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每一次选择都是一场“蝴蝶效应”

2015-05-30栗色雪

电影画刊 2015年8期

栗色雪

《无姓之人》又是一部挑观众的影片。如果你喜欢它，我打包票你也会喜欢《暖暖内含光》、《香草的天空》、《本杰明巴顿奇事》、《蝴蝶效应》这样的片子。如果你不喜欢它，很正常，毕竟把线性叙事剪辑得碎到这种程度，也许只有导演脑子里有一个完整的故事逻辑。

这其实是一部披着英语外衣的法国片。导演雅克·范·多梅尔是比利时人，掌控起法式电影思维得心应手。欧洲文艺片中的很多东西，看出来就看出来了，看不出来的时候别人怎么解释好像都很难被说服。这种不可译性有点像“幽默”这种东西，观者会比较珍惜自己独特的体悟，宛如心有灵犀。

如果抛开那些花哨的剪辑手法，这个故事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这是关于一个男孩的成长与选择的故事。

小尼莫·诺伯蒂从出生前一刻就开始选择——选择一对看起来顺眼而靠谱的父母。但是遗忘天使忘了赐予他“遗忘”的天赋，他记得过去，也看的见未来。他的人生不是一条一往无前的线性时间轴，而是跳跃而混乱的。

九岁时，尼莫的父母离异。他的人生从这一点开始分支，他的每个选择都指向一个特定的结果，有点像游戏中的模拟人生。

1、尼莫和母亲去了美国。母亲和尼莫的同学安娜的父亲相好。进入青春期，叛逆的尼莫和安娜之间也产生了互相慰藉的牢固感情。这段“不伦”的恋情公开，安娜被父亲逼迫搬家。多年后，尼莫成为一个游泳池清洁员。他来到安娜的城市。在车站，他们偶遇。但是，一场大雨打湿了写着安娜电话号码的纸条。他们再也没有相遇。

2、尼莫和母亲去了美国。他和安娜相爱。分开后，他们再次相遇，结婚，有两个小孩。长大后，尼莫是个电视节目制作人。一次车祸，他死于溺水。留下妻儿。

3、尼莫和母亲去了美国。他害怕告诉安娜自己不会游泳，反而指责安娜的朋友是白痴。他们从此再也没说过话。

4、尼莫和父亲留在英格兰。父亲因为一次偶然的事故和婚变而变得失去自理能力。尼莫一直照顾他，而和同龄人关系疏离。尼莫一直在写一部幻想小说，关于火星上人的生活。青少年尼莫一次在酒吧遇到了一个金发女孩艾莉丝，他爱上她。但艾莉丝爱着不爱她的斯蒂凡诺。尼莫勇敢求爱，他们在一起，结婚。婚礼后回家的路上，一场交通事故，艾莉丝死掉，尼莫被毁容。后来，他成为一个电视节目播报员，孤身一人。

5、尼莫和父亲留在英格兰。尼莫爱上艾莉絲。艾莉丝拒绝了他。他赌气和一个刚认识的亚洲女孩金恩在一起，他们结婚，生了两个儿子。尼莫每天像行尸走肉一般生活。他盗用了一个名为琼斯的人的身份，被黑帮盯上，被枪杀在宾馆的浴池里。

6、尼莫和父亲留在英格兰。尼莫爱上艾莉丝。他看到艾莉丝和斯蒂凡诺的甜蜜，赌气飙车，出了车祸，尼莫变成植物人，容颜停留在青春期的样子。

7、尼莫和父亲留在英格兰。尼莫爱上艾莉丝，他们结婚，有两个小孩。但艾莉丝一直受抑郁症困扰。最后，艾莉丝认识到自己一直爱着斯蒂凡诺，她选择离开，守着斯蒂凡诺年轻时的照片在一家发廊里做事，孤独终老。

几条线交织在一起本来已经够人受的了，但导演又另辟了两条线索：一条是活到2092年的尼莫，118岁白发苍苍的老人，是世界上最后一个通过正常生理机能衰老的人。一条是宛如尼莫创作的小说中那样在火星上的生活，尼莫遵守对艾莉丝的承诺，把她的骨灰撒到火星的表面。

