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正 造型师就像厨师一样

Pepper

积累了无数电视观众耳熟能详的优秀作品的陈老师却很谦逊，他认为电视剧作為一种集体艺术，有它创作的原则和规律，造型师不过是根据导演要求做一顿大餐的掌勺人。

我们就像一个厨师一样，会做各种菜系的菜，但是具体要什么菜需要导演来选择。

——陈敏正

对陈老师的仰慕与崇拜可谓由来已久，犹记得大学时代看《赵氏孤儿案》，对陈老师设计的有着浓厚的历史感却又在细节之处别具匠心的一套套戏服惊艳不已。抑或是你打开电视就能看见在重播的《甄嬛传》，每一位小主头上华丽的“金银珠翠”，无一不是出自陈敏正老师之手。上世纪70年代初，陈敏正原是一个剧团舞蹈演员，因为化妆化得好，从演员队转到了舞美队。1981年进入中央戏剧学院化妆干部进修班学习，从此走上了影视造型这条道路。做影视造型这么多年，积累了无数电视观众耳熟能详的优秀作品的陈老师却很谦逊，他认为电视剧作为一种集体艺术，有它创作的原则和规律，造型师不过是根据导演要求做一顿大餐的掌勺人。陈老师玩笑般地跟我聊起网上的各种不同的声音、各种争议，毫不介怀，那是一种“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爽朗与气度。或许造型师的名字在那长长主创名单里是极不起眼的一个，甚至我们都不会刻意去寻找，但他们是那瑰丽奇幻世界的“造梦者”，亦是手持魔杖点石成金的神奇“魔法师”，真的感谢他们，带我们赶赴一场场美轮美奂的华丽约会。

担得起赞誉，受得住压力

Q：《武媚娘传奇》因为露胸而被剪成了“大头人”，你对此事抱有一个怎样的态度？

A：我后来听说北京所有的电脑公司、科技公司都忙得不亦乐乎，忙着切块布贴上。这个东西看你怎么去看待它？秀场上可能比这个还露，为什么大家能够接受，而唯独到电视剧就不能接受了？可能是因为电视剧覆盖率更大。其实在唐代，女权主义盛行，袒露酥胸的造型是符合历史的，它不是人们所想的那么淫秽。但实际上出现这种情况反倒为这部戏争取了很多的讨论度和收视率，有人为了想看究竟是怎么改的也要去看一下。

Q：《华胥引》这部戏播出以来造型在网上引起了很大争议，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A：《华胥引》有它的历史背景，在那个特定历史条件下做的东西，又隔了好几年后再播，它不像我们当年做的《成吉思汗》《秦始皇》，都是隔了五年后再播也不觉得过时，因为都是属于历史正剧，我们的造型完全走的是自己的风格，没受任何流行元素的影响。为什么《华胥引》出来以后大家就感觉这么不入时？这个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在三年前做这个戏是一种冒险，自从《宫》播出以后，马上开始限制穿越剧、限制玄幻、限制神话，所以这个制作团队找我的时候就说，找我的本意就是想让我做得真实、正统一点，比如说要有一定的民族风采。当时制片方给我一个要求：作为陈国要像《冰与火之歌》；作为卫国，写的是大南方，我们选用的三星堆、金沙部落那样一些元素，但是我们整个造型做得都很真实，让它是一个古装剧不是一个玄幻剧，这是当时的创作初衷。创作出来老板、制作方都认为是对的，拍到后期，老板换了，公司说播出平台是湖南卫视，要调整风格，尽量飘逸、美轮美奂，于是甘婷婷、乔振宇这个组合是我们后期做的，开始往这个风格上靠。一部电视剧服装的风格样式并不是一个设计师完完全全可以左右的，像《武媚娘传奇》，平心而论它的造型是华丽，但是想想它和刘晓庆当年演的武则天从戏剧元素的结构来讲是截然不同的。其实冰冰也很谦虚，在做武媚娘的时候，她把刘晓庆老师之前演的武则天的作品都下下来，带着敬意去看它，但是又不得不被现在的市场牵动，在那个基础上做下来这么一部戏。

