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2015-05-26张洁
天终于显出些灰白的颜色,仿佛是一刹那间,黑幕褪尽了,路灯紧接着全部熄灭,清晨如婉约的少妇,端庄地站立到人们面前。
这个时辰,鸟的世界最热闹,窗前的枝头缀满鸟儿们“叽叽喳喳”的鸣叫声。
该去学校了。
小薇的身姿很准时地出现在我家楼下。她手上扯着一片叶子,贴到嘴唇边,吹出的却是个破音。
我没来得及笑,小薇已经自个儿捂住嘴巴乱笑起来,缩着脖子,两个肩头耸得高高的。
小薇的样子比吹破音的情节更好玩!
我“啾啾啾”学着小鸟叫唤,拎了书包,踮起脚尖飞速往楼下奔去。羊角辫扑打在衣服上,发出窸窸窣窣、沙啦沙啦的声音。不一会儿,我就跟小薇并肩走在了刚刚苏醒的大街上。
空气很湿,微凉的潮气像小孩撒娇似的往人身上贴。
蓬松的头发瘪塌了。脸滋润起来。眼睛闪出山泉的色泽……
“小薇,你成了一株植物,被洒上点点露珠。”我停住脚步,望着蒙在小薇头发上的水雾说。
小薇微笑着,突然从路边摘下一朵沾着水珠的小野花插到我头上。
我贪婪地猛吸一口空气,想:我是不是也成了一株植物,被洒上点点露珠?
雾悄然升起,不知不觉地浓厚起来。晨雾悄无声息地封住了人们的视线。
我看不清小薇,小薇看不清我。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的手紧紧拉在一起,彼此的心里都清晰地知道:她在我的身边,我在她的身边,我们俩一同走在路上。更重要的是,我们还都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很愿意永远这样手拉手地并肩而行。
遐想雾气蒙蒙的时候,待在屋子里看外面的雾时,雾是美丽的,裹挟着一种朦胧的诗意。
这样的感觉同样适用于在淡雾中行走。
但现在是弥天大雾,而且我们正置身于其中。
“小洁,假如是你一个人,会害怕吗?”小薇问。
“肯定的,我会害怕。”我说,摇了摇与小薇握在一起的手。
小薇也摇了摇跟我握着的手,咯咯咯地笑。
我们哪儿是在拉手啊,简直就是死死地捏紧了对方!既紧张又欣慰地,把手给予对方,又从对方那儿获得依托,彼此都喜欢着对方的存在,并且视这份感觉为最美和最好。
周遭乱哄哄,充满了嘈杂的声响。
汽车张大身上所有的眼睛,肆无忌惮地一路走一路高叫。
自行车的铃声更是不绝于耳,好像一群争强好胜的狗相互比试谁更勇猛。
有人边走边大声地唱歌……
冷不丁,我踢着了前面的人,一个“急刹车”,后面的人就撞了上来。
我赶紧对前面的人说“对不起”。后面的人也忙不迭地对我打招呼:“对不起!”
“这雾啊!”大家说着,嘻嘻笑两声继续赶各自的路。
“我们做盲人了。”小薇说。
忽然想起我们平时在上学路上常常碰到的盲阿姨。那个会问我们“大家都穿什么衣服什么鞋呢”的人,她今天怎么样呢?我和小薇赶紧走到经常跟她相遇的路口。
盲阿姨正站在那儿。
她在等我们。
“反正是看不见,浓雾对我们走路根本没有影响,只不过我的手杖好几次敲到人家身上了。”她说,“倒是你们,不习惯吧?以前总是你们领我走,今天我们换一换。”
我和小薇立即像以前那样一左一右握住盲阿姨的手臂。这个清晨,她是我们的眼睛。
张洁轻轻告诉你:
还记得两人相约一起去学校,一路走一路说不完的话,时常走着走着,两个人变成了三个,接着又是四个,有时更多;放学的时候经常是开始好几个一起走着,然而随着一声声道别,最后就剩家在前后沿线始终同路的两个人了。
鸟儿在空中鸣叫,而我们就是一群在地面上叽叽喳喳不停的小鸟。
有时也会有一些其他的奇遇,比如:在上中学的路上偶遇小学同学;遇到老师推着自行车行走,后座驮着自己的孩子;遇到汽车突然坏掉堵在马路中央……我们还在固定时间、固定地方与一位盲阿姨相遇。
这篇文章写了我跟小薇在清早突遇的一个大雾天,我们跟盲阿姨同行,通过细小片段、微小事件,写我和小薇的友爱,写盲阿姨对我们的爱护以及我们彼此相互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