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魂”埋着反智主义基因

【日本】新井一二三

今年日本NHK电视台的“大河剧”即投入最多资本的历史连续剧，叫做《花燃》，以明治维新前夕的思想家吉田松阴的妹妹为主人翁。吉田松阴虚岁三十时牵涉谋反案件而被处死，可他在松下村塾教育出来的学生后来名闻天下，如伊藤博文、山县有朋。吉田松阴有一句名言，是他因偷渡美国失败而坐牢时说的一句话：“虽知如此定失败，情非得已大和魂哉”。笔者每次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禁不安起来，因为它代表着日本文化里根深蒂固的不合理倾向。

“大和魂”就是指日本精神。而关于它，比松阴早一百年出生的日本国学家本居宣长亦有一首和歌至今脍炙人口：“古老大和魂究竟为何物？朝日照耀的山樱花儿也”。这话说得有意境，可还是跟合理化思考沾不上边儿。说实在的，拿松阴或宣长的话语来跟中文俗语如“好汉不吃眼前亏、好马不吃回头草”相比，哪个更合理呢？现实再明显不过了。

当安倍晋三，也就是吉田松阴的同乡后代，2012年底第二次上台以后，日本政府采取的种种政策以及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众官员之言行，使许多日本知识分子担心：是否国家又要回到不合理言论泛滥的时代去了？

1945年后的一段时间，日本对军国主义有关的传统思想非常警惕，即使被视为右派的政治家如中曾根康弘，都对战争的罪恶有深刻认知。然而，千禧年后，小泉纯一郎让中曾根等老一辈强制退休，后来的阁员都属于战后长大一代。他们对日本过去的战争没有来自亲身经验的反省，基本都是第二代第三代的世袭政客。当外国人批评军国主义罪行时，他们容易变得情绪化，就像自己的爷爷被骂了一般。同样令人担心的是，出版业不景气下的日本媒体为了市场需求，常不顾职业伦理，跟风甚至煽动。

面对如此的世情，最近在日本论坛上，纷纷出现关于“反知性主义”即反智主义的言论。由日本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内田树编纂，今年3月出版的《日本的反知性主义》一书里，政治思想史家白井聪指出：上世纪80年代以后，新自由主义在西方国家蔓延，后现代社会逐步放弃启蒙主义，反智主义成全球性现象。他接着说，大和国粹反智主义，如今已走在时代的前面了。

1977年出生的白井，早两年以《永续战败论——战后日本的核心》一书打出了名气。近日他发表的《反知性主义，其世界性语境和在日本的特征》亦颇有看头。文中他透露，小泉纯一郎在2005年大选中，通过广告公司做政治市场调查，结果发现选民多数属于“支持经济结构改革，智商程度偏低”的B层群众。小泉的接班人安倍晋三故意迎合并煽动所谓B层群众，果然是有根有据的。▲

（作者是日本作家、明治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