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梢
2015-05-26简宽
简宽
一、
一开始,她还是带着青涩和紧张,直至一路披荆斩棘,站到舞台最巅峰。她长舒一口气,神情极其放松,似乎一切皆可放下了,无论结果。
她首次参加这种大型比赛,青歌赛,茨仁央宗。在此前,百度里几乎搜寻不到她的名字,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草原姑娘特有的质朴、单纯的美。最后一首歌曲是,《天路》,没有选择自己的主打歌,诸如《坐上火车去拉萨》、《为你等待》等。她说,在家乡,西藏,这首歌,大小场合都会有人唱,大人小孩都会唱,谢谢那条神奇的天路,使我们的生活便利,通畅,带我们走进了人间天堂,谢谢。
音乐最为朴素的表达方式是,动人的情感,始终保持情感。除此,其他任何一切表现都是外在的形式,水月镜花,终将消失殆尽。
主持人说,谈谈感受吧。她说,就是能站在这个舞台上,把美丽的雪山和草原,用歌声与大家分享,真的很快乐,很感激。然后抹去脸颊上的泪水。
大屏幕上,紧接着播报了她的名次,民族组总决赛,第四名。场内观众、评委,掌声如潮。她的眼神,却显平静、安然,不惊不乍。
她深深地鞠躬,轻轻转身,退场,谢幕。
二、
这是他离位前的最后一件事,筹办校庆。
百年名校,旷世盛会,海内外嘉宾,各级领导,历届校友,几乎大半是他曾经的学生一一在台前就座,没有他的身影。
他说,今天,我为大家拍照吧。他胸前挂着一台相机,很傻瓜的直板数码机。一个上午,或蹲,或趴,或仰,或倚,各式动作,捕捉各种场景,每个人的微笑,镜头始终是台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人。
集体照时,几百个人,他的相机,自然派不上用场了。他说,那我帮忙抬三角架吧。然后把所有人集中,从低到高,女的坐前排,中间腾出了位置,很多人上前请他,说,校长,您请坐。他摆摆手,然后朝队伍最后排走去,站在最角落。
激光灯亮起,咔嚓一声,他退休了。
清晨在整理书柜,不经意看到那本校庆纪念册。翻阅时,看到他,一张半身彩照下,一行字,特级教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全国名校长。近两百页校史,他只占据方寸面积。
然后想起他,曾有一次前去拜访,他正在裁纸装书,低头捡拾零碎纸张时候,看见了他满头的白发,俯身欲帮忙。他说,我来呀,你坐。
一个人,天亮时,走走花园,回来喝一壶茶,读书,看报,整理书房,阳光正好时到山中水库钓鱼。一起喝茶时,问及他的生活,如是说。
人走了,就该茶凉,你说是不是。每个人再围着你转,你不累,人家也累,他呵呵地笑。
如同水滴汇入大海,任何事物发展最终的方向是汇入世间万物的整体秩序。如果一个人,能够感受到昌盛过后的简单和坦然,他的心,最终会变成一种大海一样没有语言的静寂,这是人性最有力的根基。
三、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的书里,提起张,说,她的文章人人爱,好像看灯市,这亦不能不算是一种广大到相忘的知音,但我觉得他们总不起劲。我与他们一样面对着人世的美好,可是只有我惊动。
也许,他是最知道她的人,一个好男人,好得“不能用来做选择”。她也是明白了这点,因此选择离开,写信对他说:“我也不会再爱别人,只能是凋谢了。”
此后,在美国,几乎不与外人有任何联系,深居简出,与世隔绝。她的地址连家人和朋友都不会告知他们,直至凋谢,皆是如此。
这是我认为的最美的收梢,看得懂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美丽。
保全结局的途径,在于退而守之,剧烈表达,纠缠到底,诸如此类姿态,终是把自己推进自尊的漩涡边缘,进退两难,无法给予自己过渡。这种姿态很容易被退化成为一种功利性的心理需求,最后成了心魔的傀儡。
完美的收梢是自然而然的,静寂的,不带任何的矫揉和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