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蓝 怎有绿
2015-05-29
“我为什么要关心海洋?我不会游泳,我还晕船,况且人也不喝海水。如果明天海洋干涸了,对我有什么影响呢?”
正是三十多年前一位记者扔给我的这一连串问题,促使我思考该如何解释海洋的重要性。“想想火星。”我说。在那个美丽的红色星球上,有许多岩石,但没有蓝色的海洋,没有茂密的森林,没有鸟类,没有鱼类,甚至没有一只蝴蝶或蜜蜂。那里大气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碳。“只要你需要呼吸,就应该关爱海洋。”我继续说。毕竟,大气中大部分的氧气主要是由海洋微生物产生的,它们吸收二氧化碳和水,并通过光合作用生成氧气和糖类。它们进而促成了伟大的海洋食物链,并最终推动生物圈发生化学反应。水的存在不依赖于生命,但生命的存在却离不开水,而地球上大部分的水来自海洋。因此,我们可以说,没有水,就没有生命;没有蓝色的海洋,就没有绿色的陆地。
整个宇宙的温差特别大,最低温度远低于水的冰点,最高温度则远高于水的沸点。地球是一个得天独厚的稀有星球,温度恰到好处,使得液态海洋成为可能。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海洋,生命才变得可能。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地球上的水越来越像一碗鲜活、包罗万象的什锦汤。不管是每一滴由微生物组成的小世界,还是每立方英里由大型、中型和精美微小生命组成的繁荣都市,所有的生命都如我们所知的一样,和谐地共存和交互,从而使地球成为生命的最佳栖息地。
来自海洋里的水会在空中形成云,然后又变成雨、冰雹和雪回到土地和海洋,流入湖泊和河流,补充地下水,浇灌和滋润数万亿干渴的树木、蕨类、苔藓、蚂蚁、大象,以及雨林中的青蛙和沙漠中的蜘蛛。水也滋养着我们每一个人。组成我们血液的水,循环往复地从大海流动到空中,再返回地球。水最终将返回大海,化作洋流、闪闪发光的水母的大部分身躯、巨大金枪鱼肌肉中的水分以及母鲸的乳汁,继续川流不息。
地球耗费了三十多亿年时间,才从没有生命的岩石和水,演化为如今这样一个复杂的、充满生机的系统。这里容纳了七十多亿人类,数万亿的其他动物、植物、真菌、原生生物以及比沙粒还要多的细菌和其他微生物。在几万年以前的几百万人口中,绝大部分依靠自然中的野生动植物为生。美国哈佛大学生物学家爱德华·奥斯本·威尔森认为,正是人类这样的生存方式,导致地球上那些“体形巨大、动作迟缓、美味可口”的动物大大减少。在北美,曾经数量庞大的猛犸象、巨型树懒、骆驼、巨龟和许多其他动物在几千年前就灭绝了。这种场景在有人类居住的每一块大陆和每一个岛屿上,不断地上演着。
人类这一物种的繁荣,已经令我们赖以生存的大自然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历经几千年的繁衍,我们的人口数量在1800年达到10亿。而到1930年,人口数量则翻了一番。仅到1980年,再次翻了一番。全球范围内的原始森林和草原已经减少了一多半。众多植物、野生鸟类、爬行类、哺乳类、两栖动物和无脊椎动物的数量极速下滑,甚至濒临灭绝。成千上万的陆地物种已经完全臣服于人类不断扩大的统治。由于人口越来越多,技术越来越先进,人类仅仅用了几百年,就对先前完好的原始海洋生态系统造成了相当大的破坏,而且主要的破坏都发生在近几十年内。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全球已经有一半珊瑚礁消失了,或是处于急剧下降的状态。地中海和加勒比海80%的珊瑚礁都消失。继“体形巨大、动作迟缓、美味可口”的陆地动物锐减后,许多鱼类的90%也都消亡了,而且其中不乏体形小巧(鲱鱼、毛鳞鱼、虾、牡蛎、蛤等其他许多种类)、动作迅捷(金枪鱼、旗鱼、马林鱼),以及难以下咽(油鲱、磷虾、马蹄蟹)的种类。