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河北二元户改

文｜《新产经》记者 徐广忠

近这一段时间，河北燕郊金谷美丽城售楼处的李燕比以前忙了起来，每天5点多就起床发卖房传单，晚上10点多才下班回家，给她带来的回报是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卖了8套房子，换来8万元的提成，在今年楼市不景气的环境下，这是她以前好几个月的成绩。

房子突然好卖的原因，除河北取消限购、央行降息等因素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就是燕郊可能限制落户，而这对众多北漂一族来说，是住房问题之外的另一个刚需。

2014年11月中旬，《河北省人民政府关于深化户籍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发布，在全面放开落户的区域中，不包括燕郊所在的三河市，以及大厂回族自治县、香河县、永清县、固安县“环京津五县市”，其落户政策将由廊坊市单独设限。

目前，廊坊市的落户政策尚未出台，但“住房、工作、社保”皆在当地或将成为落户硬性门槛，工作在北京、睡在廊坊的北漂群体，依靠买房即可落户的日子或将远去。目前，在燕郊、香河等地，依然可以购房落户，于是一些有落户想法的人纷纷出手，想在限制落户之前赶上末班车。

对此现象，上海易居房地产研究院研究员严跃进告诉《新产经》记者，之所以在河北省出现二元结构的落户政策，在于此类城市区域经济发展的不均衡。部分区域亟须通过放宽落户政策来实现人口的导入，也希望人口红利能够得到积极释放。而部分地区，比如燕郊、固安等地，人口导入速度很快，也存在很多投资投机的购房需求，对于此类地区，并不简单地进行排外，而是需要结合当地的实际，来落实特定的户籍政策。举例来说，应该优先鼓励在此类地区购房和就业群体的人进行落户，而一些候鸟型的购房者，由于只是把当地作为一个居住而非工作场所，在落户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应该适当进行设卡。

去与留的难题

刚取消限购，又要限制落户，对一些北漂而言，似乎总在限制中寻找空间。

新政一出，很多人有了同样的考虑：没有了像京郊这样的“避风港”，逃离北京，成为不少人无奈的选择。

政策导向将影响无数个寄希望于在大城市“淘金”的漂泊一族的命运，对于向往大城市生活的人们来说，是进还是退，是留还是走，是一次关系人生未来的选择和考验。

而在北京上班的李芳已经不用去赶这个末班车了。2012年夏天，她购买了位于燕郊“@北京”小区的一套房子，拿到房产证后按政策将全家的户口从内蒙古迁了过来，今年9月，她的孩子顺利进入了小区附近的华电小学就读。这对众多北漂族来说，算是解决了两个在北京很难实现的大问题：住房和教育。

而对在另一个小区“天洋公寓”买房的王川来说，这一段时间则变得很焦急，因为他虽然也买了房子，但房本还没下来，按规定没有房本就不能落户，现在他一到周末就往售楼处跑，询问房本的事情，担心政策生变，赶不上落户的末班车。

没有房子就不能落户，不落户就不能上学，一环扣一环的链条将很多人紧紧捆绑。如果不能落户，未来北漂群体的小孩要在燕郊上学，将有更多的不确定性，为了不让小孩回老家成为留守儿童，一些人话题变得集中，纷纷讨论燕郊的户口会不会越来越值钱了，住在燕郊的是不是应该尽快去弄个户口？

燕郊一房地产公司销售人员张丹告诉《新产经》记者，近期，她们的房子特别好卖，在已销售完的一期楼房中，95%的购房者是在北京工作的人。她说，限购取消，现在购房没有任何限制，只要买房，百分之百会有户口，自购房日起，一般一年半左右可拿到房产证，即可办理落户。

这在以前虽然是很多开发商的卖点，但没有现在显得有那么大的含金量。随着社会的发展，户籍除了具有身份证明、人口统计和社会控制的管理功能外，其利益分配功能凸显，户籍身份不同，享有的权利也不一样，诸如住房、教育、就业和医疗等方面的潜在利益，总是因户籍身份不同而有所差异。

如今对于环京区域，就像一个围城，有的人想进来，有的人也想出去。以燕郊为例，交通拥堵已经是一个常态，每天大量往返通燕高速的车流将这条唯一通道经常变成停车场，而当地教育资源的短缺让很多班级挤满了学生，几乎每个班级的学生名额都严重超标，即使这样如果不是当地户口，想进去也得缴纳赞助费才行。

在燕郊，有一部分让人羡慕的群体：早几年购房，赶上低房价时代，已安家落户。然而，这部分人却有离开的想法，有的已经走了。在上上城小区的张峰就是一个典型，他2006年在该小区购买了一套房子，当时房价每平米还不到3000元，成为很多后来购房者羡慕的对象。然而，这几年他却饱受交通拥堵之苦，虽然小区有往返国贸的班车，但每天5点多就起床，晚上8点多才到家的经历让他感觉很痛苦，如果赶上雨雪天气，出行时间更不能保证。除此之外，让他下决心离开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小孩要上小学了，而小区附近的小学里，每个班级都有80多名学生，比北京学校多了一倍多。综合考虑后，他把燕郊的大房子卖掉，在相邻的通州区的地铁附近买了一套小点的房子，带来的变化是再也不用早出晚归了，小孩明年也可以进入该小区的配套小学上学了，不过他也新增了近百万元的房贷。

