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物语
2015-05-30曼森
曼森
作者有话说:阿里斯基永远追不上龟,第一次看到非常震撼,原来真的有那么一段距离,会永远横在两者之间,宛如所有的“你”和“我”。怕的不是天各一涯,怕的是永远只差一步。爱情是,梦想亦是。
01神说,爱你,所以惩罚你
神说,我治愈你,所以伤害你;爱你,所以惩罚你。
02陈草茜!你有病啊
十五岁那年,我升高中一年级,是这个重点班里唯一一名自费生。
班导师把这个不得了的消息下发到各科老师那里,他们纷纷想要一睹自费生的真容,他们进入教室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向台下扫视了一圈,问:“谁是陈草茜?”
每一次我都在想,我应该举手示意,还是直接站起来比较好?
到底怎样做,才能既不失礼节又可以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呢?虽然我是自费生的事情,在班级里不是秘密。
返校那天,大家都按时就位。只有我因为需要缴纳入学费用,最后一个来到教室,班导师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你到了!入学费交完了吗?”
一屋子的视线齐刷刷地射过来,动作整齐得宛如海洋馆训练有素的小海豹,我捏了捏衣角。即便这不是秘密,我仍不想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奈何老师都不太会照顾到我的自尊。
每一次都是我还在权衡是应该举手,还是应该利落大方地站起来时,你就迫不及待地从后面踹我的椅子:“陈草茜,老师叫你呢!”
没错儿,你,沈似昨,坐在我的后面。
返校那天班导师将我安排在你的前面,当时我往你那个方向走,你笑盈盈地嘀咕:“养你这么个女儿真是烧钱,小草茜,加油!”
你这哪里是在给我加油啊?你没那么好心的。再看你的笑容,一点善意也没有。
你的脚劲儿真大,踹得我在椅子上坐不稳,我慌忙站起来将自己的椅子摆正,于是老师也认识了“陈草茜”,并且把我和不守纪律联系到了一起。
几次三番,我忍无可忍,打算和你理论,回过头,竟对不上你的视线。
你手长脚长,桌椅对你来说真是太小,所以你斜着身子坐着,椅子都斜到过道去了。于是,我扭过头,警告你:“再踹我的凳子,我就跟你翻脸!”
你露出害怕的表情:“别翻!本来长得就丑!你要是再翻那么一下子,指定吓死我!”
你这偷换概念的本事让人望尘莫及,几个回合下来,我惨败。我无心恋战,最后请求:“以后可否脚下留情?”
你苦口婆心地回我:“我是在提醒你,完全出于好心,你看你根本不领情嘛!”然后你装模作样地低头看鞋,“哎呀,鞋都踢脏了!”
我回正身,关上与你沟通的大门,你又一脚踹过来,毫无防备的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你干什么?”我气急大吼,怒视着你。
你饶有兴致地回看这我:“你翻个脸给我看看,我忽然很想看!”
我骤然很厌恶你这张脸,我随手抄起你桌上的书朝你的脸砸去:“我翻脸了,好看吗?”
扔出去的书擦过你的额角,飞落到地上,你毫不客气地弯下腰捡起书,向我“回敬”过来:“陈草茜!你有病啊!”
我躲闪不及,书脊正中眉心,眼前一黑,觉得自己的鼻梁都快塌了。
这一幕惊呆了在场的人。
03你夺走了我的书包
六岁之后,你的母亲常驻法国,父亲各种奔走忙碌,你是由家里的保姆带大的,她将你惯成了“小霸王”。面对着我,你“小霸王”的品行暴露无遗,宛如一阵专制、蛮横的风。
你很帅气,走英伦风格,不用讲话,举手投足间便自带光芒。你懒得理别人,大家仍愿意把目光锁定在你身上。当面多看几眼,背后议论几句,都是常事儿。
一开始,大家都认为我与你周旋,是在纠缠你,否则如此“高冷”的你才不会与我“厮杀”。
后来大家看出了门道,你是故意针对我,太明显了。有人替我不忿:“沈似昨真是太欺负人了!”
你太欺负人了,我与你对抗,也诚惶诚恐,但我不可以被欺负得太惨!
