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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性语境中的“民族化”表达

2015-05-30伍丹

创作与评论 2015年8期
关键词:民族化湖湘动画

伍丹

包括动画在内的文化产业的发展是一个文化继承和不断创新的过程。随着视觉文化的兴起和数字技术的发展,动画产业业已成为文化产业中最具成长潜力的子产业之一。“一部成功的动画作品,从外在表现到内在蕴涵,都会被深深地打上文化的烙印。”{1}而传统的民族的文化乃至文学,正是动画创作取之不竭的源泉,是动画人灵感和创意的来源。

现代意义上的中国动画事业起步很早,从黑白片到彩色片,从无声片到有声片,从短片到长片,从电影片到电视系列片……从19世纪20年代至今,百年的光阴见证着几代中国动画人的探索与坚守。中国动画的先驱万氏兄弟从探索动画艺术伊始就明确提出:“在中国的电影界中,应当以中国的传统和故事为基础创作动画片,也符合我们的理智和幽默感,还要有教育意义。”{2}以此为始,中国第一代动画人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美国动画杂耍式的幽默,旗帜鲜明地明确了中国动画创作方向的民族性。

诚然,具有强烈民族风貌的动画影像以其独特的文化展现能给观者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审美奇观,这也是中国动画在世界舞台谋求地位获得尊重的有力武器。享誉全球的“中国学派”正是汲取了历史悠久的传统造型艺术,将战国的帛画、汉代的画砖、唐宋的山水、明清的花鸟,乃至敦煌的壁画、民间的年画剪纸等独具中国特色的传统艺术技法大胆地运用到动画造型中,使之成为了中国动画最典型的代表和最荣耀的记忆。诞生于1941年的《铁扇公主》 用纯粹的民族风格弘扬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这是民族风格在中国动画的最早体现。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中期是中国动画民族风格的成熟期。随着《小蝌蚪找妈妈》(1961年)、《牧笛》(1963年)、《大闹天宫》(1964年)、《猪八戒吃西瓜》(1958年)等一系列具有“中国学派”风格的动画片相继问世,中国动画在世界动画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进一步将“民族化”确定为基本的发展纲领。中国动画不断从“民族”文化中寻找艺术符号、造型风格和审美语言,动画的“民族”之风刮遍大江南北。

一、“民族化”文化符号的“当代”重塑

“动画民族化,就是指通过动画艺术作品展现本民族丰富多彩的艺术形式并传达本民族独有的气韵和精神,也就是指作品在视听要素等艺术表现形式上民族性的积极展现,和作品的主题及精神艺术等艺术内容中民族性的深入表达。”{3}然而,在动画创作中,“民族化”逐渐成为一个纲领性口号,既没有走向文化产品的生产线参与价值的创造,对“民族化”的探讨也止步于对其纲领性的静态理解,只对“民族化”作简单、直观、静止的界定,而脱离了“民族化”在当下的时空语境。

毋庸讳言,中国动画还存在着诸多问题,如内容幼稚、想象力缺失、主旨肤浅、情节平淡、细节缺乏审美张力、本土文化元素匮乏等,然而,最大的问题正在于,在当代话语表达情境下展现民族文化内涵和韵味的原创能力的单薄。以湖南动画为例。发轫于1996年的湖南动画被称为中国动画产业的先行者和主力军。“动画湘军”曾连续6年(2003年到2008年)动画产量全国排名第一,原创电视动画节目生产时长一度占据全国的半壁江山。率先起步的湖南动画依靠产业链打造走在了全国前列,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也蓬勃了湖南动画自身的发展。然而,冷静回望湖南动画一路前行的历史,我们发现,即使是“动画湘军”最辉煌之时,湖南动画多产量大,但动画精品却极其稀缺,包括湖南动画在内的整个中国动画在全球动画市场中所占份额很小,文化影响力远远不及美日动画。

