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琴的理由
2015-05-21北雁
北雁
刘玉琴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这一路上,她早已经盘算好了,回到家里就狠狠地哭上一顿。
可到家了,刘玉琴却没有哭。说白了是她没时间哭,也没地方哭。
月华如水,刘玉琴急慌慌地开了大门,成天到晚守在门口的马哈嗅到了她的气味,迫不及待地从门缝里扑了上来,刘玉琴一让,跟着嘴里骂了一声,马哈就疯一般地往门外面跑了出去。饿了整整一天,也憋了整整一天,它早就饿坏了也急坏了,此时已飞身出去外面野地里拉屎撒尿去了。
刘玉琴就把手里的锄头往墙角一靠,回到台坎上把身上的篮子一放,人就软了下来,人一软,她就又想哭了。可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马哈已经从门外面一溜烟似的飞踏着回来,又在她旁边扑闪扑闪地亲昵打转了。刘玉琴慌忙收住就要外流的眼泪,跟着骂道:你这死狗,饿死算了!
嘴巴里骂完,刘玉琴赶紧进了堂屋,扑鼻就是一股屎尿臭味,老婆子又拉在了床上,但你又能怎样?连马哈这条极有灵性的狗都憋成这样饿成这样,何况她已是差不多九十岁的老人?更何况她已经绝大多时候没有知觉了?
当怪不怪吧!这几年来,刘玉琴早已经习惯了。便拎起床边的热水壶迅速地兑好了一盆热水,一边把床上的老人翻了起来,像抱个小孩子似的,在床边的盆子上面把了屎尿。老人哼哼两声嚷嚷,也似个小孩子似的一般淘气。刘玉琴用热水替她擦洗了身子,换了衣裤后卷成一卷放到一边,腾出一只手,把床上垫着的防湿床单抽了出来,再把老人往床上重新放好躺下。
老人很瘦,就是皮包骨头骨瘦如柴的那种瘦法,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根本没多少重量。刘玉琴是个做重活计的女人,所以每天这么折腾,却也并不觉得费力,而且作为亲生女儿,她还不能嫌,或者说早已经把脏和臭都淡忘了。
刘玉琴也想每天静静地守在老人床边,但她不能啊,她得干活,得挣钱啊!成天到晚,她得按四时节令,往田地里播撒收种,起早贪黑,还得在农闲时节,打些短工,挣点快钱。否则稍一怠慢,农事就耽搁下了,或是钱挣不来了,短的看来,就是田清在北京学校没有了每月一存的生活费,长的来说,就是田清下一学年的学费没有了着落。
田清是刘玉琴的老二儿子,去年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出息了,为刘玉琴争气了,当时,这在整个大坪村子甚至整个梅河坝子,都像是放了卫星一般的大事。这些年来,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考大学,就跟上山拾松果或者下河滩拣鹅卵石一样,满地都是,好好孬孬,从没一个落榜的。但田清不一样,包括田清的哥哥、刘玉琴的大儿子田亮也不一样,兄弟俩都上了北京的大学,这就与众不同了。特别是田清,他就是从这个贫困县的县城高中直接考到北京重点高校的,这相对于大哥田亮从省城重点高中上的北京不知要出息了多少倍。
于是,刘玉琴也骄傲了。在听话的儿子田清面前,她总是理直气壮地说:你傻啊,孩子,只要你能读,不光说本科,就是学你哥一样读硕读博,我就是拆房子卖地,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她是这么说的,落实到具体的行动上,就是每个月都会提前把一千块生活费存到田清的卡上。接着一年到头,省吃俭用,一分一厘积攒,苦死累活挣足每年一万多的学费,而且任何时候,都不会在田清面前叹一声气、哼一声疼。
这一年多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可她刘玉琴实在是苦啊!累啊!而且,自打田清读小学一年级那天起,她刘玉琴似乎就再没有过轻闲的日子了,小学到初中,初中到高中,特别是现在田清上了大学,一天天加重的压力,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再苦再累都必须撑着,必须若无其事地让田清安安心心读书。所以很多时候,曾经作为一个老牌高中生的刘玉琴都感觉自己是在登山,是在登一座海拔奇高的大山,田清最终学历的高度就是她攀登的高度,海拔愈高,则空气愈稀薄,天气愈恶劣,艰难险阻也就愈多。但刘玉琴自己也知道,世界之高,莫过于珠穆朗玛峰,但照样不是有多少人都攀登过来了?何况她又不是在攀登珠峰。
她把老人的脏衣脏裤和防湿床单泡到水里,然后回到厨房里麻利地做起饭来,当然,她已记不清自己多少个年头没有细致地做过一顿饭了,汤汤水水,总是愈简单愈好,愈软愈好。说到底,刘玉琴是个贤惠能干的女人,特别是下厨做饭的功夫,可不是一般的了得,直到今日,村里哪家人办事,厨里的主勺都是她来掌的。但不论她把别家的勺掌得再好,回到家里,她还是只能冷火湿灶的随意打发,最终还得抢出时间往田头地角上赶,割一篮子草或是挖两沟子洋芋,不待天黑月亮上来,回不了家。
可从来就不会心灰意冷的刘玉琴今天却想哭了,但饭做好了,她只得先给母亲老人送去,便又将眼泪收回了眼窝。两钵头饭,一碗给母亲,一碗是自己的。她把母亲翻起半个身子,让她半坐半躺地呆在床上,再把饭送到她手里,母亲牙已经掉得精光,就只能吃些汤汤水水的软饭了,但从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看来,她吃得挺香的,何况她差不多已经饿了整整一天,再怎么说知觉不敏感,本能反映应该还是有吧!