之前你我在课堂上制造的混乱,班导师已有耳闻,她对“不守纪律”,没有自知之明的我很是不满。身为班主任,她绝对不想班上多出一个拖后腿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不守纪律,没有自知之明。
班导师叫我一个人到办公室去“了解情况”,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竟然说我:“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要把责任推给别人!”
她对我的表现非常痛心,我对她的反应也很痛心。
在办公室接受了一通教育,回教室的路上,我在仪表镜前看了看自己的眉心,红了一道儿,二郎神似的。鼻骨隐隐作痛,摸了一下,痛得不行。
到了教室,我看到你摆出“大爷”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我蹙眉瞪着你,你皱眉盯着我,然后就上课了。
这一节是历史课,老师让大家抄笔记,我写字非常快。写完后,我想起了与你之间的恩怨,于是悄悄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哪知反倒引起了你的注意,你从后面又踹了一脚过来,不过这一脚很轻。
我又将椅子往前挪了一点儿,你总算没动静了。我抄完笔记,没事做,就扯了一张纸在书桌下面撕蝴蝶。
教室里很静,我撕着撕着,有点走神儿。事后想起,当时我的形象一定非常奇葩。大家都埋头抄笔记,只有我眼神空洞地盯着黑板,手在桌洞里忙活个不停。
“陈草茜!”
直到班导师愤怒地叫了我的名字,我这才回过神儿。班导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教室,她水杯落在了教室,过来取,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我念不好书,但向来是个安分守已的学生,最怕被老师讨厌,我越如履薄冰,越适得其反。
班导师让我把我的“作品”展示给大家看,我不敢违抗,战战兢兢地举起了被撕得乱七八糟的、美其名曰“蝴蝶”的烂纸。
班导师非常生气:“陈草茜!上课时间,你撕纸干什么?不守纪律、不认真听课、成绩一塌糊涂!你把书包里面的东西给我倒出来!我要看看你平时把精力都放在哪里了!”
我一惊,班导师想看我的书包没问题,可是那里面有……卫生巾,全班同学的视线都聚焦在我的身上,我做不到把书包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谁能帮帮我?因为这属班内纠纷,历史老师已经撤了出去,谁还能帮我?
我站着不动,班导师以为我在忤逆她,更为恼火,她指挥我前桌的女生:“你把她的书包给我拿到讲台上来!”
我前桌的女生扭了扭身子,没有动。在班导师眼里,我们这是“集体起义”,然后她指挥你:“沈似昨!把陈草茜的书包给我拿上来!”直打七寸!
听到这句,全班都为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都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我可以把书包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给大家看,可是那里除了书本、卫生巾,还有一个少女的青春与尊严。
你走到我的身侧,修长的手拎起我的书包。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夺,即便我知道这是你巴不得看到的好戏,仍抱着一丝希望试图用眼神向你求饶。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尊了啊!你不要毁了它!你不可以毁了它!
我轻轻地对你摇头,希望你能够给我留一丝余地,你回应的是想要将我挫骨扬灰的眼神。我万念俱灰,稍一松懈,你就夺走了我的书包。
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想要哀求你!我垂下头,任人宰割。站在一边的你出声了,语气轻飘飘的:“老师!女生的书包什么东西都装,跟哆啦A梦的口袋似的,怎么可以随便看呢?”你把书包砸还给我,继续说,“这里有人家的隐私,要看你自己来拿!”
我呆了呆,眼泪没出息地夺眶而出,眉心忽地疼了起来。
04而这是我最最不耻的事情
班导师当然没有过来拿我的书包,她让我自己拎着书包跟她去了办公室。
二度重游,班导师让我打电话给父母。她说:“你这种学生,我教不了!你看看你一个上午搞出多少事儿!你把学校当成什么地方了?菜市场?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不能因为他们在菜市场卖菜,就不教你规矩吧!”
人生真的会有非常难堪的时刻,只是我自己难堪没关系,班导师为什么要牵连我的父母?这是不对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再有办法喜欢她。
我与她僵持着,不肯打电话,班导师气急了,自己翻出了花名册,按照上面的号码打了过去。她的手机收音效果不是很好,内容我都听到了,电话那边的人说:“什么?谁?陈草茜?对,是我的孩子,但我是沈似昨的父亲,怎么了?茜茜怎么了?”