随着政府对动画扶持力度的持续加大,动画资助资金的水涨船高,动画播出平台建设的热火朝天,中国动画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表象,一部部动画电影、电视动画系列片如过江之鲫轮番登场。现实却是,从20世纪90年代底起,中国内地动画界几乎没能留下几部被学界和市场皆认可的作品。红极一时的《喜羊羊与灰太狼》《熊出没》等系列电视动画片貌似为国产动画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然而,它对儿童教育的负面性影响却不容小觑,而内地动画电影界更是几乎没有出现一部让人拍手称赞的面向成人观众的作品。

就中国动画而言,“民族化”文化符号由于无法实现全球化的普遍接受和当代化的灵活利用,远没有走进市场、走进生活,走进大的产业格局。所以,如何让中国动画走进当下人们的心中,让当代的观者爱上中国动画,这就涉及“民族化”文化符号的“当代”重塑问题,因为只有将“传统”与“当下”水乳交融地纳入动画表达之中,文化才能真的展现其巨大的魅力。

二、挖掘独特的“民族”文化元素,

直接表现民族文化的深刻内涵

“潇湘自然无土山,无浊水,民乘是气,往往清慧而文。”{4}地域和环境的作用使得文化呈现出巨大的差异性。属于本民族、本地域的传统文化是一个民族和地区历史的集体记忆和精神寄托。独特的民族文化元素连接着一个民族一个地域的精神世界,能唤起观者的情感认同和无尽想象。“看到这种形式符号,我们就必然时而想到某些观念和概念,时而意识到某些潜伏在我们心里的情感。”{5}对民族文化因子在动画创作中的注入与呈现,始终应当是动画人在寻求动画创作本土化和民族化时探究和思索的核心问题。在动画创作中,深入挖掘独特的民族文化元素,直接表现民族文化的深刻内涵,依然是发展中国动画最重要的策略。

作为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支脉,湖湘文化资源非常丰富。多姿多彩的传统文化和民族风情,构成了厚重的“湖湘记忆”。神话传说、历史典故、诗词文赋、英雄志士等都可以成为湖南动画的故事和主题的诉求对象。作为一种地域文化的载体,湖湘文化有非常独特的视觉美感元素。“色簪花,迹灭针绒”的湘绣、“纯美典雅,原始古朴”的凤凰扎染,“色彩绚丽,花样别致”的通道侗锦、“构思奇特,技巧精湛”的土家族竹雕……代代相传的古老技艺,经过时光的洗礼,酿出了浓郁的民族韵味。“笙声沸天,芦震山岳”的侗族芦笙舞、“飞舞腾跃,蜿蜒涌动”的芷江龙舞、“五彩圈边,不停旋转”的瑶族伞舞、“红灯万点人千叠,一片缠绵摆手歌”的土家族摆手舞、“打鼓路歌,击鼓而舞”的苗族鼓舞……或轻松明快,或庄重肃穆,或紧凑敏捷,或刚劲激昂,呈现出一幕幕遥远而又真实的文化影像。曲调欢快优美的祁阳小调、曲调柔腻委婉雅致的武冈丝弦、声音高亢响亮的茶山号子、内容丰富广博的苗族古歌,还有娱神又自娱、祈福求子驱邪的梅山傩戏,曲调活泼轻快、生活气息浓郁的花鼓戏,唱腔慷慨沉雄、粗犷朴实的祁剧,激越陡峭、带有野性美的新化山歌……千百年来,生性浪漫的湖南人用奇特的想象和诗意, 创造了一个个新奇绝妙的艺术形式。这些无一不是湖南动画应当吸取的艺术元素。此外,还有吊脚楼、八百里洞庭、岳麓书院、张家界奇景、伟人故里……湖南动画如若能在湖湘风俗、山水、人文的视觉美和听觉美中找寻到灵感,在故事的架构和人物的塑造上深入挖掘湖湘文化资源,以湖湘文化名人为创作原型,以湖南文化典籍为创作蓝本,以极富地域风情的名胜景点和典型的历史故事为创作背景,将湖湘文化元素巧妙编制于故事之中,在动画语言、音乐、场景、行为等中植入湖湘文化的风姿和韵味,必定能真正彰显出动画艺术的独特魅力,建构出美的艺术世界。

