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舞狂歌 饮中八仙

赵智强

张翀《饮中八仙图》之贺知章张翀《饮中八仙图》之李琎张翀《饮中八仙图》之李适之

张翀《饮中八仙图》之崔宗之

张翀，字子羽，号图南，明代江宁（今江苏南京）人，生卒年不详。据笔者所考，张翀现存纪年最早的作品是明代天启六年丙寅（1626年）所作的《山水人物花鸟》册，真迹现藏上海博物馆;纪年最晚的作品是清代顺治二年乙酉（1645年）所作的《聘庞图》轴，真迹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故笔者认为，张翀大约生活在明代万历年间至清代顺治年间（约1573年至1652年之间）。他擅画人物、仕女，兼写山水，亦精花鸟、竹石，是明代著名画家。明代徐沁所著《明画录》有其传。

笔者近考，国家文物局所编《中国文物精华大辞典·书画卷》、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所编《中国古代书画目录》（文物出版社出版）、刘九庵先生所编著《宋元明清书画家传世作品年表》诸书，以及全国各大博物院（馆）和台北故宫博物院，现存张翀绘画作品真迹计有43幅，其中人物画作品真迹现存仅有15幅。

本文所记为济南市博物馆所珍藏张翀《饮中八仙图》屏，共8条，纸本，淡设色，每条纵128厘米、横60厘米。这组画是张翀以唐代大诗人杜甫所作的一首别具一格、富有特色的“肖像诗”——《饮中八仙歌》的内容为题材创作的。诗歌中所述八位酒仙是同时代人，又都在唐代长安（今陕西西安）生活过，在嗜酒、豪放、旷达这些方面彼此相似。张翀用我国的传统绘画形式——八条屏，将诗中的八仙分别绘为八个画面，按其中人物的顺序依次排列，并把每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刻画得惟妙惟肖，构成一组栩栩如生的群像图。

第一幅所画是唐代著名大诗人贺知章。他是八仙中首先出现的，是其中资格最老、年事最高的一个。画中所绘贺知章醉眼朦胧，骑马的姿态就像乘船那样摇来摇去，似乎跌进井里也会熟睡不醒。画家用夸张的手法描绘出诗人酒后骑马的醉态与醉意，弥漫着一种谐谑滑稽与欢快的情调，用简练线条勾画出诗人旷达纵逸之性格特征。画面右上方题有杜甫诗句：“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下钤一方“张翀之印”白文印、一方“字子羽”朱文印。

第二幅所绘为唐代汝阳郡王李琎。他为唐代睿宗皇帝李旦之孙，宠极一时，封汝阳郡王，历太仆卿。据史料记载，他眉字秀整，性谨洁，善射，与贺知章为诗酒之交，敢于饮酒三斗才上朝拜见天子。画中所绘李琎路遇曲车（即酒车）竟然流起口水来，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封地（做官之地）迁到酒泉（今甘肃）去才好。画家抓住李琎出身皇族这一特点，细腻地描绘出他的享乐心理与醉态，下笔真实而有分寸。画面右上方题有杜甫诗句：“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下钤一方“张翀之印”白文印、一方“字子羽”朱文印。

第三幅所画是唐代天宝年间左丞相李适之。他为恒山王李承乾之孙，唐代著名诗人。唐代开元中累迁通州刺史，以强干见称，天宝元年（742年）为左丞相。五年之后为李林甫所陷害，贬宜春太守，罢相后，他在家与亲友会饮，虽酒兴未减，却牢骚满腹，曾赋诗道：“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画中所绘李适之右手举酒杯，正在构思赋诗，以泄不满之情。画家抓住权位的得失这一个重要方面刻画人物性格，精心描绘出李适之的肖像，有讽刺李林甫的意味，耐人寻味。画面右上方题有杜甫诗句：“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避）贤。”下钤一方“张翀之印”白文印、一方“字子羽”朱文印。

第四幅所画为唐代诗人、名士崔宗之。据南宋计有功所著《唐诗记事》记载，他名成辅，以字行，唐代滑州灵昌（今河南滑县）人，袭封齐国公，历左司郎中、侍御史。谪官金陵（今江苏丹徒），工诗。与大诗人李白诗酒唱和，常月夜乘舟，自采石矶（今安徽当涂县北）达金陵。画中所绘崔宗之高举酒杯正在豪饮，用白眼仰望青天，睥睨一切，旁若无人，宛如玉树迎风摇曳，不能自持。画家将这位倜傥洒脱、少年英俊的风流人物刻画得惟妙惟肖。画面左上方题有杜甫诗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下钤一方“张翀之印”白文印、一方“字子羽”朱文印。