班导师的眼珠都快要瞪掉了,那眼神接近惊恐,长大之后我明白那种惊恐叫做“欺软怕硬”。她知道我的父母是在菜市场卖菜的,我们一家都很好欺负。可话筒那边高贵的声音也在承认“陈草茜是我的孩子”,并且声音的主人是沈似昨的父亲。她扯不清这其中的关系,但她觉得自己惹错人了,被吓得要死,说话都不利索了:“陈草茜……没、没什么大事儿……”
“小事儿的话可以找沈似昨帮忙解决,他们关系很好的。”你的父亲笃定我俩关系很好。身在远方的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我们已经“好”得都动手了!
班导师不想找我的父母了,而是把你叫了去。什么叫“陈草茜是我的孩子,但我是沈似昨的父亲”她必须要搞清楚。
而这是我最最不耻的事情。
[]在很久之前,我和你就认识,并且关系止步于认识。以前,逢年过节你的父亲都会带着你和礼物上我家。听说大学时,我爸爸救过你父亲,他一直感恩戴德。但他不知道这无形中给我们一家带来了压力,明明是同样的起点,你父亲风风火火地经营公司,我爸爸却在卖菜。父辈身上的自卑传给了我,我烦透了你们。
我们一家日子清贫,但从不亏欠或者有劳别人。只有这一次,为了择校,我爸爸拜托了你父亲帮忙。
其实在卖菜的同时我爸爸也试着做别的事情,屡屡失败,他将希望全都押注在我的身上,他固执地认为我只有进入好学校,才有好的出路。
我们学校招生绝对严格,但有了你父亲的面子,事情就好办多了。报到那天,他亲自带我来见教导主任,资料是他填写的,手机号码便写了他的。他跟教导主任也是这样说的:“茜茜是我的孩子,你们必须通融。”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爸爸带我去你家谈择校的事儿,你看我那个不屑的样子,眼神挑剔得要命。那时我就打定了主意,在学校绝对假装和你不认识!结果第一天,你就好心地给我“加油”,咱俩“打打杀杀”的高中生涯正式拉开了序幕。
在办公室里,你对班导师说:“陈草茜一直很听话,不守纪律的是我。”一副很有担当的样子。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你。
大概了解了情况,班导师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柔和,我知道她不是在对我改变看法,而是“敬佩”我和你之间的“友谊”,碍于你父亲的面子!
从办公室出来,我拖着书包走在前面,你突然从后面拿走了它。我大惊:“你干什么?”
“我帮你拿!”你的语气强权,表情并不凌厉。
你并没有“混账”到我想象的地步,我忽然想要找一个人倾诉,准确地说是“吐槽”。而你正在我的面前,我指着办公室的门说:“她太势利了!她不是瞧不起我吗?等着瞧吧,过几天摸底考试,语文我交白卷!”
你盯着我看,眼神还挺清澈,下一秒你用我的书包狠狠砸了我一下:“陈草茜!她瞧不起你,你就让她瞧不起?交白卷算什么本事?有种你考满分给她看啊!你越这样,不是让人越瞧不起吗!”
这话说的,像你多懂事儿似的!“你不是也瞧不起我吗?现在又给我讲这些大道理,你不怕肾亏?”我反驳。
“我哪有瞧不起你?”你叫起来,随即你安静了,收起帕灯一样的眼神,你看着我,良久良久,“陈草茜,你怎么会认为我瞧不起你呢?”
“那你干吗捉弄我?一直捉弄我?还有这儿,”我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鼻梁好像断了!你刚才还用书包砸了我!”
你的眼神忽地变成丰饶的海,你抬起手,手指在触及我眉心的时候,触电般蜷缩起来。
“陈草茜。”
“……嗯?”
“对不起。”
05你可别天天吃包子了
这之后我们的关系没有升温,反而变得疏离。你不再踹我的椅子,只要我们对视,其中一方一定会马上移开视线,气氛尴尬得紧。只是偶尔,午休时你会对我说:“你别动了,我带盒饭给你。”
你带回来了,又不收我的钱。下一次,我便不敢再让你带了。我们争执不下,你生气了:“陈草茜,你别天天吃包子!你看你脸圆的!”
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我脸长成正方形,干你什么事儿呢!”