曾经风光无限的湖南动画近几年步履蹒跚,以《韶山少年》为代表的展现湖湘本土文化风貌的一批动画作品正是湖南动画在困境中谋求突围的大胆尝试。我们在《天降小子》中看到了湖南古朴的本土建筑,在《虹猫蓝兔七侠传》中畅游了张家界的风景名胜,在《锦绣神州之奇游迹》中领略了南岳的自然风光,富有民族风的原创主题曲《少年游》与片尾曲《水墨神州》洋溢着青春的味道,传递着鲜明的中国精神……动画电影《韶山少年》将目光投向了伟人毛泽东的童年轶事;108集动画片《刘海砍樵》既有常德本土文化因子,还有天马行动的奇思妙想;30集动画片《孟姜女》以古老传说为底本,用夸张和幽默诠释了爱情的永恒主题……

当然,动画的“民族化”不能只被简单地概念化为具有民族特色的故事原型、人物形象、音乐风格和画面细节等表面元素,不能只一味追求动画艺术的表现形式和技巧。传统文化的核心是文化的思想元素和精神内涵。我们最终追求的从中国民族文化包括湖湘文化中发现整理,最终探寻挖掘到一种普世性的精神价值,并通过动画的影像语言表达出来。

《麦兜故事》是一部充满香港本土风情的动画电影。这是一种家常琐碎又混乱逼真的市井生活。从旺角、天星码头、深水埠等香港的城市地标到随处可见的街边大排档、街头招牌等城市的日常景致,从香港的历史、长洲的祭典等香港的人文历史到打麻将、甩蛋挞等城市的市井生活,这一切的一切使得这部看似简单的动画流露出浓浓的城市色彩和成人情怀。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又是一个没有说完的故事,没有说教,没有宣讲,真实细腻的细节洋溢着温馨,整个故事充满着阳光般的温暖和明丽。《麦兜故事》产生于香港经济低迷期。小时候也有着非凡梦想的麦兜长大后只是一个在生活中挣扎的平凡小猪。这是千千万万香港人真实的人生写照:个体长大后理想的逐渐消退,金融风暴剧痛中人们的迷茫无措。麦兜,以及如同麦兜的香港人关于香港的记忆,充满着草根平民对社会和现实的无奈和调侃,表达了一代人对香港黄金年代的缅怀。《麦兜故事》之所以选择香港作为故事的背景,除了作者对这个城市的熟稔,更在于借助麦兜的故事,释放人们的心理压力、缓解悲观情绪。这是《麦兜故事》的时代意义。在充斥着骄奢浮华的当下,麦兜的纯净理想多么可贵。在麦兜的诗意生活中,人们将已经远去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理想重新拾起。

以本民族本地区的历史文化为内核,对人类的生存现状和人文精神展开反思,是中外优秀动画片的共同点。不难发现,在以欧美动画为主导,日韩动画承担重要角色的全球动画格局中,动画影像表达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文化诠释和记录的过程。揭开每一部经典动画作品背后所蕴含的文化意指,我们会发现一个全新的曼妙世界。通过动画元素的解读和其中所蕴含的文化意蕴的体会,我们能感受到声光流影背后动画人传达出的人文关怀。那些令人惊艳的动画作品所积淀的文化寓意,或者源自偶然,或者是因为创作者刻意追求的独特意境,或者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文化精神的自然流露,但是无论何种原因,它们都以文化为沟通作品与观者的桥梁,让观者在动画审美中获得精神享受。这些形形色色的动画影像,折射着人间百态,折射着万象世界,透露出源自生活超越生活的动人气息,让观影者在别样感动中,或是对过往的追忆,或是对现实的凝视,或是对未来的想象,在其为我们编织的童话梦幻中,获得梦想的共鸣。