刘玉琴到底是个女人,看到老人吃饭泼泼撒撒,嘴巴就像把筛子一样,让汤水饭粒落得满被子满床的,她就有些气了,骂说瞧你这个样子,谁和你抢了?
老人不答应,没心没肺的脸上毫无表情,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
刘玉琴想到自己的辛苦,就感觉与老人有分不开的干系。事实上也如此,归根究底,她就是被老人所拖累的。
是啊,若不是老人连续六七年瘫在床上,她刘玉琴早就和男人一起上省城打工去了,夫唱妇和地走在一块,寻常里相互照应,该节省的节省,该花销的就花销,还能挣上一份轻松钱,全不需什么相互想念和挂牵,到今天,也就无需闹出什么难过的事情。
想到这些,刘玉琴终于又抱怨起了老人。当然抱怨归抱怨,抱怨完了,心也就甘了,谁让自己是亲生女儿呢?当年,家里除大哥外,父母双亲一共还生养了七个女娃,但大哥婚后不久就去了,那时刘玉琴还没有出生,所以,她几乎是和大哥的遗腹女一般年岁。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母亲嫁完了所有的姐姐,就把她刘玉琴留在身边,还从遥远的绕山河山村招来了曾是刘玉琴高中同学的女婿。当然,夫婿要相貌没相貌,要家底没家底,但母亲看上的就是他贫困的家底,还神秘兮兮地告诉刘玉琴,说山里寡苦,夫婿家人口又多,入赘过来,就只会本本分分做人,专专心心侍奉公婆,不敢三心二意了!endprint
是的,山里寡苦,夫婿入赘过来,倒也是任劳任怨本本分分,但谁都晓得城里更比农村好啊,两个小孩坠地不久,夫婿就随着村里的打工大潮上了省城,并且还在省城这么一个大城市长久地生活下来,后来大儿子田亮从县城中学的初中拔尖班考到省城的重点高中,一向老实本分的夫婿开始和她划清了楚河汉界,分头供养子女了。
刘玉琴知道,省城的学校开销很大,大儿子田亮也委实勤苦好学,从高中到大学,再到硕士和博士,就把自己当作一颗钉子,紧紧地钉进了茫茫无尽的书山学海,的确花费了夫婿不少钱,可自己盘田种地,打短工做小买卖的,供养田清读书,苦辛之处,是远远超过夫婿啊!可夫婿出门二十年,早已习惯了城市的打工生活,早年一再催促她刘玉琴也跟着到省城,并还说已经为她找好了事做,可刘玉琴担心的就是年迈的母亲。当然那时的母亲身体也无大恙,但她刘玉琴就是孝顺,就是想侍候好了母亲,顺顺当当为她养老送终,办完人生大事之后再来城市,从此无牵无挂地和夫婿一起打工挣钱,供养孩子。到那时夫妻在一起了,就能夫唱妇和、相濡以沫,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如今十多年时光过去,母亲却一直活着,并且生命力极强,每每以为不行了,却依然能奇迹般地好转过来,即便今日成了一个半瘫之人,看似奄奄一息的情状,却总能凭借一丝脆弱的生命力牢牢系住。于是刘玉琴就更加哪儿都不能去了,守在床边,接尿抬屎,喂汤送食,小心侍候。以至后来,夫婿已经对她有些埋怨了,并且还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感情纠葛,甚至还以夫妻分工的形式,把田清分给她供养。一向硬气的刘玉琴也就毫无怨言地接了过来。
十多年时光,刘玉琴总是过着相同的生活节奏:忙完了地里的忙家里,侍奉好了老人侍弄小孩,忙完了家业还得操心田清的学业,总之苦得不能再苦。但无论再怎么苦,她刘玉琴都能忍耐,并且是无怨无悔地忍耐,但她却想都不敢想,如今会落得这样的回报,想到这里,刘玉琴又想哭了。
可刘玉琴没法哭,因为眼泪刚挂上眼角,电话就响了,寻常时间,刘玉琴并无多少电话,但今晚是星期六,田清会在九点钟准时打电话来,这是他们母子之间一直未曾断过的约定。她于是赶紧用围裙擦了擦手,从怀窝里掏出电话接听了,田清在电话里问长问短,问了奶奶又问母亲,问了田里的活计又问到了马哈——这条由他命名的高个儿狼狗。问完了之后,就和刘玉琴说上了,嘘寒问暖地,细细碎碎地,无微不至地,总之很会关心人,于是到了这时,刘玉琴就不是母亲了,反而成了孩子,而他田清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才是母亲刘玉琴最贴心、最厚实的精神依靠,问完了之后,刘玉琴又关切回问他了,但田清就是那样,尽管在北京生活了一年半不到,但好像从小在北京长大一样,独立性极强,生活学习,没有丝毫让母亲挂牵和焦心的地方,刘玉琴只能不焦心了,因为焦心,彼此千里之隔,她又能焦心出个什么来?
