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谢嘉

1

“啊哦，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咯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

“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

“俺老孙，俺老孙，出花果山，哎哟，寻得宝贝如意金箍棒，个吧，个吧……”

老黑一进KTV，便嗷嗷地唱了三首神曲，忘我而又沉醉。他把这作为每次进KTV唱歌的神圣仪式，说这是对他女神的致敬，保佑大家今天能够像疯子一样嗨。用一个完美的破音收尾后，他转过身，深情地鞠了一躬，期待着脑海中的掌声雷鸣或是欢呼一片，却没有注意到大家双手掩耳，表情狰狞，几近崩溃的惨状。“我滴个奶奶诶，可算唱完了，赶紧滚下来吧！简直要疯了！”猴子吼道，其他人在黑暗中“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地应和着，像好几挺重机枪在扫射似的，另外，还有人抛出了几枚香蕉皮做的手榴弹。到这儿，老黑就算是阵亡了，一边一脸嫌弃地指着这群人数落他们不懂艺术，没有品位，一边悻悻地坐回沙发，然后很开心地在边上手舞足蹈地大声跟唱，带着别人一起跑调。每回都这样。

但是老黑觉得，他有义务在这些歌成为经典之前将他们传唱，就像传教士宣扬仁爱，苦行僧普度众生一样，崇高而又伟大。从小到大，老黑就在这些方面吃了很多的亏。曾经，也就是在青春小说大行其道以前，每当女生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捧着青春小说黯然神伤的时候，他总是两眼一撇，在边上冷冷地蹦出“肤浅、幼稚、愚昧”这几个词，换来女生一顿暴打;当周杰伦在唱《双节棍》《龙吟》的时候，因为听不清歌词，他认为是放音机出了毛病，大骂了两句“什么破玩意儿”就把家里两个放音机给摔烂了，现在这些歌全成了经典。所以，老黑认为，凡事都要掌握一个提前量，就好像证券课上老师双眼一瞪，左手一扬时告诉他的，一定要在股票飞涨之前搭上车！不过他好像忘了老师说的另一句话——永远不要投资垃圾股。

2

老黑，其实一点也不黑，白皙得很，虽然不是王子的命，但白马绝对能胜任。这皮肤、这肤色，绝对让无数女生艳羡的。有时想想，老黑自己都会有点乐不可支，可是一照镜子，上帝的伟岸身影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既然给了你那么好的皮肤，长相丑就丑一点吧，公平嘛。如果不是老黑怕妈妈骂的话，镜子早就不知道碎了多少次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叫老黑呢？

这都怪他自己大学造孽太多。

上回他和小红、青绿两口子，还有麻峰、大熊他们去吃饭，四男一女的配置，让有强迫症的老黑很难过，这都不配对还怎么吃饭，再来个男的也行啊。老黑心心念了一路。虽说心里不爽，但是做男人要有担当，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道理老黑还是很清楚的。于是大家开开心心地把饭吃完了，这时小红娇嗔地叫了一句：“哎呀，我的口红花了怎么办啊！要变丑八怪了啦！”老黑一听，忙安慰道：“哪里会！你已经不能再丑了……”顿时语惊四座。老黑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心里一慌，忙解释：“小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说得……好像……你还能再丑一样！”刹那间，小红的脸气成了大红，青绿的脸都变成了墨绿。因此，大家送了他一首主打歌《想黑就黑》：想黑就黑呀，黑得漂亮……

还有一次在食堂吃饭，刚好碰见一个认识的小学妹，小学妹刚从云南回来，给他讲述着彩云之南的秀丽风光，苍山洱海的浪漫神话，香格里拉的草长莺飞，最后特别兴奋地说：“学长！学长！你知道吗？我发现有残疾人证可以免门票诶！可以省好多钱！好想弄一个！”老黑笑着说：“你去民政局应该可以办！”学妹嚼着饭、皱着眉：“可是我这四肢健全的，怎么让他们相信我是残疾人啊？”老黑狡黠地一笑，眼里闪耀着“我是天才”的目光，大叫一声：“这还不简单！你可以向他们证明你是脑残啊！”全食堂的人都回头来看着他们……从此，老黑又少了一个伙伴，也因为老黑人，就此落下“老黑”这么个无良外号。

那会儿老黑困惑了很久，自己究竟是如何从一个纯良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副德行，最后他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大学是纯良的坟墓。

3

说到纯良，当年还在青春期的老黑的确是老实巴交的，连痘痘都不敢随便往脸上长。走路总是低着头，看见女生就脸红，抵着墙根才转弯。大学第一天自我介绍的时候，看着讲台下面黑压压六十几个人头，他跟见着地雷似的——双腿打颤，脸肌抽搐，如果不是括约肌依然坚挺，估计都要失禁了。当时对他的评价是：人比猪丑，脸比纸薄。他们还说，王小波那只特立独行的猪写的大概就是他。

老黑心想：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么纯良也能被践踏了人格，天理何存！根本不能忍啊！于是，老黑在纸上愤懑地写下了两个字——我忍……

后来，老黑发现，他这样的性格在大学确实不好混。撩骚不到女生不说，那些什么助学金啊、奖学金啊，全被那些脸皮厚的给捞走了，这些人每次一上去打擂就说自己这里好那里好，又是热爱集体，又是乐于助人的，全是扯淡。老黑脸皮薄啊，一听就脸红。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老黑发现，这大学生活的质量确实和脸皮厚度成正比。作为无产阶级代表和社会主义接班人，钱的事咱就不说了，那都是浮云，我们只谈生活。在大学，最流行的绝对不是什么LOL，而是永恒的八卦。你今天和女生一起吃了个饭，第二天她可能就成了你的女朋友，这时你如果脸皮薄跟同学解释，那你绝对百口莫辩，他们的逻辑是眼见为实，跟他们解释你会疯掉。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嘴角上扬，双眼一闭妖娆地说一句，你猜。还有呢，在大学会有很多人以嘲笑你为乐趣，你越是生气呢，他们越是起劲，所以你如果大方地自黑一下，比如，我也觉得自己丑得没救了，我胖得连我自己都不能忍了。虽然有时候那只是事实，根本算不上自黑。但是！对他们而言简直是耳光响亮，瞬间就趣味索然了。还有，那个官僚机构——学生会，也是一样的，脸皮越厚越是扶摇直上。在发现这一处世之道后，老黑就开始在黑人与自黑的道路上一骑绝尘，最终练就如今的修为。

用老黑自己的话说，黑人更多的是为了娱乐，只是有时候没把握好火候，就会走火入魔，逗比了自己幽默了别人;自黑呢，更多的是一种自嘲，自嘲呢是为了更好地审视自己，用一种娱乐精神和宽广胸怀去面对自己的不足和缺陷，如此才能在残酷的现实中，葆有乐观心态，创造美好未来！

当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老黑自己都觉得当年不该上证券课，应该去听哲学课的，那可能如今也不至于此了。（未完待续）

（作者系江西财经大学11级国际会计专业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