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相生:论现实题材纪录片的纪实之美
2015-05-30许倩倩
许倩倩
摘 要:现实题材纪录片一直都以当下的社会生活状态为表现对象,街道、工厂、贫民窟......可以说它没有任何形式上、意境上的美。但是本文将跨过艺术美这个层面,通过其带给人类心灵的震撼和对社会的影响力来发掘它深藏在背后的充满力量的内在美。
关键词:现实题材纪录片 纪实主义 审美需求
一、 关于现实题材纪录片的定义
格里尔逊认为纪录片在整个电影范畴里是最具“男子汉气概”的,因为它不可忽视当今世界所暴露出的社会现实问题。社会现实题材纪录片更是如此,这类纪录片不是以消遣和观赏为主要目的,它把触角更多的伸向了边缘群体,从对他们的关照中反映社会问题、探讨现实困境。和纯粹的影视艺术作品相比,它更能记录现实,反映现实,思考现实。到目前为止,学界对现实题材纪录片还没有一个精准的概念定义,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它的理解。概括来讲,现实题材纪录片就是以当下的社会为时代背景,以当代人的生活状态或社会发展进程为主要拍摄对象,用纪实的理念来反映当下人类的思想感情、记录社会发展状况,从而关注民生、关注社会、关注现实。[1]约翰·格里尔逊曾有过这样一段表述:“社会的责任感使现实主义纪录片成为一种很困难、很麻烦的艺术形式……可是现实主义纪录片就不同了,它要表现街道、贫民窟、城市、市场、交易场所、工厂,还有很多脏乱不堪的地方。这些素材原本就没有诗意可言,艺术家们也很难从中挖掘出创作的线索,但是我们就是要用这些素材锤炼诗篇!这不仅要求创作者有修养,还要求他有灵感,这是很费心血、很需要同情心和洞察力的艺术创造。”
事实便是如此,现实题材纪录片无不是创作者长时间观察、记录、体验、思考的结果,它严格执行纪实美学的基本要求,即记录时间的连续性和空间的完整性,这是它最迷人的地方。[2]张以庆执导的仅仅54分钟的《舟舟的世界》用了近1年的时间记录舟舟的生活轨迹;张丽玲的《含泪活着》跟踪拍摄了10年来讲述一家三口分居三地的波折人生:李靖惠的《面包情人》用13年的时间记录了5位从菲律宾来台做看护的女性的生命历程……
现实题材纪录片永远关注的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它最能体现社会的时代脉搏,展示真实的生活质感,散发新鲜的时代气息。对于感官上的美,现实题材纪录片和其他类型纪录片相比一直都很匮乏,因为现实的生活平常、单调、乏味,甚至有些肮脏,不能给人们带来视觉上的直观美感。纪实主义的最基本作用就是再现生活,而现实题材纪录片的意义就是对现实的真实记录,从中升华出一种别样的生活。[3]
二、 现实题材纪录片纪实之美的体现
“纪实”是一种美学风格,是一种与真实的关系,是对真实的呈现,它不等同于真实。它的目的不仅仅是再现生活,还要表现生活。我们需要了解,纪录片绝对不是摄像机记录人们原始的生活场景,它是必然经过了记录者发现、选择、构建而创作出的艺术样式。“纪实主义”作为一种电视观念,认为记录影像对现实的真实再现,保全社会生活的原始真实才符合影视艺术的审美本性。同时,纪实主义也是一种美学观念,美可以像达芬奇的画作一样是精细的写实,也可以像毕加索的画作一样是夸张的表意。以美学家西塞罗之言:“美有两种,一种美在于秀美,另一种美在于威严。”我们不要奢望现实题材纪录片能通过各种形式而给我们带来强烈的感官上的刺激,现实题材纪录片的题材性质,决定了它不会像自然科学类纪录片一样可以展现美的意境,也不会像历史文献类纪录片一样运用美的形式。
但是,现实题材纪录片仍有它自身独特的美,并且这种美体现在多层次、多方面。本文将通过现实题材纪录片复制物质现实、升华丑陋现实和关照深层真实这三方面的作用来探究隐藏在它背后的美:
(一) 复原物质现实的真实之美