在将我们的姊妹星球—火星地球化(将火星改造得更像地球)的理念备受关注的同时,我们人类却在齐心协力地进行“地球火星化”运动。就像一个突然意识到前面是悬崖峭壁的滑雪者,我们现在可以看到前人所看不到的景象了:如果我们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尊重大自然的局限性。未来前景清晰、适时地展现在我们面前。现在我们知道了之前无人能理解的一个事实:海洋是地球的蓝色引擎,主宰气候的形成和天气的变化;调节和稳定地球的温度,控制着整个地球的化学反应(包括水、氧、碳、氮、磷等多种物质的基本循环)。
阿波罗14 号宇航员埃德加·米切尔在1970年所描述的美景,现在已成为全人类的一个愿景:
忽然,月球边缘后方,一颗闪闪发光、蓝白相间的宝石,从庄严、无垠的苍穹中缓缓地升起。它身披飞扬的白纱,明亮、细腻,如同黑暗、神秘、浩瀚海洋中的一颗耀眼明珠。我一时呆住了,但顷刻间我恍然大悟,那就是地球—我们的家园。这颗宝石表面的一半覆盖着太平洋—地球上最古老、最深邃、最宽广、最狂野的水域。2012 年,我朝圣了被浩瀚无际的海洋所包围的小小陆地之一,中途岛。它隶属西北夏威夷群岛,位于旧金山和东京的正中间。六年前,美国前总统乔治·W. 布什签署了一项法案,将中途岛以及其他几十个大小岛屿等14万平方英里(约36万平方公里)的陆地和海洋,划归帕帕哈瑙莫夸基亚国家海洋保护区。
这个保护区现在成为这片土地和周围海域中,所有生物的一个永久性避风港。这个法案签署时,我就站在总统旁边。总统的大笔一挥,确保了这片对于夏威夷土著来说意义非凡的文化地区获得保护,也确保了这一地区的鸟类、海豹、鱼类和其他野生生物得以继续生存。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珍贵的希望据点。至今,我们共认定了五十多个对于海洋健康至关重要的特别希望据点,并对它们予以保护,为维护重要的原始海洋和修复遭破坏的海洋点燃了希望。
我曾获得特别许可,可以沿着中途岛环礁的外围潜水。我先是和几十只鲨鱼以及数百只珊瑚礁鱼一起遨游,之后又在数以万计的筑巢海鸟之间漫步。当我们三个体形大之许多倍的人靠近时,名叫“智慧”的这只著名黑背信天翁非常淡然安详,只是将头微微抬起,算是认可了我们的存在。我点了点头回应,以示对中途岛环礁上这位六十二岁母亲的尊重。它正趴在由草和柔软羽毛组成的整洁垫子上,孵化它当年惟一的鸟蛋。“智慧”的终身伴侣当时还在海上,但很可能会及时赶回来,迎接它们奇迹般地孵化的幼鸟。只需短短几个星期,一团黏稠的蛋黄和湿滑的蛋白,就会变成一只身材瘦长但结构完整的鸟,从象牙色的孵化器中脱壳而出,有心脏、肌肉、肺、骨骼、大脑,有初长的羽毛,眼睛异常明亮。
“智慧”出生于1950 年,在它学习飞翔的时候,我正在大海中学习潜水。作为一只鸟,掌控风是它的必修课,这也是成千上万代长翼生物的智慧结晶。它们可以在空中停留数月而不停歇,这样的航空效率,令即使最有学问的工程师也感叹、羡慕不已。掌握出入海洋的技能,并非我的必修课。但事实上,在我小时候离开位于新泽西的家之前,我就发现,我无法拒绝海洋的诱惑。“智慧”每年都要在海洋上飞越数千英里。虽然信天翁已经存在数百万年了,但它一生所亲眼目睹的变化,绝对不是它的祖先们可企及的。我已经在大海里潜水了数千个小时,见证了海洋深处也发生着类似的巨变。
“智慧”弄不明白,它的捕食技艺高超,可为什么越来越难捕捉到鱿鱼和小鱼;它不懂为什么大海里会有这么多塑料和其他垃圾;它也不知道线长50 英里(约80公里)的饵钩有多危险。在它刚学习飞翔时,可没有这些东西。
其实,即便它真的知道答案,它也无力改变。但我们人类知道是什么促成了这些正在改变海洋性质的变化,我们也有能力扭转这些不好的势头,事实上已经有人在采取行动了。那些让我们飞上天空、深入海洋和连接数十亿头脑的科技,正为我们提供前人无法想像的视野和洞察力。我们现在清楚地知道,我们必须关爱海洋。它的生命依赖于我们,就如同我们的生命依赖于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