令人失望的是,大多数中国动画,包括湖南动画远没有这样的立意高度,不仅在目标对象的定位上,甚至在思想内涵上都犯了“幼稚病”,仍然只是或就事论事地讲述故事,或刻意拔高说教,从根本上缺乏具有当代价值以及普世意义的形而上的超越性。湖南动画人曾凭借敢闯敢拼率先起步,然而却没有将这种在当代依然有着鲜活生命力的精神遗产注入到动画作品本身。“无所依傍、浩然独往的独立根性”“心怀天下、勇于献身的爱国情操”“关注现实、体用结合的经世学风”“实事求是、勤勉笃实的务实作风”“兼收并蓄、博采众长的创新意识”“自强不息、坚忍不拔的奋斗精神”。{6}将这些具有湖湘文化内涵,体现湖湘传统人文精神和价值理念,并凝结了时间沉积所形成的稳态的、惯性的文化符号、风俗习惯、审美范式等元素,渗透在动画创作中,并隐匿地呈现出来,既深入挖掘湖湘文化的思想精髓和价值观念,又避免抽象枯燥的说教,在动画作品中体现具有时代特征的思想内涵和人文关怀,考验着当代湖南动画人的智慧。

目前正在制作中的《苍穹之外》很可能为湖南动画“民族化”文化符号的“当代”重塑提供一种新的创作思路。据悉,这是一部关于湘西云山的故事。创作者采用传统手绘的方式,用古村寨、吊脚楼、青山绿水等为观者吹奏了一曲浪漫的田园牧歌,让观者在带有中国古典韵味的章回式情节中感受神秘美丽的古湘西的风土人情,让观者在奇思妙想的故事中感恩生活,尊重生命。在这里,湘西多彩的民间艺术和自然风光为动画创作提供了独特的题材内容和文化符号,而通过讲述故事塑造人物等表层影像,最终展现的是对人类价值和理想人格的终极追求,是对民族文明的高度珍视和深切关怀:彰显锦绣湖湘的文化魅力,弘扬中华民族的人文底蕴。

三、借用异域题材的“陌生化”效果,

隐喻传达“民族”价值理念

在全球化不可逆转的潮流中,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文化在不断交流、碰撞和融合。日美动画的文化取材视野非常广阔。在日美动画的素材来源表中,我们可以看到,日本动画多直接成形于对经典漫画的改编,美国动画多来源于对经典童话的改编。其中,对英国文化资源的改编力度最大,其次是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法国神话等。{7}几十年来,迪斯尼一直走在改编的路上。其黄金时期(1950-1966年)几乎拍遍了所有经典童话,从神话传说到经典名著,从人物传记到历史故事,无一不包。这份改编名单可以很长:世界第一部剧情动画长片《白雪公主》(1937年)的故事素材直接来源于德国格林兄弟所著的《格林童话》,《木偶奇遇记》(1940年)改编自意大利儿童文学家卡洛·科洛迪的同名童话,《仙履奇缘》(1950年)取材自查尔斯·皮劳特撰写的源于17世纪的法国神话,《小美人鱼》(1959年)改编自丹麦作家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美女与野兽》(1991年)改编自法国神话故事,《阿拉丁》(1992年)改编自《天方夜谭》,《钟楼怪人》(1996年))改编自《巴黎圣母院》……现在,迪斯尼仍在续写着这份名单。且不说改编是否成功,其改编行为的执着和坚定所形成的动画创作模式已经值得我们关注。

当代日美动画不仅继续挖掘整个从古希腊时期开始的欧洲文明的文化养分,也将触觉延伸到了遥远的非洲和神秘的东方。当然,异域题材只是影视画面的表象,目的是通过“陌生化”的视觉奇观引起观者的好奇,而故事背后隐喻地传达的依然是日美的本土价值理念。中国有异常丰富的文化存量,但现实却是,在世界动画文化格局中,中国神秘的东方文化故事和丰富的民族文化元素成为了西方视域中的东方镜像,成为了欧美动画营造视觉奇观的创作素材和文化载体。