说到纪实类影片,关于“真实性”问题的讨论就不可避免了。“真实”可以说是一个很复杂的概念,对于现实题材纪录片的“真实”而言,我们可以把它简单地理解为是不修饰、不做作、不卖弄,忠实于生活,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和认同感。真实的环境、真实的人物、真实的事件就是纪录片的根本。现实题材纪录片在这一方面表现的极为恰当,它不与历史人文纪录片一样注重声画的完美结合,也不与文献纪录片一样先结构再拍摄,更不与自然科学纪录片一样需要使用各种蒙太奇技巧,而一直是以客观冷静的旁观者的身份来记录被拍摄对象的生活行为,这是一种照相式、镜子式的对现实生活的记录。在这一层次上,它的美就体现为质朴的真实美。
影片《活着》就将拍摄对象放在了汶川地震后失去女儿的祝俊生和叶红梅夫妇身上:一间活动板房就是他们的家,门前摆放着各种破旧桌椅板凳的小路,镜头前一张张皮肤黝黄,憔悴不堪的脸。这些都不能带给观众丝毫直观的美感,但正又是因为他们有些粗糙的脸、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的家、横在田间晾衣服用的挂杆等等,才让我们感受到了他们生活的质感。没有宽敞的住房,没有靓丽的着装,这就是灾后受灾群众的生活,这就是真实,能让观众有所感触的真实。
无论何种影视艺术,要做到对社会现实进行绝对真实的再现是不可能的,纪录片也是如此。但现实题材纪录片却在最大程度的呈现真实,这就是对现实的尊重。要尽最大可能做到对物质现实的真实复原,必然要尽最大努力减少对各种蒙太奇技巧的使用,保持空间的连续性,不让观众因为附加的剪辑特效而产生情感上的变化。获得莱比锡纪录片评委会大奖的《造云的山》,用固定镜头、跟拍镜头来紧紧抓住这个采矿区里的人物和事件。画面从头到尾都是灰蒙蒙的,就是旷工每天工作的真实环境。整片没有戏剧性的故事结构,所有事件的发生与发展都体现了生命的真实,例如影片中的这段叙事:斌斌的眼睛不舒服,从山下回来的老旷工给他带了瓶眼药水,几天之后又一名旷工捉到一只眼睛似乎受伤的小鸟,斌斌便给这只小鸟滴了几滴他的眼药水,不见好转的小鸟最后成了猫的“食物”。这些事情的发生都在想象之外,但当我们了解了他们的生活状况后,就会理解这在情理之中,这就是顺其自然的真实给我们带来的对他们的理解与同情。
(二) 升华丑陋现实的转化之美
摄像师的镜头可以展示如《海洋》一般唯美又富有诗意的梦幻海底,也可以暴露如《海豚湾》中无情屠杀海豚的人类的丑陋的行为。世界的真相远远不是它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隐匿在现实后面的另一张脸,往往是很肮脏的脸。[2]174
在美学范畴里,丑的东西给人造成的感受和经验,会和美一样令人难以忘怀。在20世纪末,郭熙志拍摄的纪录片《渡口》,讲述的是该渡口所属的轮船公司实行股份制改革后,渡口由个人承包,职工们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因此而下岗的工人们将渡船作为他们的发泄对象,于是镜头中就出现了他们砸船,甚至向渡船泼粪的画面,无奈的妇女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喊闹......此情此景下反映的就是中国在实行股份制改革初期,那些没有受到改革带来的利益的人们的情感表现,这就是从小人物中发现大社会。
当事物偏离了在人们心目中原有的位置时,这种偏离的位置在某种程度上就可以理解为“丑”,这种“丑”会让我们产生一种陌生感,使我们更加集中精力去关注它。现实题材纪录片对它的职责之所以能转化成美,是因为丑的东西真正的能搅动人的内心,使我们从感知到情感再到理智又产生新的转变。