这么一吵,我们之间就不尴尬了,原来有一种相处方式叫作“哪壶不开提哪壶”。
摸底考之前,我铆足了劲儿,你说得对,我不能让别人瞧不起,邻居学姐家的门槛儿都快要被我踏破了。
考试那天,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我答得相当顺利,写字又快,早早地交了卷。中午在校外买包子的时候,我被你擒住了:“陈草茜!你不是真交白卷了吧!”
我点点头:“是啊。”
你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陈草茜!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一直不明白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对待我的方式特别另类,直到收养了思奇,我才知道你貌似把我当成了……宠物。
当天考完试,我们一起走出校门,在树下发现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小猫长得很丑,瘦得皮包骨,你用脚尖戳了戳它,说:“没死!”
“你没看见人家在发抖吗!”
你蹲下来,看了看,然后对我下命令:“陈草茜,你把它带回去养!”
“为什么不是你来养?”
“因为你家很破!”和雕梁画栋的豪宅比起来,我家确实不怎么样,我想。
和你相处久了,我知道你是孩子心性,很多事情都不会再去计较。我蹲下来想要抱起小猫,你大喝一声,吓了我一跳。
“它多脏!你别用手碰!”然后你拿纸巾把小猫裹起来,递给我,“走吧!”
这时候你在学法语,一放学就往培训班跑。我捧过小猫,生怕把它弄掉了。我双臂架空着往前蹭了两步,回过头看,你还在原地。
这一天夕阳非常好,云断成碎絮,你站在树荫里,脸完全被阴影遮住,我看不清你的表情,忽然觉得心慌。于是我奔向你,你抬眼:“怎么了?”树影在你的脸上晃动。
我有点尴尬,吐了吐舌头:“那个……你摸摸它呗?”我举了举小猫。
你把脸一撇:“太脏,不摸!”
然后我们分开了,我擅自给小猫取名为思奇,没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顺口。
我捧着它,无法坐公交,只好一路走回我那个“很破”的家里。刚到门口,遇见从菜市场匆匆赶回来的父亲:“快跟我走,沈似昨出车祸了!”
你和我分开之后打车去培训班,在路上发生了车祸。你母亲在法国,父亲常年不在家,于是联系了我爸爸。我怔怔地放下小猫,忽然哭了。之前那没来由的心慌预示着这场事故,那一阵心悸来自于我突如其来的设想——如果你,活生生的你有一天忽然不见了,我会怎样?我的生活会怎样?
多么不好的预感。
我和爸爸来到医院,你的情况比我想象得好了太多,我会流泪,是因为欣喜。司机伤得很重,你身上的血迹基本都是他的,你还挺清醒,看见我,你虚弱地眨眨眼:“陈草茜,要是我死了,我钱包里的钱都给你,你可别天天吃包子了。”
06生死契阔,道阻且长,早生别离,吾心且安
生死攸关之际只惦记这种小事儿,你能有什么大气候啊,沈似昨?你除了会让我哭,还有什么本事?
以前有人对我好过,以后会有人对我好,但没有一个人会像你这样,没有。干净、澄澈、毫无瑕疵,只为我着想。
你真是个好人,所以你很幸运。那场车祸,你只是手背被划了口子,脑袋被震了一下,很快就回来上课。这期间,摸底考的成绩公布了。许是比预估的成绩高了太多,班导师不再把我当个“外人”。可是我再没有办法像最开始那样尊敬她,每个人的形象都如同瓷器,碎了就是碎了。
你觉得我是在记仇,是的,这也说得通。我这个人性格有点小问题,生气时我绝对不会讲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儿。我不想搭理的人,决不会与之对话。当初我认为你瞧不起我,所以我别扭地不肯多看你一眼。你试图与我沟通未果,于是以激怒、伤害的方式扩宽与我沟通的渠道。你的原话是:“我不踹你的椅子,你根本不理我啊!”
你还挺委屈的!