田清实在太体贴、太孝顺了,他告诉刘玉琴:妈,我一毕业就会找工作,没事,最多再过两年半,我就能领工资了,到时我哥也由我来供,让您和我爸也能清闲几年时光。
每次电话结束之前,田清都会这么安慰她,刘玉琴就觉得对不住田清了,眼泪便唰一下子来了,但她只是流泪,她不能哭,她也搞不清,流泪和哭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有一点她却明白得很,就是不能哭出声来,因为这样的结果,必定会让田清更加地担忧。于是此时脸上泪水交错,刘玉琴却还要朗声告诉田清:傻孩子,千万不要亏了自己!
时间是约定好的,田清挂了电话,一分钟后田亮的电话也来了,田亮的话要少得多,但每周都不一样的内容:论文、研究、导师、课题、社会实践、考证,等等等等,许多先前都不怎么听懂的新鲜事物,而今在田亮的话语里,刘玉琴依旧只能听个大致的明了,但有一点刘玉琴一直坚信,就是田亮这硕士和博士是念得值了,她和夫婿再苦再累、再怎么夫妻分离,也都值了。这个孩子,比田清足足大了六岁半,一直让夫婿和她,甚至还有床上躺着的母亲视若掌上明珠,读书就是成器,从头至尾地成器,照样是父母心上一剂熨帖的良药。刘玉琴知道,为了学业,这孩子省吃俭用,发愤刻苦,忍辱负重,多么不易,说着说着,刘玉琴眼泪又来了,但她照样不能让自己哭出来。最后忍之不住,带上了哭腔,却听外面大门被叫得雷响,马哈就从台阶上一步扑到大门后面,极是聩噪地狂吠,流着泪的刘玉琴急于摆脱,赶紧说外面有人找了,下星期再说吧!
挂了电话,抹掉眼泪,刘玉琴出来开门。
门后面,凶猛的马哈早已停下狂吠,甚至还对着门外面的人哼出几声亲昵的讨好,就似她刘玉琴自己回家了一样。刘玉琴知道,门外面是她最好的伙伴王菊仙,俩人好到从小一起长大,而今一起上山下田和小买小卖,以至于无话不说、形影不离。
王菊仙一进门,笑嘻嘻地把一把镰刀比在眼前,正是刘玉琴的镰刀。
走得那么快,把镰刀都丢在地里了!
刘玉琴也不应答,连个谢字也没说,接过镰刀放在一边。王菊仙却自己来到了堂屋,到老人床头喊了一声大妈,老人没有应答,依旧没心没肺地,毫无表情。王菊仙于是便似逗个小孩子一般,对着老人问了几声,老人照样没心没肺,毫无表情。
门外面,刘玉琴已经开响了水龙头,放出了凉水,把刚才泡好的衣裤和防水床单搓洗了一遍,接着又挂到了铁丝上。当下已是十一二月的天气,尽管戴上了乳胶手套,但水照常扎得刺骨,好似一排排针刺,透过薄薄的手套扎入骨血一般,让人十指连心地寒和痛。
毕竟是好伙伴,王菊仙此时已经把刘玉琴从田里背回来的一篮子韭菜根搬到了水龙头下冲着,然后到厨房里撮来了一小盆草木灰,又一边戴上了乳胶手套来帮刘玉琴。边弄边骂,说整整一个大坪村子的女人,就数你牛,就数你抠,你安个“太阳能”能咋的了?村里还有补助款,冬天里回来洗个东西的,何须弄得这么扎手扎脚?人家洗菜根,个个都用洗洁精,偏偏就你用草木灰,还说什么影响了成色,人家洗碗都用的东西,能把人药死?……
刘玉琴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人,得了好,居然照样连个谢字都不给人家。但王菊仙骂归骂,骂完了,照样还是低着头帮她。她却更是头也不抬,只顾专心地洗着菜根。头低得好几次都要和王菊仙撞在一起了,却照样不理王菊仙。endprint
在此之前,具体事情就是在从田里回家的路上,她已经决定再不理会这些东西了,弄得人又脏又累,扎手扎脚的,第二天还得赶早背到梅河镇上的集市,整整一篮子菜根,卖不到一百块钱。可你还非得这样了,否则哪里来钱?又怎么供田清上学呢?而也就是在接听了田清的电话之时,刘玉琴才又想到了洗这一篮子菜根是何等至要之事。
王菊仙是个爱热闹的人,总喜欢把场面搞得火热一些,便突然间推了推刘玉琴,骂说就这么小气了?不就骂你两句话,现在连个屁都懒得放了?