一切的开端是和母亲离开还是和父亲留下这个选择。一切的结束要么是尼莫孤独终老，要么是意外死亡。和《蝴蝶效应》很像的一点是，男主角猛然发现，怎么选，都是错。怎么选，都无法改变故事悲剧的本质。但是，静下来想想，要么顺从生理的慢慢衰老腐化，走向生命的终点；要么在人生的半路遭遇意外，离开世界，这难道不是生命本来就如此的收束方式么？

法式电影总是充满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现象。有时候这些想象还有点喧宾夺主地扰乱原本规整的叙事结构。

生存，时间，回忆，未来，生命的意义，爱情的真谛。诚然，这是法式电影喜欢探讨的母题。也许在思想前卫的法国，和观者探讨存在主义的问题不会存在太过隔阂，所以导演一股脑地把这些想法放到了一部影片里。

人生，本来就是无数的选择所搭建而成。人，最高贵的自由就是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生，选择死，选择怎样生，选择怎样死。但是，选择带来无数的烦恼，“选择”让上帝失去意义，人只有自行站立，对自己负责。

人总希望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谁不希望活得精彩而出色？我们总是抱怨天下没有后悔药可买，不然当时可能就走了另外一条路，人生变得截然不同。《无姓之人》就把这种多重选择的可能极端地扩大化，主人公尼莫可以不断地重复回到那一点进行选择。但是我们悲伤地发现，即使我们成了自己的神，我们可以看到所有选择最终的结果，却没有一条让我们觉得“完美”而“满意”。

这仿佛是生命和我们开的最大的玩笑。我们本来就不能选择是否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后还发现自己对命运完全没有选择权，不，即使有选择权，结局也是殊途同归。巨大的无力感吞噬我们。漫无边际的虚无包围了我们。我们飘荡在浩瀚的宇宙中，无因无果，无始无终，宛如尘埃。

这个时候，我们陷入了象棋当中的一个环节，“被动制动”。最好的移动就是停在原地。

时间，来自于宇宙创世的那场大爆炸。空间的向外延展创造出三个维度，即我们目前所生活的三维世界。而作为第四个维度的时间是一条一条连接前一秒的“我”和后一秒的“我”之间的线。我们无法看到这个持续的过程，我们只能看到三维空间和四维空间重叠的那一部分，即，“此刻的我”。而记忆，仿佛刻录在唱片上的磁痕，让我们记得过去的“自己”。

说这些不是故弄玄虚。想象一下，“过去的你”和“未来的你”其实都是和“此刻的你”同时存在于四维空间中，只是“此刻的你”看不到另外两者而已。哲学电影或者科幻电影总是喜欢揪住这一点深挖一下：若是“此刻的你”看到了“过去的你”或者“未来的你”，会怎样？就宛如118岁的尼莫通过电脑屏幕与34岁的尼莫对话，这个“未来的你”和“过去的你”对于“此刻的你”来说，都是陌生人。即使给予过去的自己以忠告，我们也不会相信。换言之，我们拥有的，只有此时，此刻。这是我们建立自己所有认知和感官的基石。跳跃的时空会让我们产生认知混乱和极度的怀疑，我们应当感谢线性的时间轴简化了我们的人生。

之前，影片《源代码》也探讨过这个问题。也许一念之间，一个小小的决定会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每一个选择，都仿佛蝴蝶效应。

在金恩的人生中，尼莫感受到了这种选择的虚无。他不再主动去选择，他抛硬币决定是否要去自杀。他随便用别人的名字，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活下去。这段人生，导演似乎在告诉我们：不可以对自己的选择不负责任。当连我们自己都不在乎选择的结果的时候，我们真的变成了“无姓之人”，存在和不存在变成了等同。这是比死亡还要大的悲剧。

好在，影片最后的结局是充满光明的。小尼莫不必纠结于跟母亲走还是跟父亲留下，他奔向了第三条路。118岁的老尼莫说，所有的选择都是正确的。是的，我们不是尼莫，我们只有一次，一次人生。我们的人生是一条向前奔流的长河，不可能逆流。走过了，就别后悔。

我们不能看着人生漫漫凋败。我们不能靠扔硬币来决定未来。我们不应该在乎选择的结果（所有人的结果都是死亡，不论以何种方式），人生是一个“选择”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