西方利用中国作为文化和艺术的背景创作全新的动画作品,始于1998年的《MuLAN》。这部由迪斯尼公司出品的动画长片以中国的古代长篇叙事诗《木兰辞》为原型,影片幽默、轻松,大胆想象,虚实结合,高超的特技和唯美的音乐下的故事画面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然而,中国的故事框架和叙事元素仅仅只是一个标签,迪斯尼镜头下樱桃小嘴鹅蛋脸的木兰俨然一位自由、奔放、无所畏惧的西部女牛仔。替父从军的原始故事背后是木兰女性意识觉醒和寻求自我实现的现实主题,其实质是对西方人本主义思想的肯定和个人英雄主义观念的认同,而这正符合美国精神中自由、开拓、进取的人生信条。中国传统木兰形象背后是儒家伦理的“忠”和“孝”:“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出身贫寒的农家女儿,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其忠孝善良的品质、保家卫国的热情和英勇无畏的精神,千百年来被国人反复咏唱。而迪斯尼镜头下的木兰出生于富裕幸福的大家庭,调皮可爱、敢作敢为、不拘小节、自信执着。她勇敢地为自己的女儿身辩白,她大胆地给皇帝美式的拥抱。虽然仍然是黑头发黄皮肤,但是其现代新女性的行事作风背后张显的是现代西方的女权意识。古老的东方故事充满着西方的现代气息,迎合了当代观众的审美需求。

湘江静流,文脉连绵。从“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坚忍执着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洁凛然,从“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浩然激昂,到“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的绝命呼喊;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乐情怀,到“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的豪气担当;从“睁眼看世界”的锐意进取,到“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坚定果决……“勇敢尚武”“淳朴重义”“经世致用”“自强不息”成就了独具特色的湖湘精神。湖南动画完全可以借助异域题材的外壳,借用异域题材的“陌生化”效果,突破“文化维模”,向不同文化圈层的观者传达独具湖湘特色的“民族”价值理念。在“借用”的过程中,中国的“民族”文化本身也经历着与异域文化的交流、互动、吸收和融汇。“借用”和“交流”将为湖南动画打开一扇窗,有利于吸收先进的文化理念和文化因子,从而突破只局限于本土的狭隘视野,转而以全球化的眼光重新审视和构造新时期的湖南动画。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美日动画对本民族文化内涵和价值体系的深度挖掘和现实选择值得更多的关注和学习:借助异域题材传达民族性特征鲜明的文化思想和价值观念,是其在文化全球化的语境中征战全球市场的利器。

2008年美国梦工厂出品了动画长片《功夫熊猫》。“功夫”“熊猫”是中国文化的典型代表,也是创作者灵感的来源。整个影片处处弥漫着中国文化。从人物形象、服装道具到场景安排、细节刻画等一切可视的有形元素,无不体现“中国元素”的表层呈像。其中,场景的细节刻画尤其到位:连绵的山峦、巍巍的索道、曲折的石桥、高耸的栈道等营造出俊秀的古老东方情调,而青草绿树、红日桃花更营造出中国古典诗词中意境幽远的景象,让全球观者从形象塑造、场景打造到细节处理,都感受到了浓浓的中国文化的力量。虽然《功夫熊猫》的故事本身并不新奇,但美式动画独特的叙事节奏和幽默的话语方式,结合着满溢着东方色彩的画面,让对神秘的东方充满好奇的当代观者体味到了古老文明的魅力,而中国观众在绵延不断的崇山峻岭和眼花缭乱的功夫打斗中也进行了一次“骄傲”的文化之旅。当然,这种中国元素在欧美动画创作中的运用,让我们感受更多的是来自文化霸权主义背后的隐痛。绿眼睛的阿宝说起话来耸肩摊手的样子很“美国”,少年学艺成长的主题体现的依然是有关勇气与责任的美国式“阿甘精神”。在美国动画对中国传统文化极力打造所呈现的动画影像背后,是美国文化霸权的自然流露。终究,无处不在的中国符号交织而成的依然是一曲个人主义的美国梦:一个平凡的小人物,通过自己的努力,克服艰难险阻,终于实现了心中的理想,成为了拯救世界的英雄。动画影像的东方外衣,只是美国特有的文化心理结构的外化,是美国价值观念、意识形态的反映。