Q：《赵氏孤儿案》这部戏的造型很多人都特别喜欢，它的那种文化感特别打动人。

A：我从这么多年的经验得到一个论点，一部戏的好坏都归于导演，我们提供什么样的东西都是导演拍板确认的。比如像《甄嬛传》，好是郑小龙导演拍板拍得好，我不能贪功己有。我们就像一个厨师一样，会做各种菜系的菜，但是具体要什么菜你来选择。但是观众不明白我们创作的原则和规律，所以网友给我的留言里总是就《华胥引》“攻击”我，“造型师，你出来，咱们聊聊，我保证不打你。”好多这样好玩的一些话，我完全可以笑纳和接受，因为你享受多少荣誉就要接受多少压力。像《赵氏孤儿案》导演是阎建刚，我俩自从《秦始皇》1999年开始合作，迄今每部作品我们俩都在一起设计，他对于我各种各样的菜式了如指掌。但是不得不说《赵氏孤儿案》我们确实考虑了艺术含量、年代感觉，在这个基础上设计师还要考虑材质，不像现在很多影视作品中的不食人间烟火，穿起来觉得仙儿就可以，我们做出来的新衣服是要拿去水洗厂去石磨，石磨出来的肌理就会完完全全地展示出来，做出来以后就像是穿过很久的、是一种与人体合一的感觉。可同时也有一个问题，尽管到最后在中央台破了2的收视，是真的因为它超高级的故事设计，要是说我们把它做成鲜肉级的，还会拉来更多年轻的粉丝。其实每一个制作人都一直在想怎么去做一个全民皆知、上下老幼都说好的东西，这点《甄嬛传》的确做到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断在播。

文化感与大众审美的平衡

Q：你现在接戏一般选择的标准是什么？

A：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状态，这是要坦诚面对的现实。在初始的时候你能接到一个戏就很开心了，因为那会儿电视剧、电影制作都很少。随着作品累积越来越多，关注度越来越高，现在就尽可能地接一些有一定文化内涵与剧本优势的戏。还有制作公司和导演的实力都是考量的因素，就像明星接戏也不只是看钱，一个戏拍不好也会砸了他们的市场，我们也是一样，好的制作团队再配合我们这样优秀的团队，加在一起肯定是一部好的作品，这就是标准。

Q：造型师在设计时是还原历史多一些，还是天马行空的东西多一些，这两者间如何达到平衡呢？

A：像《甄嬛传》，第一版做出来是像故宫博物院里现存的那些资料里所展现的，但初试装的时候觉得看起来太老了，太过于真实，可能不太容易被观众接受，所以我们该放大该增加的元素都做了调整。第二次开始正式试装的时候基本就是按照后来成型的东西在做，确定路线以后再进行补充。在发饰方面无法预先知道哪个人物戴更合适，大概有一个方向，像有些孙俪戴的头饰并不是最先给她准备的。每一个款式结合服装结合演员的气质，它出来以后不一定和预先设置是一样的，试装时得要即兴创作，但华妃和皇后的几款造型上来就指向性很强地做出来了。大家现在觉得《花千骨》的造型觉得很仙、很美，但古代人都穿一身白吗？肯定不是，在这些问题上的处理不能拘泥于历史资料里的东西，影视作品不是纪录片，它要有艺术化、风格化的表达，像《花千骨》的造型里有国画的那种写意与留白，所以出来的造型会有一种淡泊的、飘飘欲仙的感觉。其实观众本身也是矛盾体，有些观众希望看到有真实感和历史感的，有些观众会觉得那太丑了，喜欢飘的、仙儿的，所以我觉得作为一个设计者一定要有自己坚定的理念，不要想太多，吻合这部戏受众群体的欣赏层面就好。

Q：现下中国影视圈雷剧横行，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A：就我自己的创作来讲，我一直也在寻求除了做鲁菜、川菜以外能做一道老少皆宜的菜，但这道菜很难做，做不好就容易失手，在失手的同时就有可能会有一些雷的造型发生。最近我一直在招收一批弟子，我特别愿意接受这样的孩子们，他们其实做了很多年了，就是因为只听过没见过，所以做不到高级起来，全是特雷人的东西，我想通过我对他们的传授，至少在他的地区能不能改变一些人审美的层次。重要不在于赚钱，关键能做到一些普及，让雷剧尽可能少一点，让收视群体审美尽量提高一点。但是我们同时也在注意碰到类似《赵氏孤儿案》这样的题材，一般观众看着会有点闷，可以从哪些方面去想办法稍微微调一下让它别这么闷。像《黄金时代》叫好不叫座，不如《小时代》系列，后者没有特别的文化层次，但它有它的受众群在，我们需要做的事情是努力通过一些作品提高国人的素质。并且雷剧的诞生是和国家的经济实力相提并论的，雷剧省心、省时、省力、省钱，随便一弄就行了，但作为艺术品需要去挖掘，需要去投入，需要有强大的资金。

Q：中国的影视造型业你觉得哪方面最需要改善？

A：在能吸引观众的同时尽可能地增加它的文化感。不得不说叶锦添大师做的《橘子红了》，那就是一个经典，既漂亮又有浓厚历史的感觉，但他的《红楼梦》可能就有些争议，所以一个人的创作也是有高潮和低潮的，它不是一条水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