你回来之后,时光飞速流逝。高一很快结束,这一年中你交了五十八次提案,要给思奇改名字,均被驳回。猫那么骄傲的生物,完全不把人类放在眼里。你可知道我“思奇、思奇”地呼唤了多少声,它才愿意看我一眼?改名字没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它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在树下发抖的家伙了,现在它胖得一只手举不动,脾气极坏,非常像你。虽然它仍然很丑,但很威武,气质倨傲。
这一年,你不间断地学习法语,你非常小气,一句都不肯教我。
这一年,你把我当思奇对待,你觉得我的圆脸捏捏或许就会变尖。
这一年,我没怎么吃包子。
高二文理分班,我选了文科。你学文有点吃力,可你仍旧选了它。或许你觉得我应该牺牲自己,陪你去学理。但是很抱歉,我不想做这种牺牲。
我们都选了文科,但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级,你大怒,吵着要调班。
“别费劲儿了,在哪个班不都一样吗?”
你一甩头:“不一样!”
我开玩笑:“你是不是怕我背着你交新朋友,然后不理你了?”
你歪着脖子,半天没动,过了半晌,你垂眼瞅我:“陈草茜,你交新朋友试试!”
“新朋友”三个字你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藤蔓,它们一直蔓延,蔓延到我的眼里。
我没有交新朋友,你没有调班。在新班级的处境比以前好多了,我终于和周围人平等了,自费生的老皇历没人去翻,这才是一个高中生应有的日子和待遇。
我们不同班,好在教室挨着,你经常在门外等我。我融入新的圈子,你仍旧只有我。
你还是那么帅气,还是走英伦风,还是备受瞩目,女生仰慕你,男生仰望你,可是你没有朋友。你说:“维持朋友之间的关系很麻烦,再说他们跟我在一起都有目的,没劲!”
“但人不是独立的个体,是需要有人围绕在身边的,要不然不是要孤独死了吗?”我说。
你瞪大眼睛看我:“我不是有你了吗?”
生死契阔,道阻且长,早生别离,吾心且安。
你只有我,是不够的。
进入冬季,大家蠢蠢欲动地准备迎接圣诞节,我接下了写板报的活儿。下课时间不够用,所以我和负责画画的男生商量了一下,决定放学后开工。本来我们约好去看思奇,这下子我要失约了。我发微信给你,你没有回,我估计你是生气了。其实,我们算得上是同类,你生气的时候,也是很沉默的。
放学后,负责画画的男生跑去打球,八成是把板报的事儿给忘了。我给他发微信,没有回;再打电话,没人接。我这才意识到,他不会把手机带在身上,于是我跑去体育馆找他。
体育馆里面很冷,人却很多,大多是班上的,男生女生闹成一团。负责画画的男生提议教我投篮,这里这么热闹,我便不想回教室了。
大家一直玩到很晚,然后踩着积雪,顶着星星和月亮回去教学楼。楼前,你的脸已经被冻青了。
你站在寒风之中,料峭的脸色和嶙峋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一行人全都僵立当场。
“陈草茜,”你动了动嘴唇,“该回家了。”
后来你病了很久,而后你变了,成熟了。若是以前的你,你等我那么久,之后一定会约我去看日出、去看极光、去看冰雪,然后把我扔在遥远的远方,以作报复。可这一次,你什么都没有做,你让我永远欠着你。你不再捏我的脸,也不再和我开玩笑,只会冷冷地下命令。这或许是我想要的“下场”,借此切断与你之间的联系,但是我太了解你了。我可以从你的眼中看到太多东西,它们逐渐溶解我。也是它们,让我给自己披上了盔甲。
我怀念从前的你,我心疼现在的你,我更记得“早生别离”。你看,虽然我头脑不算灵光,却知道不断地给自己留后路。
高考之前的某个清早,你在校门口拦住我,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过去的你,霸道、任性、主观、孩子气。
清早,晨曦万物欣欣向荣,阳光有序地放射,清风荡漾,草笛拂吹。你站在我的面前,看上去特别忧愁,眉头都快要拧出水汽来,你说:“陈草茜,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特别可怕。我梦见一片原始森林,阳光窸窸窣窣的,老树盘根错节,树根突出地面,蝴蝶、蛇虫到处都是,我使劲儿拽着你,生怕把你给弄丢了,可一回头,你还是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能去的地方我都去了,你都不在,后来我去你家,你妈不让我进门。我怎么求她都没用,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
高考之后的某个清早,你差点砸烂我家的房门,你非常愤怒,身上的高贵、倨傲全都不见了,宛如流浪汉,你说:“陈草茜!你要留在本市?说好的上海呢!”