萨义德关于“东方主义”的表述中,东方一直以“他者”的形象出现在西方的视野中。“东方几乎是被欧洲人凭空创造出来的地方,自古以来就代表着罗曼司、异国情调、美丽的风景、难忘的回忆、非凡的经历。”{8} 这不是真实的东方,而是西方话语霸权下对东方的想象与虚构,是一个被“东方化”的东方。迪斯尼动画以中国元素作为框架的故事毫无例外都是西方对东方想象的寓言,对中国元素的一再戏仿,其目的是通过寓言化的东方故事、民俗化的东方景观,创造一个梦想中的陌生的奇异世界,在建构和重书中发展和突破自我,是“重建一个特定时期的文化经验,而不是重建一个特定的历史背景”。{9}

全球一体化和后殖民主义的背景下,日美动画对全球动画市场的覆盖,不仅吞噬着这些国家的本土动画产业,而且以其审美风格、文化理念和价值形态的传播影响着这些国家的文化认同和民族想象。面对这种文化威胁,包括中国动画在内的世界“民族”动画只有在“学习”中奋起,广泛地吸取和融合世界文化资源,与本民族本地区的生存状态和生命状态相联结,用动画的美妙影像传达我们对本土现实、本土文化和本土体验的殷切关怀,与观者共享对于自我以及自我所生存的这一世界的理解,从而与观者真正达成心灵的融合。

动画拥有一种魅人的文化气质,这种气质深深吸引着一代又一代动画人为之沉迷。中国动画从崛起的辉煌到如今的没落,一路的曲折让我们痛惜,更应反思。面对世界动画产业的欣欣向荣,蹒跚已久的中国动画,伴随着机遇与挑战,正走在崛起的道路上。再看湖南动画。当文化全球化的浪潮席卷而至时,增强湖南动画的魅力和市场竞争力,不仅具有现实的经济意义,而且关涉到湖湘文化的顺利传承和湖南文化强省战略的实现,因此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现实的紧迫感。

“艺术的使命就是让人们去感受一个世界。”{10}艺术和文化产品真正的吸引力和影响力正源于文本内在的精神感召力,这种感召力是文化元素和艺术载体更为密切融合的产物,涉及更为广泛、更为深层次的文化内容的表达策略问题。关于湖南动画中民族文化的有效表达和传播的研究,必须建立在对动画作为艺术和文化产品的双重身份的考量之上。以上述两点为基础,并针对湖南动画的现实困境所提出的理论观点和具体策略,才真正具备可操作性,才能有效地促进民族文化的“当代化”和动画理论的“民族化”。所以,包括湖南动画在内的中国动画的历史使命就在于:为了实现真正的“民族化”,就要用“当下”的画笔重新描绘中国历史传统文化所蕴含的清爽、典雅、明丽或辉煌。

注释:

①葛玉清:《对话虚拟世界:动画电影与跨文化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47页。

② 薛峰、赵可恒、郁芳编著:《动画发展史》,东南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2页。

③ 李朝阳:《中国动画的民族性研究》,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2页。

④ 王兴国:《略论湖湘文化的内涵及其主要特征》,《湖湘文化宏观研究》,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90页。

⑤ 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一卷),商务印书局1996年版,第219页。

⑥ 聂荣华、万里:《湖湘文化通论》,湖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6-80页。

⑦ 李涛:《美、日百年动画形象研究》,四川大学2007年博士学位论文,第231页。

⑧ 爱德华.W.萨义德著,王宇根译:《东方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1页。

⑨ 史蒂文·康纳:《后现代主义文化:当代理论导引》,牛津Blackwell出版社1989年版,第176-177页。

⑩ 赫伯特·马尔库塞著,李小兵译:《审美之维》,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212页。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 孙 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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