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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悲世界里的温热之心

2015-05-29张艳梅

当代小说 2015年4期
关键词:桑吉虫草小说

张艳梅

近来读到的小说,大都铺陈一地鸡毛的日常生活,真的是太阳底下无新事。这个时代正在发生什么?我们真的知道吗,还是知道了也无法把这一切都变成文字?好在凉薄的尘世里,还有微温的人心,还有值得我们安静阅读的文字,或是粗犷雄浑,或是精致华丽,奇妙的情感与心理微雕,生命的悲与喜,灰暗阴郁里一点轻扬的亮色,冷冽空气中一朵初开的花朵,无论怎样,亲爱的,春天还是来了。

阿来《三只虫草》,《人民文学》2015年第2期

喜欢阿来的小说,有很多原因,我们常说谁的小说,或者哪部小说,有强烈的悲悯情怀,阿来,是一个真正清醒而温暖的理想主义者,他不尖锐,但是有力量。这篇小说讲述的是桑吉一家人,一村人,在虫草季上山辛苦挖虫草的故事。小说有两条线索,一是桑吉的成长记,桑吉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逃学回家挖虫草,对生活充满单纯的情感。调研员答应送给桑吉一套百科全书,校长不承认,坚持说是给学校的,桑吉去县里找调研员要个说法,一路上经历各种冷暖。云游的喇嘛劝说桑吉跟随他离垢修行,桑吉思索之后,认为自己更喜欢读书,后来考上了自治州重点中学。新的学校有图书室,有百科全书,在写给多布杰老师的邮件中,桑吉说他原谅了校长。二是虫草的旅行记。虫草的生长,采挖,收购,送礼,吃掉,或者收藏,串起了民生百态,社会生活的很多现实问题慢慢呈现。表哥入狱,喇嘛做法,调研员升迁,民生疾苦,僧俗两界,官场暗黑……桑吉用三只虫草换回来白铁皮箱子,三只虫草本来寄托了他很多温暖的希望。小说以此为题,让我们看到现实生活、理想追求和精神信仰三个层面的彼此映照,小说清澈而丰饶,空灵而智性,开阔而饱满。

朱文颖《他乡》,《民治新城市文学》2015年第1期,《十月》2015年第2期

张大民,一个有历史的人;从售楼,到门卫,从倒票,到彩民;是一个看博客会看得心中乡愁四起愁肠百结的人;是买彩票中大奖,就此和过去生活告别的土豪。穿上名牌,摆上盛宴,学习风雅和贵族。小说还写到了五个女性。张大民少年时代的邻家女孩,女儿圆圆,前妻钱秀娟,社交礼仪培训班老师,还有一个惊鸿一现的发廊女。有钱以后的张大民,爱上礼仪老师,只是因为不能面对她和发廊女涂相同颜色的指甲油而失之交臂。小说写了三代人经历的各种混乱,父辈遭遇的政治动荡,自己这一代面对的经济冲击,下一代接受的文化观念颠覆。父辈在有毛主席的照片里有位置,自己这一代就是飘着的船,做不了主,圆圆这一代手臂上刺着玫瑰和弓箭,还宫外孕,差点死了,对生活的理解与父辈已经完全不同。张大民后来在古镇,建了一座园林,因担心安全无法保障而离开。这个有钱人终究还是无处可去。到处是外国人的大上海,甚至整个国家看起来似乎已经融入世界,其实我们仍旧是亚细亚的孤儿,我们,都是被历史和现实悬置的无乡可归的流民。小说有着穿透生活嘈杂表象的力量,以及面对历史的严肃思考。

杨晓升《天尽头》,《长江文艺》2015年第1期,《小说月报》2015年第2期

小说开头让人想起池莉的《烦恼人生》。慧琴和刘传孝的女儿刘烨车祸去世,慧琴和丈夫悲痛万分,很长时间都无法从失去爱女的撕心裂肺中走出来。即使搬了家,心里的痛苦依然不能稍减。后来偶遇一个餐厅服务员刘红玉,红玉和刘烨长得很像,夫妻两个认了干女儿,让其住进家中,并且拿钱让红玉学电脑,试图给她一条新的人生道路。可惜,最后的考试,红玉没有考过。慧琴嫌其愚笨发火,红玉伤心离家而去。很多年以后,慧琴和丈夫老去,死在家中,数日后才被人发现,尸体腐烂,非常悲惨。小说表达的是亲情和人性的主题,更主要的还是讲述失独家庭的不幸。一对老夫妻相依为命,无人养老,晚景凄凉,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非常严重非常普遍的社会问题。中国现在有几百万失独家庭,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根源是计划生育政策,不仅人口结构失调,老龄化日趋明显,而且失去独生子女,会从生活到精神上彻底摧毁一个家庭,再没有任何幸福可言。小说平静地讲述了一对中年夫妻遭遇的家庭悲剧,让我们难以平静的是作者对制度的反思,以及对严峻的现实社会问题的思考。