疏与堵的矛盾

表面看来，开发商似乎在享受一场楼市盛宴，购房群体的增加对消化库存、回笼资金起到促进作用，然而，如果将来政策落地，开发商却是在上演最后的疯狂，其结局并不乐观。发生在天津的样本就是一例。

2014年5月31日，天津“蓝印”户口取消，当地楼市瞬间转冷。相比“蓝印”户口末班车期间的5月1日至20日，武清区6月份前20天的商品住宅成交量环比下降88%。

天津市的蓝印户口是介于正式的“红印户口”和暂住证之间的一种户籍形式。拥有这种户口，就能获得当地学籍，参加天津高考。因为天津考生考大学比其他一些省份考生要相对容易，因此靠买房拥有蓝印户口让孩子到天津参加高考，成为很多家长的选择。随着蓝印户口的取消，当地楼市也陷入了长期的低迷。

这个样本也让环京楼市的一些开发商显得忧虑，香河县一开发商忧虑地表示，如果限制落户，意味着楼房的卖点减少，只靠低房价支撑的市场，前景并不乐观。

对于限制落户的说法，河北省发展顾问牛凤瑞并不认同，他认为应该是先聚集人，再加强公共设施和城市配套设施建设，而不是建好后等人来。他认为，河北对廊坊单独设限，眼前可能是为了减少地方财政的压力，诸如建设公共设施的压力，但从长远来看，可能会让廊坊失去一些发展机会。“廊坊这五个县，不单是北京疏散人口的重要区域，也是产业转移的重要区域。”

牛凤瑞指出，人口的进入，对地方的公共设施、公共服务产生巨大压力，这是一个客观现实，接下来就是怎么分解压力的问题，“现在国家放开了户籍落户政策，但是没有含金量的政策跟进，把责任推给地方政府，缺乏系统考虑。”但单独设限的五个县市因离北京较近，经济发展较快，聚集人气比较旺，恰恰是好事，或有助于解决这些问题。

牛凤瑞说，从京津冀协同发展，河北、廊坊及其下属五个县市的自身发展角度考虑，恰恰应该放开落户，这几个县市都弄到三五十万中等城市规模，对河北、廊坊的经济实力会有一个强有力的推动。一个卫星城首先要形成一定规模的人口集聚能力，在此基础上才有产业和城市功能的完善，没有今天的睡城就没有明天的新城。

北京房协秘书长陈志表示，河北推出该政策的目的可能主要是为了京津冀一体化的推进做好铺垫工作，为了预防大北京区域发展过程中的人口涌入问题，“先扎好口袋”以避免在京津冀协同发展中出现更大的负担和压力。主要影响的是非京户籍的购买群体，每年北京溢出的这部分需求大概在10万人上下，这意味着，限制落户可能会影响这部分人群。

中原地产首席分析师张大伟认为，对河北环京楼市来说，除了投资性需求以外，还有一部分是没有北京户口的刚需，为了不限购和子女高考需要而选择在环京落户，如果环京区域对落户设限的话，其吸引力肯定会大幅降低。

产业转型待升级

一半是河水，一半是火焰。对于环京县市来说，低房价和落户政策推动了城市化的迅速扩张，但一房独大和配套不足也让当地陷入尴尬。

以燕郊为例，实际上，早在1999年，燕郊便被批准为省级高新技术产业园区，2010年又被批准为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园区。但遗憾的是，燕郊的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成绩被蓬勃发展的房地产业抢去了风头，受配套建设、技术配套、人力成本、交通等因素制约，过去20多年来，燕郊未能真正发挥其高新区、卫星城的功能。

燕郊开发区管委会负责人曾表示，燕郊的发展目标是建设成“高新技术成果转化基地和高端服务业新城”，并力争在未来20年内达到与中关村齐名。如今，距离该目标提出已有数年。但近年来，燕郊的房地产业野蛮生长，高新产业却遭遇配套建设、技术配套、人力成本、交通等因素制约，发展相对缓慢。

不过，从目前燕郊区域经济发展状况看，与固安、大厂等其他很多承接北京工业转移的河北城市相比，燕郊更多还是分流了北京的人口，所谓的产业转移特别是高新技术产业转移仍处于初级阶段。

燕郊面临的另一个尴尬是，原有市政配套难以满足日新月异的现代化发展速度，由此产生了交通、治安、教育、医疗等问题。

据统计，现在的燕郊，人口密度已经超过北京的两倍。由于集聚速度过快，燕郊在承接北京溢出人口红利的同时，也承接了本不该在卫星城存在的“城市病”。事实上，推动这种发展的根本力量既不是河北的政策倾斜，也并非北京的有意为之，更多是一种“无心插柳”的结果。

要打造成名副其实的 “高新技术产业经济开发区”，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燕郊开发区管委会人士指出，人才、资金、企业的流动都必须遵从市场规律，由市场来选择这些要素的最终去向。以燕郊目前的投资环境来看，还有很多方面需要改进。

国金证券分析认为，我国目前的区域发展明显存在不平衡现象，这不但是经济问题，也关系民生，户籍制度改革能一定程度缓解人口和资源过度集中于大城市的趋势，优化产业转移和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