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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伤

2015-05-14咩宝

故事林 2015年10期
关键词:船歌调音师音乐厅

咩宝

兼职的意外

高三的暑假,因为被理想的学府录取,无所事事的我干脆在游轮上找了一份兼职。

这里熙来攘往的游客很多,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的故事,让我觉得新奇而有趣。尤其是他,我的专属调音师。

这样说其实是不恰当的,我这种小透明哪里有资格拥有自己专属的调音师,就连游轮上钢琴的调音都是在乐器行提供的定期保养时顺便进行的。

与他相遇,完全是一场意外。

那是我刚来游轮音乐厅上班的第一天。音乐厅装修翻新重新营业,来了很多游客。我坐在台上进行人生首场商业演出时,心脏紧张得狂跳起来。

也是因为这一阵紧张,我竟然忘记了经理交代的曲目,满心满脑地都只剩自己最爱的一首《六月船歌》。

当充满古典式浪漫的唯美乐曲在这间并不符合时下年轻人审美的空间里飘扬起来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竟然弹错了!

一曲终了,技术上虽然没有出现失误,但我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再加上因为演奏曲目的错误,心中不免更加颓然,我以为这将是我第一份工作的终结。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掌声在安静的人群中响起,紧接着,台下也跟着响起了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我看向带头鼓掌的那人,一身白色的西装挺拔修长,像一位从中世纪的画里走出的绅士。

他优雅地拨开人群向我走来,温和的嗓音如大提琴般醇厚:“您好,小姐,我很久没有听过这么深情的《船歌》了。可白璧微瑕,您的钢琴似乎有点跑音。如果不介意,能否让我帮您看看,我是个调音师。”

“哦,当然!我正好要休息5分钟,拜托您了!”我起身匆匆赶往后台。不知为何,与他说话的瞬间,心跳得更加厉害了,我想一定是因为演奏了未经允许的曲目而紧张不已,我得尽快去见经理,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经理竟然认可了我的首场演出:“观众反应还不错,你继续弹吧!”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兴奋得几乎要飞起来。等我慌慌张张地跑上舞台时,他已经不见了。

好男人都是别人的

之后的日子里,我每每想见到他,却每每求之不得。

就在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时,他终于还是来了。

那是个沉闷的傍晚。我从琴房出来,独自走在甲板上,举目远眺。

海天连线的地方被瑰丽的夕阳染红,连甲板也被妆点成耀眼的金色。一道修长高挑的人影靠在护栏上,轮廓就像一道剪影,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怎么来得这么早?”我靠在他身边的护栏上,感受海风温柔地拂过面颊。

“想见你,可以吗?”他的笑容非常迷人,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沦陷。

当天晚上,我演奏了最近反响一直不错的《土耳其进行曲》,可奇怪的是,平日里好好的钢琴,却非要在他来听时,与我作对,真是气煞人也!

“您好,小姐,请问需要帮助吗?”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走上前来询问,就像我们初遇时那样。

“当然,”我被他这种陌生的熟悉感逗笑了出来,大声地抱怨道,“快来看看吧,如果钢琴也分雌雄,那么这架一定是雌性。”

“为什么?”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笑得我心旌神摇。

“因为拜倒在你的石榴褶下了。”我调皮地冲他眨眨眼,还不忘酸溜溜地抱怨,“谁让她只听你的话,就会为难我!”

他从冒着白烟的琴弦里抬出脑袋来,无奈地摇头:“是你手速太快了,小姐。这架钢琴年代久远,经不住你这番折腾啊!”

他是我见过的调音师里技术最好的,经过他手调试的钢琴每每都仿佛新生焕发般充满生机,演奏出的声音也轻灵纯净,似乎可以将我的潜能无限放大。

那天晚上的演出因为观众不停地叫安可,拖的时间久了一些。等我从音乐厅出来时,他竟然还在与我相遇的地方站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在等我吗?”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他轻轻摇头:“小姐,你想多了,我在等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我的脑中轰然一响。这个词离我是那么的遥远,远到不敢想象。

“怎么会?你看上去非常年轻!”我想他一定是在骗我,他的年龄看上去跟我不相上下,顶多也就20出头的样子。

他笑了,边笑边竖起左手的手掌给我看,他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虽然我弄丢了戒指,可是我想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的中指上隐隐约约有道戒痕。