手指《李丽正在离开》,《山西文学》2015年第1期,《小说选刊》2015年第2期

手指的小说向来好看。作为80后作家,他的文字,有着成熟的个人风格。鹿燕平和李丽是大学同学,鹿燕平家境贫寒,开篇的场景颇有画面感,两个人翻看一本八块钱的参考书,讨价还价,最终还是没舍得买。鹿燕平先毕业,毕业前附中招考,他成绩不错进入复试,结果被人顶替了。毕业后四处找工作,和同学老魏去了网络公司跑业务。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大街上一家一家去跑,去谈,经历各种遭遇,业务终于慢慢熟悉,生活渐渐上了轨道。与哥哥脚踏实地不同,弟弟鹿东平更时尚,更活跃,家里花了不少钱,让他上大学,入学后发现是个骗子学校,也没心思学习,整天想着怎样赚钱。小说围绕着几个年轻人的感情和生活状态展开,生活艰难,每个人依然有着努力向前去的勇气。小说结尾,鹿燕平和李丽租了有地板的房子,李丽深夜擦煤气灶,直到亮得照见人的脸。对未来生活的期待,让人动容。手指的日常生活记录,较之先前的先锋叙事,有着更多可触摸的包容性。

鬼金《薄悲有时》,《小说界》2015年第1期,《小说选刊》2015年第2期

一个四十岁中年男人李元憷的现实处境。离婚了,前妻整天电话催着卖房子,有过一段感情的女友出家了,工作单位合并自己下车间了。李元憷原本是个技校教师,喜欢读书,尤其是西方小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对现实生活,家庭破裂,一事无成,常常有虚幻感破碎感和无力感。云游,其实是逃避,追问,并不意味着有目标的追寻。带着后青春期的文学梦幻,这个失败的英雄,执着于日常生活之外的各种灵魂困扰,思考,纠结,拥有丰富得让人绝望的精神世界,那些车上,路上,床上无处不在的书,既是他惟一的出口,也是他惟一的归宿。小说中,梦境与现实,想象与真实,虚构与事实,交织在往事与未知的世界里,火车站,春山丽舍,郊外农场,理发店,望花寺,轧钢厂,叙事之镜不断闪回,纷乱的画面又彼此连缀在整一的氛围里。马桔和马桃姐妹,肖兰兰和你好春天,在李元憷生命里此起彼伏出现的几个女子,彼此印证,又互为镜像。小说沿着李元憷的意识流动,不断完善的草图,想象中的杀人机器,堆满书籍的床,春天的眼泪,母亲的噩梦,充满了暴力惊悚,又布满了挣扎疲惫,人,到底是机器的一部分,还是书的一部分?延伸出来的是会呼吸的肉体,还是经常深感窒息的灵魂?鬼金终究还是忍不住要提到救赎:光明是一个地方,而黑暗是一条道路。可惜望花寺没有找到春天。老校长也归于尘埃。小说结尾保留了希望:中年的你,将重新上路。

宗利华《天秤座》,《山东文学》2015年第1期

宗利华之前的《水瓶座》,得到了读者和评论家的一致好评,这篇《天秤座》是他星座系列小说的第二篇。人生,都是在寻找一种平衡,在理想和现实、欲望和理性之间。找到某种平衡,才能让自己在这个日渐倾斜的世界上好好生活下去。孔先生,是一位眼科医生,恪守道德戒律,当代柳下惠。方乾坤,也是眼科医学教授,和孔先生是大学同学,擅长眼角膜移植,喜欢琴棋书画,颇有仙风道骨之气韵。彭飞羽,大学心理学老师,专栏作家,心理学家,心理咨询师,主要是为公司老总、政府官员服务。小巫,养了个宠物猴子叫丫头,女权主义者,单身,猴子丫头要作为实验对象换上人工角膜。桑那,女诗人,四十多岁,单身,猫一样的女子,四处流浪,周游列国。这是一群成功人士,或者事业有成,或者经济无忧,在各自的世界里,又都要面对各种精神、情感、心理和身体问题。小说以心理咨询和人工角膜医学实验为两台显微镜,放大浓重的时代阴影和商业利益笼罩下,人性的迷惘和心理的错位。所有人都是天秤座,但并不是都能找到那个平衡点。

谭岩《开会》,《当代小说》2015年第1期

退休的老刘,在年终考核总结会上,大声质疑,为什么不坚持政治学习?老刘退休前是群艺馆副馆长,副书记。退了以后无事可做,不甘心像小市民一样牵狗遛弯,不习惯没有会可开的日子。杨馆长趁机凝聚人心,张罗离退休老职工政治学习。老同志们开始比上班都认真,后来慢慢觉得无趣。终于只剩下老刘一个人,直到生病住院,病好以后再也没有到单位来,而是带着一条瘸腿狗遛弯,变成了先前自己很讨厌的那种没有任何追求的人。小说充满喜剧感:会场上老刘的神情激动,馆长杨正海的内心担忧,王副局长的隐隐不悦,群众的莫名兴奋,像一幅微雕浮世绘。每周一次的政治学习,成了老刘的精神寄托。学习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形式。党员的职责,中央的精神,组织的营养,无非都是借口。活着的支点是什么?上班盼着退休,退休了又盼着能去单位,这个小说故事不新鲜,老刘这样的人在我们生活中比比皆是,作者借助开会这个集体活动,透视个体生命的政治形式和社会形式,往往具有更大的魔力,自我本身反而成了生活的一种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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