我们俩展开各种探讨,权作更年预科学习,这也让我们从心理能量上对更年期未雨绸缪。
友谊,刺激我们更为看重精神生活。这既宝贵又使得一切容易起来。虽然年纪和容颜都是单行的,不可逆,可是精神却能永远得以塑造、补充和活化。
我们要联手打败更年期。
情绪低潮事件
今年夏初,我和江林在深圳见面。江林说,该来的就来了,我已正式进入更年期,除了经量明显变少、经期不太稳定这种情况已持续一段时间,情绪的起伏也开始显化,甚至有时进入情绪的深渊。
江林说,来,跟你讲讲我“更年时的自力更生”吧。
她喜欢主题性地讲述故事,因为聚焦,而有深意。
前一段时间,江林经历了一次情绪深渊。事情似乎从看严歌苓的新书《床畔》开始的。本来整个的阅读过程,都是很感动很走心的,感受着爱和善意的支持下情欲的精妙和美好,感受着特殊时代背景下个体与群体的融合与冲突……可是,作者附在书末的一篇从“英雄主义”入手的助读类后记,破坏了江林的情致。
江林说,喜欢严歌苓已经许久,某种程度上把她视为精彩生命的样本,以为年近 60岁的她可以更轻盈不羁更不拘风月,可她在后记里怎么释放的是妥协、刻意、示好等气息,让人不甘不服,甚至疲惫而沮丧?
人老了不可怕,容颜不再光鲜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老得从精神上严重退化。
江林跟我分享这种感受时,像是在演讲。她使用激情来表达对自己所喜欢的人的激情缺席的不甘。我问她,因为严歌苓的后记引起的情绪低谷持续了多久?她回答,它持续发酵,甚至让她和老公之间也草木皆兵,一点小事就可以让她跟老公发脾气。
之后,她又检讨自己,从方方面面去想亲密关系中自己的作为和不作为。
有一次,江林和老公生气,晚上睡觉时越想越气,饮泣起来,躺在那儿,泪水转圈打进耳朵里,很不舒服,索性坐起来,打算好好哭一会儿。真正坐起来了,看着室内昏黄床头灯下老公像个孩子似的睡姿,江林却突然觉得温馨起来,反而想起了好多这一路走来时和老公发生的事。
她还由此及彼,想到了自己情绪低潮期间,老公的诸多不容易。
江林说,只要换个姿势,你以为重要的其实可以不重要,你以为让你受伤的其实也没什么。
接纳来了会去的朋友
为了遗忘严歌苓,江林收起《床畔》,翻开了另一本同行的书。戏剧性的是,她的情绪低潮,却在阅读这本同行的书时抵达谷底。
在这本书中,一个原本江林以为只是勤奋并无灵气的同行,竟然藉由时光、勤勉、耐力和积累,出落了一手笔走龙蛇、写意悠远的好文字。这让江林受到莫大的刺激。她叹服于对方的成绩,沮丧于自己的不够进取。
她无意地和一个年长的朋友谈到此事。谈及自己受到的刺激,江林借用的框架是“更年期症状”。但对方对她说:“我不愿以更年期为框架谈这件事,这使得这件事具备了性别压力。其实,男人女人都要经历更年,它也和所谓的中年危机有重叠。这是一场自我价值感不够饱足、想要重新定位的煎熬,此为‘危。而‘机呢,则是人会逼着自己向内在自我省察,从而更好地释放自己并发挥潜能。”
江林把朋友的话复述得那么流利。我想象着,这段话对她如何点醒和激励。
江林也确凿地告诉我,人在情绪低谷时,不伪装、不逞强,走出去,找个人诉说,可以得到情绪的缓冲和他人的提携。黑暗中,必须要有光。
她还说,情绪低谷时期,她的睡眠也不好。她去美容院和中医养生馆,按了穴位,拔了火罐……不管是实际功效还是心理暗示,反正睡眠果然改善了很多。一夜好眠,次日的心情当然明媚许多。自身明媚了,看一切自然明媚,这反过来又更助长自身的明媚。只要行动起来,一个好睡眠,也能让自己进入一个良性的循环周期中。江林说。
坐在深圳湾的草地上,望着夕阳渐落,听着海水翻滚,身边的江林既像在跟我私语,又像在发布她在“更年时代”摸索的经验。她时而温柔无限,时而玫瑰铿锵。一个 48岁的女人,在落日里看上去那么大方,那么蓬勃。
我相信,各种更年的生理及心理状况,还会陆续出现在江林的世界里,不久还会降临在我的世界里。但我同样相信,江林还会大方、蓬勃地走下去,未来的我也会这样走下去。
江林还告诉我,那段低谷期,她看了几本关于走出情绪低谷和抑郁的书。其中,张德芬在有篇文章里说,“我也常常有抑郁的情绪,它来来去去的,始终是我的朋友,我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所以只能接纳这个朋友。”这对江林的启示特别大,享誉身心灵成长界的作家张德芬况且如此,自己的更年期抑郁也没什么大惊小怪,来了就来,来了就会去,更了就更,更了就会更完。
那一刻,江林坦然,我也备受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