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被贴上的标签
2015-05-25徐千淇
徐千淇
翻开昆汀·塔伦蒂诺的生平履历,16岁从高中退学,开始在lames Best公司学习表演,之后在曼哈顿一家著名音像店做营业员。凭着对电影的痴迷和钻研,在消化了大量的录影带之后,年轻的昆汀在没有经过任何专业指导的情况下,创作了电影剧本《真实的浪漫》,并得到了铺垫自己电影人生的第一桶金。5万美元的剧本所得,劳伦斯·班德尔以及哈维·凯特尔等人资金和优秀演员的加盟,成就了昆汀的成名处女作——《落水狗》,更使之成为20世纪90年代新浪潮电影的巅峰。
1994年的电影界,注定不是一个平凡年。《阿甘正传》里满满的正能量,《肖申克救赎》的曲线自救,《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冷暖碰撞,《艾德伍德》中乐观主义者的“完美人生”,《狮子王》里的生生不息,无一不是电影百年来的精品。而昆汀的《低俗小说》,像一场透彻的腐雨,将正襟危坐的电影界,侵浸在昆汀式的嘲弄中。而大家最喜欢拿来和《低俗小说》做比较的,应该就是《罪恶之城》了。同样是三段故事的穿插,同样是暴力、毒品、情色的宣泄,同样夹杂了大段碎碎念式的对白,同样是不按常理出牌。要说他开始赤裸裸地宣泄暴力,真正将碎碎念及对切镜头从镜头中剔除,应该是《杀死比尔》了。美女与复仇,加上了港片冷兵器的对抗,拳头击打肌肉,利刃刺破皮肤的痛,让观众真正体会了周身痛楚的观影乐趣。而对于复仇,再没有比《被解放的姜戈》更让人疯狂的释放了。
昆汀·塔伦蒂诺呈现给观众的电影世界,极简、又极具深意。笔者将通过几个标签,重新解读他电影里的“暴力”与“低俗”。
一、环形叙事结构
上世纪90年代开始,越来越多的导演抛弃中规中矩的线性叙事结构,开始尝试时空关系、因果关系的新构建。从此,掀起了一场电影荧幕中时间、因果循环的新变革。
早在电影诞生之初的1915年,格里菲斯的《一个国家的诞生》就已经采用了——先将影片结局呈献给观众的倒序蒙太奇手法。虽然影片因其强烈的种族主义政治意识形态的描述,一直备受争议,但是该片在艺术手法的创新,将电影提升到了艺术创作的层次,使本片成为有史以来,世界上首部具有真正意义的商业电影影片,而格里菲斯也因此被誉为“电影之父”。但需要注意的是,首尾颠倒的倒叙结构,也改变不了其线型叙事的形态。所谓环形叙事结构,笔者认为就是打破故事原本的时间节奏,将原本不相干的人和事重新串联,用来反映片子主题的事件不断出现,并逐步完善,直到影片结束才首尾相连。
《低俗小说》里的环形叙事,将故事完全肢解,表面上分为:文森和马沙的妻子,金表,邦妮的处境,三大块故事组成,其实每一个部分都被分成了看似独立,又脉络相连的小段落,若按照其在电影中的出场顺序来排列,故事可以这样概括:
1.快餐店里,盗贼“小南瓜”和“小兔子”,突发奇想地决定了就地打劫。
2.黑社会大哥马沙派手下朱尔斯和文森特去处理侵吞了自己一箱黄金的小喽啰。两人杀死除内线以外的年轻人,并得到箱子。
3.酒吧里,黑老大马沙要求拳击手布奇打假拳输掉比赛。朱尔斯和文森特带箱子复命。文森特又被要求陪老大妻子蜜娅一晚。
4.买完毒品的文森特,接到蜜娅,共进晚餐后赢得跳舞比赛。
5.蜜娅发现海洛因,吸食后昏死。抢救后苏醒。