我终于得以拿出自己窖藏已久的勇气,我深呼吸,对你说:“不去了。”
你看着我,眼神逐渐冷却,直至被清空,只剩下痛。转身的时候,你的眼神闪了一下,那一眼冷过世间火柴。
07我们不但不同路,还会背道而驰
说好的上海,或许就在你梦见过的那片原始森林里。我破天荒地选择离你而去,并非临时起意,你只有我是不够的。
高中一年级,说话之前你总要踹我的椅子一脚,我觉得烦透了。你总是欺负我,我与你反抗,但也诚惶诚恐,这是因为我不敢彻底激怒你,我担心你把我爸爸求你父亲给我择校的事情说出去。虽然熟识之后,我知道你这种人根本没把那种小事儿放在心里。但对我来讲,自卑的我,非常害怕失掉面子。
好在我们的关系很快就转好,那时候我被你的书砸中眉心,回来后你很轻地踹过我的椅子一脚,你只是想让我回头,看看我的额头。
过去的事儿既往不咎,我被你推、被你拽、被你“打”,我知道你不坏。你说要把钱包里的钱都给我,当时我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我想,这世界上会如此为我着想的人,除了爸妈,就只有你了。我特别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你张开羽翼,我既可以得到庇护。
后来,你常往我家跑,去看思奇。我妈妈特别热情地招待你,我跟她开玩笑:“你就不怕我早恋?”
我妈特别不屑:“我不了解他,还不了解我的女儿吗?你跟你爸一个样儿,死要面子。他那么高高在上,你跟他不是一条道儿上的。”
是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跟你不同路。
我不喜欢吃包子,但是包子是相对便宜的食物。当年的赞助费,是父母的血汗钱和借来的钱,我的开销,能省则省。这一点你永远都理解不了,你绝对想不通这种省钱的方法省下的那一丁点儿钱有什么用。
有那么两个在我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的片段,都发生在我很小的时候。小时候,KFC是有的,我很少吃,但偶尔也吃得到。妈妈带我去,简单地点一两样东西,看着我吃完,然后带我回家。每次她都说她不想吃鸡肉,回家后热一下剩菜剩饭吃掉。刚开始我还很迷糊,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吃鸡肉?后来我懂了,汉堡变得难以下咽。
也是小时候,爸爸带我去看望亲戚,他买了很多水果,有那么一阵子,还是几年的时间,香蕉非常贵,不太吃得到。爸爸带着我坐在路边,望着那一整把香蕉犯难,他想给女儿摘下一根来吃。可是不知道摘哪根才会让香蕉看起来还是完整的,没有被动过的。结果当然是没吃到,不管摘下哪根,它看上去都是残缺的,而我那要面子的父亲怎么可能把不够体面的东西送给别人?
这些,你能够理解吗?你会笑的,还会推荐我去参加“感动中国”之类的节目。只有有过同样经历的人,才能与我感同身受。
我看过一个神话故事,阿里斯基和龟。大意是说,阿里斯基想要追上龟,必须到达龟的起跑点,当他到达时,龟已经行进一段路了,他必须赶去新的起跑点,而龟又已经走远了……尽管只差一步,他却永远追不上它,这个无限存在的距离是不会消失的。
我们之间,就差这么一步,就差这一种隔阂。
你跟我“打打杀杀”也好,变得冷酷,企图直接将我捆绑在你身边也好,都不能让这一步距离缩小。我们不但不同路,还会背道而驰。
我们约好了去上海,我却偷偷留了下来。
08离别后,我将一个人面对着千山万水和回忆
第二天,你又来砸我家的门,你的脸色好像落雪之前的天空,但你似乎并不想发火。你说:“陈草茜,把思奇给我。”
你怎么这么狠心呢?我不跟你走,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我太早地看清现实,于是走向留给自己的退路。离别后,我将一个人面对着千山万水和回忆,思奇是我与过去连接的通道。你要带走它!
“它不会跟你走的。”
“你怎么知道它的选择?”
“我养了它三年!”