张翀《饮中八仙图》之苏晋张翀《饮中八仙图》之李白张翀《饮中八仙图》之张旭

张翀《饮中八仙图》之焦遂

第五幅所画为唐代名士苏晋。玄宗皇帝所下制命，多为苏晋稿定，有时誉。画中所绘苏晋正在耽禅，面前一桌之上放有一杯酒，身后存有一匣佛经书。画家善于抓住矛盾的行为描绘人物的性格特征，苏晋一面耽禅、长期斋戒，一面又嗜饮酒、经常醉酒，处于“斋”与“醉”的矛盾之中，但结果往往是“酒”战胜“佛”，所以他就只好“醉中爱逃禅”了。画家以幽默的手法刻画出苏晋嗜酒而得意忘形、放纵而无顾忌的性格特点。画面左上方题有杜甫诗句：“苏晋长斋绣佛兹，醉中往往爱逃禅。”下钤一方“张翀之印”白文印、一方“字子羽”朱文印。

第六幅所画是唐代著名大诗人李白。画中所绘李白正喝得醺醺大醉，伏卧于酒坛之上，此时他更加豪气纵横、狂放不羁，即使天子下旨召见，也不是那么毕恭毕敬、诚惶诚恐，而是自豪地大声呼喊“臣是酒中仙”！画家用画笔强烈地表现出李白不畏权贵的性格，准确地把握住诗人思想性格的本质并加以浪漫主义的夸张，成功地将李白塑造成一个桀骜不驯、豪放纵逸、傲视封建王侯的艺术形象，令人赞叹。画面右上方题有杜甫诗句：“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下钤一方“张翀之印”白文印、一方“字子羽”朱文印。

第七幅所画为唐代大书法家、著名诗人张旭。他字伯高，唐代吴郡（今江苏苏州）人。唐代睿宗景云二年（711年）前后在世。官至左率府长史，世称“张长史”。工诗，所作风景绝句以境界幽深、构思精巧见长。擅草书，精通楷法，以草书名世。相传他往往大醉后呼叫狂走，索笔挥洒，变化无穷，当时人称“草圣”。画中所绘张旭三杯酒醉后，豪情奔放，绝妙的草书就会从他笔下写出。他无视权贵的威严，在显赫的王公大人面前脱下帽子，露出头顶，奋笔疾书，自由挥洒，笔走龙蛇，所书字迹如云烟般舒卷自如。画家用酣畅的笔法生动地刻画出张旭狂放不羁、傲世独立的性格特征。画面左上方题有杜甫诗句：“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下钤一方“张翀之印”白文印、一方“字子羽”朱文印。

第八幅所画为唐代名士焦遂。据明代凌迪知所著传记《万姓统谱》记载，焦遂口吃，对客不出言，醉后应答如流。唐代袁郊在所著小说《甘泽谣》中称焦遂为布衣，可见他是个平民。杜甫诗中说他喝酒五斗后方有醉意，更显得有神情卓异，高谈阔论滔滔不绝，惊动了席间在座的人。画家刻画焦遂的性格特征集中在描绘他的卓越见识和论辩口才，用笔精确恰当，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画面右上方题有杜甫诗句：“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此幅画面中间有画家自题：“杜少陵（甫）《饮中八仙歌》重叠用韵，亦似三百篇篇章之意。缅想是时群公放达不羁之妙，余作此图，其众然形肖各无相类似，重出者皆赝本也，鉴赏家当审焉。弘光龙飞元年上元灯夕画。张翀识。”弘光元年为南明福王年号，即公元1645年。据笔者所考，现存张翀画真迹中，署有这种年款的作品较为罕见。

这组《饮中八仙图》画屏，所画人物神态各异，塑形高古。其线条粗壮雄健、笔墨豪迈、着色沉稳;其面部以细笔勾描，而衣袍则以粗笔写成，轻重疾徐、枯湿浓淡而显酣畅淋漓;其用笔轻净利落、技法精工，人物刻画极为生动传神，是张翀人物画中之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