6.布奇违背黑老大的旨意,赢得了比赛,随即逃离。因为忘记带上对自己意义非凡的金表,返回家中,取回金表。返回途中,偶遇黑老大马沙。俩人追逐中离奇被困,马沙被布奇解救下后,冰释前嫌。
7.朱尔斯和文森特在完成找箱子任务时,被射N枪而无恙,朱尔斯决定金盆洗手。俩人带着内线返回复命的途中,误杀了内线。
8.为了自保,他们找好友吉米寻求帮助。最终,他们在吉米的妻子邦妮下班前解决了危机。
9.朱尔斯和文森特早餐时遇到“小南瓜”和“小兔子”的抢劫。朱尔斯制服并放走盗贼。
但是,如果按照故事原本发生的时间顺序的话,他们的顺序应该是:2、7、8、1、9、3、4、5、6。这种重新编排故事的方法,在昆汀的另一部影片《杀死比尔》中,被再次使用。这种在时间轴上忽前忽后,层层剥茧,但最终回归的方法,正是昆汀电影中环形结构的伟大之处。而身处环形叙事结构中的人物角色,在每个段落的位置也飘忽不定。每次杀人之前背诵圣经的朱尔斯,最后一次背诵的圣经却是为了放归一条生路,对人,对己;杀人不眨眼的文森特,在与蜜娅用餐及对舞时,一如陷入情网的痴心少年;前一秒威风凛凛的黑老大,后一秒屈辱却不失傲骨的受害者;拳坛上独领风骚的布奇,私底下却是因为违背了老大意图而被追杀的落跑者……每个人的身份,都是环形线上的关键点,正是因为善变,所以更加丰满。
昆汀在这部《低俗小说》中营造出来的“低俗”,像一股前所未有的巨浪,在掀起了一个大浪之前,先是一大段听似絮叨,实则笑料百出又别有深意的对白,待观众屏住呼吸,准备迎接下一刻的暴力对决时,往往又没有任何场面可言的把敌人干掉了。就连男一号都在影片不到一半的时间里被离奇干掉。说到这里,环形结构最大的特点就更加直观地摆在观众眼前:每个人、每段故事,都是影片的高潮,而当你正式去总结时,又好像没有高潮。
二、细节决定一部影片被观看的次数
很多人称《落水狗》是一部充满血腥和暴力的男人电影,也是奠定昆汀不羁的风格世界的开山之作。对于一部电影来说,能做到让人念念不忘,并从此对导演尊崇有加的成绩,最重要的原因,应该就是围绕在他身上的光环,让爱的人痴迷,让斥的人唾弃,这种格格不入的碰撞。无论如何,《落水狗》的成功,开启了一个昆汀时代。
首先,电影开篇那一段极具争议的碎碎念,正是借着昆汀的嘴,引出了当年麦当娜的“Like a virgin”在广大男性同胞群体中的爆炸效应。之后,环环相扣的剧情,在每一个细枝末节体现:白先生与头目Joe之间的对决,从之前白先生与之戏耍的情节就已经开始铺垫,片中他多次告诉别人他的真名这一义气之举,也顺理成章地让大家接受了他对橙先生的多方照顾,只是义气这个词对于昆汀的片子而言,通常也是悲剧的隐喻,在听到了“对不起,我是警察”这句话之后,理智对于白先生,也轰然粉碎;其实对于橘先生是警察卧底这个线索,片中曾经多次提示,甚至在开头的字幕,都用了橙色,金先生与白先生在争论谁是卧底时,房屋背景的玻璃瓶,被明显孤立的橙色瓶子,以及小老板艾迪开车进仓库时,车碾压过去的橙色气球无一不在暗示,卧底橙先生最终逃不过死亡的结局;戴着墨镜,吸着可乐帅气出场的金先生从坐在灵车上开始,就在向观众展示他的嗜血本性,之后在珠宝店的大开杀戒,都预示着接下来,在这张英俊的外表下,一个变态杀人狂随着“比利的70年代”的欢快曲子,熟练地割下警察耳朵的疯狂举动是多么的顺理成章;再说片中坚持到最后的粉先生,从一出事就首先感觉到卧底在他们几个人当中,到钻石得手后先藏起来,都充分提示了这个能够看清局势,自私善变的“专业”窃贼,定能在遇到危险时想方设法自保,而对于他最终是否逃脱的争论,相信仔细倾听结尾以及对电影全片基调关注的观众,都能给出正确答案。
