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埃博拉,历经无法隔离的感动
2015-05-16张建波
□ 文/张建波
的飞机。“前些天,码头挤满了去机场的人”,一位水手对我说,“能走的基本全都走了。”
埃博拉让人无处躲藏,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发酵。统计显示,2014年8月的前20天内,塞拉利昂的感染者数量增加一倍。街边、渔村、电信营业厅……我不知道周围谁是感染者,谁会是下一个倒下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不停蹄地采访,第一时间把疫区的最新情况发回祖国。
摘下口罩和手套,从另一种角度看问题
在肯尼亚转机的时候,看到机场里偶尔有人戴口罩,我就在想,“塞拉利昂会是什么样呢?”结果,同机乘客中,除了几个中国人外,没有一个人戴口罩。看到机场医务人员戴着又旧又黄的一次性手套时,我的心紧了一下。
第一天上街采访,我戴上了手套。不时听到有关埃博拉的议论,很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走进药店一打听,口罩和手套基本无人问津。问了价格,我才恍然大悟:这些普通东西,在当地完全是奢侈品。一副一次性手套戴几个小时就要扔掉,同样的价钱足够买好几个面包了。疫情严重,如何果腹都渐渐成为问题,何谈防护?
如果身边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和手套,突然看到有人什么都不戴,大家会害怕。同样,周围所有人都没有防护措施,他们会如何看戴口罩、手套的人呢?
第二次上街采访,我犹豫了一下,摘掉手套走到当地人中间。我感觉轻松了很多,路人不再觉得我与他们不同,我们经历同一场战争。埃博拉改变了人们,它看似让人与人的距离变远,其实将心与心的距离拉近。我感觉到,认识和感受这个国家不能单纯靠采访完成,将自己隔离,切断与周围的联系,你怀疑我,我怀疑你,恐惧、孤独滋生。什么良药能够医治恐惧?那就是物资、有经验的医务人员,还有信心。
从这个角度出发看问题,中国快速、及时提供物资、技术支持,派来有丰富经验的公共卫生专家和培训专家,建起实验室、留观中心和诊疗中心,这是在抗击疫情最关键的时刻雪中送炭。博爱的行动给人勇气,信心给人力量!
“埃博拉,我可能感染了埃博拉!”
理论上,感染埃博拉的患者最初几天会出现发热、乏力、关节疼痛等症状,但很多热带疾病也有类似症状。防护不足的情况下,在敏感区域采访要冒风险。我的压力也很大,精神紧绷。为了保持状态,我每天喝3升水,坚持通过步行采访,加大工作量保证身心足够兴奋。
2014年8月上旬,塞拉利昂共有8名中方医务人员因接触感染者而接受隔离观察。在塞拉利昂——中国友好医院,被隔离的中方医务人员最大的40多岁,最小的20岁出头,他们把我围在中间,“《人民日报》记者来看我们了,真好!”
2014年8月19日上午,我前往中国援塞拉利昂医疗队所在的金哈曼路医院采访,下午医院分诊台就发现一名疑似感染病例,并通知当地治疗中心将其接走。8月20日上午再次去该医院采访时,一名30多岁的男子快步走进来,嘴里喊着“埃博拉,我可能感染了埃博拉!”,掀起上衣,让护士看他身上的疹子。当时,我正在医院门口的长凳上整理稿件,所有人都盯向那名男子,医院工作人员在测体温后将其带到医院门外。男子坐到距离我2米远的地方,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
面对困难,人会无助、脆弱,但在这里我看到更多的是人们对生命的热爱、勇气和希望。情感是无法隔离的,人与人的友谊在困难时刻更明显。如果我不亲近他们,不换位思考,那我永远会戴着有色眼镜报道埃博拉和被疫情影响的人们。面对疫情中的人们,我看到的是我的塞拉利昂保安朋友、司机朋友、渔民朋友,感受他们的疫区生活,感受彼此间的信赖。
“希望你走了,还会回来”
我抵达弗里敦后,赞比亚、肯尼亚等多个非洲国家相继宣布禁止从疫区回来的非本国公民入境。要离开塞拉利昂时,买不到机票、航班停飞、被拒绝入境等隐患困扰着我。特殊时期,在真正坐上飞机之前,你永远不知道飞机是否会停飞。最后,我买到了8月27日凌晨摩洛哥航空公司飞离塞拉利昂的机票,然后开始为接下来的路线发愁。直到临行前一天下午,我才买到自摩洛哥回国的机票,踏上回家的旅途。
国内卫生检疫部门建议的自行隔离结束后,我回想起在塞拉利昂的日子,感慨万千。
翻出手记,找到在疫区写的一段话:“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写下这段文字时会哭泣。比起那些想离开却无法离开的人们,比起那些在贫穷、疾病和饥饿中无奈等待被疫情包围的普通人,比起那些在异国他乡思念亲人却触不到他们的打工者,我的眼泪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贫穷让人承受耻辱,连忧伤都变得廉价。如果他们有钱买防护物品的话,如果我可以安慰他们的话,如果有什么可以消除他们的恐惧的话,如果他们可以自己帮助自己的话。面对不确定、无法控制的东西,每个人都会脆弱,这种脆弱很真实,这时的人也很真诚。‘我一天天老去,我的女儿想去国外读书追求她的梦想,我希望她能离开,离开以后回到她的祖国’,出租车司机默罕默德对我说,‘如果没有战争没有埃博拉,塞拉利昂会有多美多好。希望你走了,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