“我认识你十年!我都不知道你的选择!你才认识它三年,怎么可以替它做主!”你借题发挥地吼我。
我不想把思奇给你,于是说谎:“思奇出去溜达了。”
“那我等。”
你想要赖着不走,思奇喵喵地自己从卧室溜达出来了。
“你说谎!陈草茜!”你怒视着我,冲进来抱起思奇,然后用很释然地语气对我冷笑道,“你说谎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应该习惯。”你抱着思奇就走,那家伙也没有反抗。你忽然回过头,眼神凄凄的,“陈草茜,我早就知道你填了Z大,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对我说实话。原来……我在你的心里,一点都不重要。”
不是的,不是的,哪有人比你还重要呢?你不懂我的!
这之后你再没联系过我,我想念思奇,也想念你,可是我知道,我要一个人走下去。即使不能够心无旁骛,至少要坚强。
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坚强,总是哭。在一起的人有同样的幸福,不能在一起的人各有各的苦处。爱恨汹涌,眼泪才最忠诚。
大概是我太消极了,连我妈都察觉到了什么,她偶尔神不知鬼不觉地试探我:“沈似昨怎么不来了?”
沈似昨不会来了,他恨透了我。
后来我看了很多电影,全是喜剧,都不好笑。日子结成大大小小的水珠,我数着水离子艰难地度日。我是失恋了吗?算不上,你从来没表白过。
我以为某些痛,时间久了就会消去,我太不了解痛苦这东西了。但时间确实是善良的使者,它让你的影子在我的脑中逐渐稀释。我会忘了你,我可以,我这样坚信。直到再次看见你,酸楚的情绪在胸腔里剧烈地悲鸣,我才知道,我在自欺。
军训的第三天,你来了,拎了两大包包子,请大家吃。我用脏兮兮的手拿着你硬塞给我的包子,不住地颤抖。我,太想你了。
大家都问:“这人是谁啊?”
你瞟我一眼:“思奇他爸。”
大家面面相觑:“谁是思奇?”
我哆哆嗦嗦地说:“我儿子……它是只猫!”
你来跟我道别,问我送不送你。我预想过这一幕,我要坚定地告诉你——“我会的。”
我没有办法说出那个“不”字,我叼着包子,保证一般对你狠狠点头。
军训结束,你走了,在机场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仿佛回到三年前的那个下午。这时候好多飞机失事,这预感太过不祥,我下意识地拉住你的胳膊:“你改乘火车吧。”
你的视线在我的圆脸上扫了一圈,然后甩开我:“不用你管。”
过了一会儿,你忽然看向我:“陈草茜,你知道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儿是什么吗?”你用手指点点我的眉心,“我用书打了你,比打我自己疼多了。”你还说,“陈草茜,我想把全世界都给你,你明白吗?”
我明白或者不明白,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你到上海一个月,就有了女朋友。你给我留言——陈草茜,原来人与人相处有很多种方式。万事万物都有个气数,气数尽了,就什么都过去了。谁离开谁都可以照样活下去,或许活得更好。
你看,我们之间始终差一步。当我终于想通,不给自己包袱,善待生活,想要朝着你伸出手的时候,你转了身。
或许,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们很小就认识,你没什么朋友,我是你好玩的玩伴,仅此而已。
那么思奇,你可要好好待它啊。你没带走它,又不还给我。也好,免得被“后妈”欺负。
学校迎新生迎国庆文艺晚会那天,礼堂人满为患,我不爱热闹,人家都往里挤,我往出挤。终于到了门口又差点被人流带回去。我惊恐地攀着墙壁,壁虎似的,样子狼狈极了。更让我惊恐地是有人凌空抓起我的手,将我往后拖。
“谁啊?”我大叫,还未回头,便闻到了熟悉的,独属于你的味道。这不可能,我缓缓转过脸,竟然对上了你的视线。
人群之中,我们被人撞来撞去,你眼里的藤蔓再次蔓延到我的眼里。
你没有去上海,不但没有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还“潜伏”在我的大学,偷偷学金融。所以也没有什么女朋友,那是你试探我的反应的“利器”。这段日子你和思奇相依为命,听说你们都很想我,就像我很想你们那样。
你一直为我好,我却不愿为你做任何牺牲,那么是偿还的时候了。我们要相互陪伴,我们要相信永远。
09一朝爱恨,不留遗憾,不负时光
我们惯于对命运言听计从,我们惯于投降于巫婆式的预言,一朝爱恨,不留遗憾,不负时光。
神说,你要勇敢就赐你阻碍,想聪明必须解开难题,自己停止悲哀。
编辑/眸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