衷大莫过于心死,那天我没有哭,只是拼命地练琴到深夜,为自己那尚未绽放的感情而呐喊悲鸣。

四年之约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要开学的日子。

我在游轮音乐厅的告别演出,也按照计划,如期而至。

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更没有刻意去寻找。我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忘了吧,他已经是别人的,要恨就恨生不相逢未嫁时。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可越是这样想,泪腺似乎就越是发达。

抑制不住的眼泪如珍珠般,一颗一颗地敲打在古典钢琴的琴键上,幻化出美妙而哀伤的音符,夹杂着阵阵海风,飘向未知的大海深处,那是寄给一生挚爱的《琴伤》。

“小姐,你妆都花了,擦擦眼泪吧。”

这熟悉的声音!

我猛然回头,他正站在台下,脸上带着温和优雅的笑意,向我递出手帕。

我泣不成声地接过,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溃堤,起身对着台下说了声抱歉,就匆匆跑出了音乐厅,等反应过来时,双脚已经站在了绵软的沙滩上。

我猛然回头,他就站在我的身后。银色的月光映出了他的满面哀愁,深深注视着我的眼睛里,写满浓重的不安。他说:“不要哭,你先回去完成学业,等毕业了再来找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你说真的?”我以为是自己幻听,不敢置信地确认道。

“当然。我们来个约定吧,你毕业那天就是我们再见之时,一定要努力成为优秀的音乐家噢!”他的笑容好暖,让我冰冷的内心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好,我答应你。毕业那天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一定要等我!”

“一定!”

重逢匆匆

4年的大学生涯,让人改变了不少,可唯一不变的是对他的思念。

并不是没有回去找过他,每年暑假我都会去游轮上做兼职,可他却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寻不到踪影。

我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压在分别那晚的承诺。参加完毕业典礼的当天晚上,我在游轮的音乐厅里举办了首场个人毕业音乐会。

精心挑选的曲目,华丽的礼服,和由无数鲜花装点的舞台,都只为赴那场4年之约。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紧张地走上舞台,期待着与他的再次重逢。

忽然,船身猛烈地摇晃了一下,一位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进来,大声呼喊:“配电室着火了!快疏散人群!”

音乐厅里的观众,此刻纷纷紧张地尖叫着向门外跑去,在工作人员的疏导下有序撤离。

火势越来越大,浓重的焦糊味道已经蔓延进了音乐厅。有人拉着我的手,让我赶紧离开这里,我却着了魔般一步一步走向钢琴,在这渐渐燃起的大火中,弹起了《六月船歌》。

是这支乐曲将他带到了我的身边,我希望也能带来我们约定的重逢。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充斥着鼻腔,头脑阵阵发晕,我知道这里不会再有人来,我也知道,大火挡不住他的脚步。

“哎,你这又是何苦。”终于,我等来了这道熟悉的声音,他优雅的步伐踩在熊熊烈焰之上,衣着干净,纤尘不染。

我狼狈地从琴凳上站起来,周围炙烤的温度让我的心底生出一丝绝望的满足感。我拉住他冰冷的手道:“还记得4年前的约定吗?我回来了,你也不许失约,天上地下,我与你一起。”

我靠在他的肩头,幸福地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刻的隽永绵长。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护人员都说简直是个奇迹,我送来时毫发无伤,只是被浓烟呛晕了而已。

我不顾医生阻拦,打车直奔港口。游轮正在检修,事故原因已找到,不过是普通的线路老化而已。

我推开音乐厅的大门,往日装潢华丽的大厅此刻只剩一片废墟。断壁残垣的舞台中央,放着那架熟悉的古典钢琴。一阵海风吹过,钢琴应声而倒,如一个固执而坚持了许久的人终于了却心愿般颓然离去,了无牵挂。

一只音乐盒从钢琴中掉了出来,我好奇地捡起,发现竟然还是古老的机械式,拧紧发条,一曲熟悉的《船歌》竟然在这空旷的大厅里奏响。

打开盒盖,里面有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和两枚戒指。照片里的女人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孔,却穿着民国时期的旗袍,坐在一架钢琴边,唇角带笑。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漂亮的小楷:吾妻容修1935年秋摄于上海。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枚女士戒指戴进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不大不小,尺寸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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