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姗带着匠心远离人群

每个周末，王姗都会从杭州郊区回到城里，一来是看父母，二来也看一下她和朋友在城里开的珠宝店。在这个珠宝店里，朋友负责经营管理，她负责珠宝设计。周末过后，王姗又会回到她自己住的地方。这个杭州姑娘在郊区租了一套90平米的房子，这套房子是她的家也是她的工作室。王姗的工作室叫漆息，只有她一个人在经营，主要的业务是做金缮。

金缮是来源于日本的一种修补瓷器的技术，金缮师将器物破损的部分用天然的大漆进行黏合，再在表面敷上金粉或金箔。

金缮修补的过程相当枯燥，大漆本身有黏性，进行修补的时候，要把大漆和瓦灰和在一起，补到器物破损的地方，等大漆干了之后再进行打磨，打磨之后再糊上大漆，再等大漆變干，如此反复多遍。而且大漆需要阴干，不能放在太阳下面曝晒，每一次阴干的时间都要好几天。等用大漆修补的这道工序完成之后，再用金箔或金粉在器物上进行创作。“做金缮是没有捷径的，修补一个盏，哪怕它只磕坏了一点点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送到王姗这里进行修补的器物大多是古物，每一次修补的过程王姗觉得都是一次和器物交流的过程。“我现在修的宋代的盏比较多，有的盏可能比我大1000岁，我会想，1000年前这个盏是谁做的呢？做这个东西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那个匠人做这个盏时，他会想到1000年后这个东西会到我的手上吗？1000年以后，如果还有人使用这个盏的话，这个人会想到1000年前这个盏还曾经经过我的手吗？这么想的时候，我会觉得人的自我其实一点儿都不重要。”

金缮给王姗带来思考，也带来属于她的生活方式。这个从小就学习画画的姑娘大学毕业后不愿意过循规蹈矩的生活，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到学校里去当老师，而是去画室教即将高考的学生画画。2013年年底，王姗在一本画册上看到了关于金缮的图片，特别喜欢，就想自己也试一试。“我是学艺术类综合材料的，蛮适合做这件事情。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有创作课，曾经用塑料做衣服，是偏当代艺术的那种创作。”

这样的基本功让王姗自学起金缮技艺来得心应手，“当时没有老师，网上关于金缮的资料也特别少。我知道金缮里面最重要的材料是大漆，我上大学的时候接触过大漆，我就从大漆开始研究，建立了一个微信平台，每天推送一些关于大漆的内容。”好多美院的学生都来关注“漆息”这个微信公众平台，很多人都会留言：你是谁？是哪个大学院校的教授？

在这个过程里，王姗问过很多人什么是大漆，几乎没有人能够回答，这更坚定了王姗做金缮的信念。“大漆是一种天然树脂涂料，是割开漆树的树皮，流出来的白色的树脂。古人用的漆碗就是在木胎碗的外面刷了大漆，是贵族才能用的，非常昂贵。我们马王堆汉墓就出土了好多漆器，这些漆器挖出来的时候跟新的一样。中国在几千年前就会用大漆了，但是现在却很少有人知道。”

大漆在没有干的时候，人接触它会有过敏反应。在做金缮之前，王姗对大漆的特点就很了解了，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王姗刚接触大漆的时候，过敏很严重，眼睛肿得只剩下两条缝，手也肿了，需要到医院去打激素，并且要和过敏源进行阻隔，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再和大漆接触。等全身消肿之后，王姗再去接触大漆，还是会过敏，但是症状会轻一些。经过几个月的适应期之后，王姗过敏的症状才慢慢地消失。“现在有时候手还是会痒，但是已经不那么严重了。好多人过不了大漆这一关，那也就做不了金缮。”

过了大漆这一关之后，王姗开始做金缮。没有老师教，基本上都是靠自学。她买来杯子，把杯子砸破，再一点一点地进行修补。

2014年年初，开始有人找王姗做金缮，她把做好的作品放到网络平台上推送，知道她的人越来越多，她接的金缮的活儿也越来越多。

做了一段时间之后，王姗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用金缮这种技艺来对待所有破损的器物是不太妥当的，这样的做法往往不符合器物本身的感觉。她开始尝试用其他的材料来修补，不一定用金，可能会用银，也可能金银都不用，就是纯粹地用大漆。“比如说盏，盏本身就是宋代人喝茶用的，有的时候盏破损的地方比较大，单纯地用金缮来修补的话，看上去就像贴了一块金色的狗皮膏药。喝茶本身是一件自然朴素的事情，不应该是很闹的，如果用金缮的技艺进行大面积修补，这个盏是摆不进茶席的。”

王姗曾经修补过一个盏，补得非常有趣。那只盏的边沿坏了，她用堆砌的方法在破损的地方做了一只立体的小螃蟹，螃蟹很生动，像是正从盏里面往外爬的样子。

很多人都喜欢王姗个性化的修补方式，好多客人来找她，她手边的活一下子多了起来。但是最近几个月，王姗都没有接单，把手里的单做完之后，她要专心地给自己收集来的老器物做修补。这些东西修好之后她也不打算卖，而是想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做一个展览。

为什么要放弃已经日渐成熟的金缮生意呢？王姗说，因为做客户的东西受的限制太多了。“有的人找到我说他的东西坏了，让我给他的器物上画上一枝梅花，有的人让我帮他画一只仙鹤，我不愿意接这样的工作。我修补自己的东西自由度会更大一些，我自己觉得好看就行了。而且修补客人的器物，修好之后我只是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东西我是留不住的，现在我收藏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的，我可以当成自己的作品留下来。”

现在，王姗已经收集了四五十件旧器物，她打算慢慢地进行修补，这是未来日子里她每天的工作内容。“我每天在家里工作，几乎没有社交活动，不用买什么衣服，更不买奢侈品。我的兴趣就在我做的事情上，可能我和别的女生有很大的不同吧。”她说。

Q&A：

CUTE：大学里的你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吗？

王姗：我在大学里就和别人不太一样，我的专业成绩是最好的，但是我对竞选班干部之类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兴趣。

CUTE：你这样安静地做一个匠人，有没有觉得寂寞的时候啊？

王姗：还好吧，我这个人可能比较安静，我每天独处的时间会特别长，经常都是一个人。我觉得自省很重要，你要知道你有多少能耐，能做什么样的东西，做什么样的事情是适合你的，我特别清醒地知道这些。有时候还是要和人群保持一点儿距离，你喜欢扎堆儿可能是因为你没有安全感。

CUTE：你如何理解匠人这个称谓？

王姗：我觉得匠心更加重要。如果你有匠心，那么你就可能是艺术家了。匠人应该有自己的审美，有创新，创新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