奥地利籍导演米歇尔·格拉沃格的“全球化纪录片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影片《妓女的荣耀》,她将镜头对准那些从事性工作的女人们,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不加修饰地展现那些性工作者时不时就带有脏字的日常对话,她们招揽嫖客,出卖肉体,还在对上帝祷告希望能有多些客人,对于这些镜头,观众多少会有些抵触。在幽暗狭长的过道里,站满了等待“客人”的妓女们,她们为自己接不到客而发愁,有些没有经验的初到者还会受到老鸨的嫌弃。面对镜头,她们并不对自己的职业感到羞愧,她们只想着怎么继续生存下去,在她们的心中也有信仰,她们很真诚的在镜头前袒露她们的心声,即便涉及的是在我们看来有所隐讳的话题,但是却成功的诱发出人们深藏在内心的对她们的同情与关注,这部影片让我们摘下有色眼镜,对来自不同国家的她们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
(三) 关照深层真实的人文之美
以人文作为审美对象,那一定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必然需要具象的形象体系去引起观众的审美反映。李亚威导演的纪录片《中国有个暑立里》,就是用简单质朴的画面展现给大家云南一个叫暑立里的彝族村落。讲述了在这十年之中,这个村子因为篮球而带来的改变:两个娃娃因为篮球而考上了大学的体育系,这个村子的篮球就此而继续传承下去。影像展现的故事是真实的、具象的,这当中传达出深藏在中国普通农民心中积极乐观、健康向上的生活态度就是创作者所希望表达的抽象的人文美。正如导演自己所说:“一部优秀的纪录片作品带给观众的应该是隐喻和意味深长的思考。”
我们必须明白这样一个事实:如果纪录片为了记录而记录,那它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现实题材纪录片的表达模式就是通过个体描绘,从而揭示社会问题。表现社会问题的纪录片在对待社会问题时采用的是一种“社会视点”,影片中的个人是为了印证某种既定的观点而存在的。这就是现实题材纪录片的魅力所在。
马塞尔·马尔丹说过:“在纪录片的创作过程中,不是将思想处理成画面,而是通过画面去思考。”对于现实题材纪录片,它的目的不是为了纯客观展示生活,而是在最大可能尊重客观事实的基础上让观众能够理性思考,这是它的终极意义。比如《归途列车》这部影片,全篇没有任何解说词,创作者不干预主人公的任何思想、行为,导演给我们展示的就是在一个外出打工的农村家庭里所发生的真实的故事。我们看不出创作者所流露的思想、情感的痕迹。但是,导演为什么会选择张昌华这个外出打工已有十几年之久的家庭?为什么会在300多个小时的拍摄素材里面选取他们赶上“春运”大潮、女儿张琴叛逆的选择退学,同样踏上打工之路的影像?为什么要涉及金融危机、背景奥运会?为什么这样构建影片?......所有的这些其实都已经包含了作者的创作思想和目的:即使在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GDP不断增长,可是依旧有那么一群人根本享受不到中国经济腾飞给他们带来的好处,没有生活保障的他们还是要为家庭的生计而被迫背井离乡、辛苦劳作。
三、结语
纪录片的艺术魅力不在于虚构,而在于发现。现实题材纪录片就是要努力描述现实生活,以充满个性且尖锐的眼光来揭示人类的生存状态,从而发现人类心灵的奥秘,展现其独特的纪实之美。它带给人们的震撼不会是宏大的主题选择以及震撼的视听效果,而是真实的人物命运对我们的心灵上的冲击,所以说,它的美必定是充满力量的。生活中到处都充满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既然我们无法在现实题材纪录片的镜头画面里找到纯粹的美,那么,我们就应该跨过它的创作形式,进而探索创作者创作的初衷,在更深层次上研究其提炼现实的纪实美学艺术。
参考文献
[1] 刘祺.社会现实题材纪录片的问题和出路[J].新闻世界,2013(4).
[2] 周文,周兰.纪实美学纪录片二十年:辉煌、失落与未来[J].当代电影,2014(9).
[3] 欧阳宏生.纪录片概论[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4: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