说到底,刘玉琴也是个爱说爱笑的人,可今天,她还笑得出来吗?
王菊仙看她默声不吭气的样子,就说好啦好啦,是我不对,行了吧!
顿了顿,又说,其实今天我也生气了,牛皮呼呼的李竹桃,她就那样说你,换作是我,非卷起衣袖和她干上一仗,把她那张×嘴给撕烂不可,你却二话不说,走了,连镰刀都不要了!
刘玉琴不说话,王菊仙于是又说,我就搞不明白你怎就走了?这算什么回事?弄不好了还让人家以为你是心虚害怕了还是怎的?长了人家的威风你知不知道?
刘玉琴依旧不说话,王菊仙于是声音更响亮了,是那种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响亮,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就是为你咽不下这口气,等明儿,非得让你出出气,非让她李竹桃这下流货向你赔礼道歉不可!……
王菊仙正说得豪壮,却听到了刘玉琴小声的啜泣,再一看,灯光下的刘玉琴,一张脸已经重重地挂上了两行泪,风风火火的王菊仙原本就是想来安慰一下她的,但看到要强的刘玉琴挂上眼泪,反而觉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却还是刘玉琴自己硬气,用袖子往脸上一抹,流在外面的泪水被抹掉了,眼睛里正急着往外冒的泪水也被她强收了回来。说没事,李竹桃就是个喜欢嚼舌头的人,就让她嚼吧!反正清者自清,不怕别人的闲言杂语!
话虽这么说,但她刘玉琴其实最怕的就是别人的闲言杂语了,就凭李竹桃在田埂上的一句话,她就气愤地收拾东西回来了,甚至连镰刀也忘了拿。而今在王菊仙面前,你又做什么不理人家了?还居然为人家的两句话,你就流眼泪了,这不是心虚气短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刘玉琴也太不争气了吧!
好在有了王菊仙的帮助,一篮子菜根很快就洗完了,刘玉琴将之装到蛇皮口袋里捂好,以防让夜里干涩的风吹干了水份失去了灵光。
想到自己的难受,刘玉琴就真的难受了,此时夜深人静,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了,并且也已经做完了所有的活计,刘玉琴于是进到屋子里来,扑在母亲的床边,小声地啜泣起来,这一啜泣,痛从心生,一下子更加难受了,干脆放声大哭出来。
这一哭,憋了多少年?这一哭,就是说她一向要强的刘玉琴也多么脆弱?
她知道,即便李竹桃不说她夫婿在省城姘了别人,她其实也早就有些觉察了,他一直动员她跟着出去,先前是说她不在身边,他想她了怎么办?那时的刘玉琴天真,就只觉得是他对她好,有情有义了。后来他又讲常年打工在外的人渴得不得了,随意找个人做上一台“露水夫妻”,发泄一下彼此的需要,接着又说他想她了,也想找人做一台“露水夫妻”了怎么办?她就说那就不准想她了。他于是干脆把田清分给了她,并还发赌咒一般,从此连打电话都少了,甚至遇上年节也不回来,她就隐隐地感到一些不安了。
但不论怎样,在离省城遥远的大坪村子,她所有一切无凭无据的臆想,都只是猜度,不想今天,却听到李竹桃这个上省城打工回来的女人,当着别人的面说了一句戳她心窝的话,她就难受得不得了。
刘玉琴哭着想着,却感到头上轻轻一下温情地抚摩,接着又是一下,刘玉琴一下子惊觉起来,赶紧收住眼泪,抬头一看,母亲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的,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她估摸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正准备低下头来,却分明地看到了母亲眉间溢出的两汪眼泪。要知道,久病在床的母亲,已经十几年没有了泪水!
谁说母亲没心没肺毫无表情呢?那是你没有面对她真正哭过罢了。疼人的就是妈。是啊,妈!
刘玉琴禁不住一把搂住她,就似当年母亲抱住孩提时的她一样回抱着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