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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在自己的泥土里

2015-05-30宠宠

中学生百科·悦青春 2015年8期
关键词:浅黄色巴雷酒鬼

既有别于南方过多的潮湿天气,也比北方少了些坚硬冷冽。身处不南不北不东不西的中部,县城的一切都仿佛因此变得模糊不清,没有特别的天气,没有特别的土地,甚至没有特别的青春。所有人都好似在以同一种模式生长,固定得好像破落教堂上永远不会响起的时钟,一眼就望得到尽头。

其实年轻到哪都是不稀罕的吧,总有那么多的人在年轻着,稀罕的是青春本身。我常常在县城不多的几条街上行走,水泥公路常年未经修缮已经有多处破裂塌陷,但我仍是走着。路边小店的标牌有的全然褪色,甚至被风吹乱摇摆在半空中,经常能听到咣当的刮刺声。这是被生活历经的见证,然而我没有悲意,物事破败有时非但不是落后,反而是对历史及过去的尊重与保留。只是偶尔看到新建起的商场在小摊位中间赫然林立时,总会觉出对于人世的不切实感。

那是这个小县城最奇特的一条路。看起来是最荒凉的,每日行人很少,可实际上这里有电脑专卖店,有各种名称的快递公司,甚至规模不小的酒店和KTV,对于那些大城市所特有而平常的东西,这条街离它们最近。

然而它那么荒凉,我几乎不见行人往来,偶尔有人骑着电瓶车、摩托车穿过,可是没有人有停下来的意思,汽车驰过扬起灰尘,也只有灰尘,我连汽笛声都不记得听到过。

路尾有一座大概一百平方米的小广场,除了两个篮球架和两座水泥砌的乒乓球台之外就只有两排座位,通常没有人会来进行所谓的娱乐活动。但我喜欢这里的静意,常常坐在那排蓝色座位上遥望远处的田地,绿绿的一大块,非常丰盛,非常繁茂。我每天总要绕道从那里走上一遭,走近去闻一次泥土的气味才觉得这一天是完满的。

丘丘是突然出现的。在我拔掉那块稻田边的两株草时突然听到一句问话:“你在看什么啊?”我回过头,看到一个身穿浅黄色连衣裙的短发女孩,以及一个俏皮而明亮的微笑。

“我常看到你在这里,我家在那边。”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广场后面的居民楼,一排排铝合窗豁大明亮——她应该是从那里看到我的。

“你就是在看这些东西吗?”她指了指我手中的草说。

“不是,看稻田。”

“你很喜欢水稻?”她爽朗地笑出声来。

“不是,它们栽在土里很好闻。”我不习惯与陌生人对话,但她的笑容让我觉得舒服,并且熟悉。

听我这样说,她便跳到田埂边的沟壑里,抠出一小把土,放在鼻间嗅闻。早晨这里下了场小雨,泥土还没干,有湿润的清新气味。她再次微笑。我想她一定是也闻到了这种味道。

“它们长得这么好,是因为站在自己的泥土里吧!只有这种土是最适合自己的,也是自己最喜欢的,所以努力地生长着。这样才能长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站在自己的泥土里。我觉得这句话非常动人,再次看她的笑容,记忆蓦然重叠,原来那笑容是与《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赤名莉香相似,简单纯净,又透出率真。只不过不记得赤名莉香是否也穿过裙子。

“我要回去了,对了,我叫丘丘,山丘的丘,你呢?”

“王小宠,宠爱的宠。”

“我知道了,再见!”她说完这句就转身小跑,和第一眼一样留给我最后一眼浅黄色的身影,轻盈得像个不真实的泡沫,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地越飘越远。

没有真的再见。她再没来过,到最后我也因为高考临近不再故意绕道。广场和那一小块田地,随着那浅黄色身影的愈加远去而逐渐淡薄,好像和这阳光下的泡沫一起飘远。我连她的五官都不再记得清晰,只有那明亮着弯起的嘴角和那句“站在自己的泥土里,才能长得那么好”被记忆和笔记分别保存。我想那是对于青春和成长最好的风向标。

我想起了莫泊桑在他的短篇小说《堂倌,来一大杯!》中“我”与酒鬼巴雷的一段对话——“你呢,你可好?”巴雷安詳地回答:“我吗?在我能够做得到的景况里过活。”

这话太吸引入了,酒鬼巴雷极少说话,诸事不做,无妻,无子,除了那家啤酒店之外毫无留恋。除了喝酒,人世间所有通俗的幸福通通没有。其实是悲哀可怜的,可是他自知,并能超脱其中,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寻求安慰与满足。我初看便被惊艳到,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他真的普通吗?真的只是个落魄的酒鬼吗?

孤独的人不伟大,然而能战胜孤独的人绝不渺小。

其实巴雷何尝不是站在了自己的泥土里,努力地生活,选择自己的范围与方式。而我们,也因为孤独而被赋予一往无前的力量,不遗余力地策马奔腾,一圈一圈与生活共搏。当然也在成长,一点一点往泥土更深处探索,扎根,培植养分与希望。深一点,再深一点,直到我们不再担忧岁月,直到平安喜乐与时光共长。

我们那么年轻,我们那么放肆,可是一切都是能够被原谅的吧。毕竟除了青春,我们一无所有;毕竟除了快乐,我们还有那么多的孤单。

要更多的温柔,要更多的梦想,要更多的爱与方向。只有这些能够填充17岁独有的单纯与迷茫,阳光下的我们,穿运动鞋、白衬衫,喝矿泉水,大声叫嚷,夏天嘴边没有抹干净的冰激凌,冬天肩膀上裂开的羽绒服衣缝。所有的一切那么真实,那么美好,生活只够被用来喧哗,只能够被用来嬉闹,那时什么都不应该被阻止,无论身处何方,有青春便有希望吧。

高考前夕意外收到丘丘的明信片。我记得当初她问起过我的学校,可我并不知道她记在了心里。画中一片翠绿的稻田正安静生长,一位少女俯身看向那些生物,稻叶轻斜,女孩一定是微笑着的,那里也一定正有微风吹过。少女是我,至于丘丘何时画下,又何时制作成明信片,我不得而知。只是背面的文字清丽娟秀,比她的容貌多了一些静意:时光情长,但那泥土里翠绿色的心事更长,唯愿宠宠真得岁月宠爱,像山丘连绵不绝,但永不消逝。

这是十七岁最后的礼物,真的比小青春更长。原来有些人,是用来只遇见一次的。但只有那一次,却已经足够好。而生命是容纳得了一切的,喜悦,焦灼,欢乐,悲伤。原来都要体验一番才更加容易对幸福敏感。

我们都活在自己的土地里,很小范围,但值得庆幸的是,它包容得了一切,哪怕慌乱,哪怕迷失,哪怕偶尔的绝望与嫉妒。它能接受不堪的破落,也能安于华丽的殿堂。我想青春就是这点好,不管今天天崩地裂海誓山盟,明天照旧桃花春酒,端看秋风。

我想向所有的山河微笑,想与所有的清风相邀。我想大声呼喊,想歌唱出每一丝温柔的寂寥。我那么青春,这多么好。

就像奔驰在辽阔的草原,就像在啜饮深藏的美酒。我的泥土芬芳,一切都是情深意长的模样。而且,而且青春还那么久,岁月还那么长。

再没有任何遗憾能够存活下去了。在自己的泥土里,一切的遗憾都将无法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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