原本是一个烂俗的故事情节:老板临时纠集六个家伙抢劫珠宝店,却被混入一个卧底,而中下了警察的埋伏圈,死伤惨重,剩下的人因为猜疑和私欲互相残杀。30秒钟就可以讲完的俗套故事,相形见绌的资金投入,名不见经传的导演号召力,屈指可数的场景转换,甚至没有好莱坞动作片常有的爆炸及特效。正是在这种种劣势中,让我们看到了昆汀的实力,以及他那独具魅力的黑色动作喜剧的创作风格。
三、复仇信念驱使下的以暴制暴
暴力,指不符合法律和道德规范的强制力量。美学是研究人与世界审美关系的一门学科。暴力和美学这两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汇,不知从何时起,组合成了一个新的流行概念一一“暴力美学”。而昆汀·塔伦蒂诺身上,最显眼的标签,莫过于昆汀式“暴力美学”:夸张的、诗意的、非常规的、略带幽默的暴力行为。
战争的可恶在于它原本就是一场邪恶的私欲,它改变了每个亲历它过程人的善恶观,让复仇成为驱使余生的支柱,莫不曾想,仇恨的结局,终要将自己变成当初那个施暴的人。在二战题材影片《无耻混蛋》中,像印第安武士一样割下头皮,用棒球棒将纳粹人头砍成一滩血水,用冲锋枪把人头轰碎这样的杀人方式,演变成了布拉德·皮特带领下的号称“混蛋”的杂牌部队,惩治纳粹人的一种仪式。穿着鲜红色的连衣裙,倚在窗前,看着窗外鲜红色的纳粹旗帜思索复仇的苏珊娜,最终中弹葬身火海的决绝,很好地诠释了在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世界里,只有暴力,才是最终释放仇恨、结束暴力的最佳途径。昆汀镜头前的暴力,按照梁文道的话说:“彬彬有礼,双手沾满血腥,却还是能弹得一手绝妙的贝多芬。”用这句话去形容影片中的汉斯上校再无不过。一边谈笑风生的抽着烟斗喝着牛奶,转眼便让藏匿犹太人的小屋木屑弥漫,然而这种屠杀画面的定格,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平和安详。
《杀死比尔》作为一个牵强的为了女儿逃亡因为爱情复仇的故事,本身就略带血色的浪漫,以至于暴力才是片子的主旋律。复仇新娘酣畅淋漓地杀退八十八武士,与O-Ren Ishii在雪中决斗的画面,完美到让人痛快地惊叹。而昆汀·塔伦蒂诺为了配合每一段厮杀,用了大量或圣歌般空灵,或混杂热情的弗莱明戈舞曲,或震撼壮阔的意大利歌剧,去粘合片中一幕幕零碎的嗜血画面。
《被解放的姜戈》更像是一部向那段黑奴史中奋斗过的人们致敬的西部片。赏金猎人车顶可爱的大牙,姜戈身着礼服骑在马背上高傲的下巴,蒙面“骑士”笑料百出的面罩,农场主卡尔文·坎迪关于黑人头盖骨三处凹痕代表奴性的荒谬理论,肯定让很多人试图忘却黑奴们皮开肉绽的身躯,逃跑的拳击手被恶狗撕咬头皮,结尾处枪战的血雾喷溅。但是,不要妄图逃避,姜戈对于自由的执着终会将人拉回血淋淋的现实世界。
电影人对暴力的追求,更多的是为了追求无限释放的刺激,为了吸引观众日渐挑剔的口味。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世界,更像是人性中被压抑了的愤怒和仇恨无处宣泄的出口。当你一边又怜悯,一边又渴求痛快发泄的那一刻,你已经无可救药地成为了昆汀·塔伦蒂诺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